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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圣帝君看着昭姬凄凉绝望的迷离泪眼，一时间竟被她抢白到无话可说。
“大胆！一介游魂岂可如此咆哮地府冒犯帝君？！”两旁的鬼差从未见过这样狂傲的魂魄，忍不住大声呵斥昭姬。
昭姬竟露出一抹轻蔑的微笑，透露出豁出一切的决心：“我死也死过，便不怕你们让我再死一次。倘若我魂灭于此，更是求之不得。若你们强行将我押回人间，我活过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死！我也想看看上天要如何在我身上彰显恩德！”
这一次，鬼差都无言以对面面相觑。若她连魂飞魄散都不畏惧，还有什么可以吓阻她的呢？
“你！你怎就如此冥顽不灵！”仁圣帝君活着的时候，是指挥千军万马的武力超卓的大统帅。就连最残暴的纣王，也未敢面对面地当庭折辱过自己。而死去封神之后，他也是统领幽冥的大帝，大鬼小鬼王侯将相见了无数，任他人间再如何跋扈，只要下到地府都是抖若筛糠，何曾有人敢当面抢白如斯嚣张？
更让他气短的是，下面的这个女子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他无法反驳的事实。他既不忍心惩罚她，也不能违逆天意成全他，这让他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昭姬缓缓地走上台阶，一步步向他走近，两旁的鬼差几欲阻拦，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住了。她没有任何能够伤害他的能力，她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怒自威的双眼透过冠冕流苏间的空隙盯着她。
昭姬一直走到了巨大的案几之前，直视着仁圣帝君凄绝笑道：“帝君可是开国武成王黄飞虎？”
他身体微微一震。近千年来，他一直被尊称为帝君，却再也没有人当面唤过他的本名了。就连他自己，都在这幽冥地府中消耗了过往种种。有时竟也似忘记了那些前尘旧事，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个有血有泪有恨有爱的人。
昭姬看到仁圣帝君默认不答，便知自己说对了，看来上古传说果然不谬。她接着娓娓言道：“武成王可还记得贾夫人么？可还记得摘星楼旧恨？那夜从楼上跳下殒命的美丽女子，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死？再后来，那个愤而举旗反叛，兵指朝歌的武成王，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战？难道不是为情为爱？为何在他封神后，反而忘记了人间种种？封神太阴星和仁圣帝君的代价，就是永远两两相望，终身不得厮守。个中滋味，难道武成王从未体会？为何要让昭姬与你们一样，接受这迫不得已的摆布？”
黄飞虎听到昭姬一连串的发问，想到被自己埋在心腑最深处，不敢提及又不能忘记的夫人，痛苦地站起身不愿面对她，转过身去闭上双眼。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支箭，穿透了千年岁月，穿透了阴阳之间的界限，字字句句直插在他冷若寒冰的心腑之上。而那寒冰，正在不由自主地一点点消融。
到底有多久了？自己的心如同一座荒冢，茫然地承受千年的风云变化。感受不到喜悦，也绝口不谈悲哀。直到被昭姬直言不讳地点破，自己才敢再回顾这段不堪回首的心殇。
那夜，夫人从高高的摘星楼一跃而下，她没有被纣王玷污。可是，她被死亡玷污了。她浑身绵软，如同孩童手中玩弄的布偶，浑身的骨节似乎都已粉碎。当他抱着她的尸体仰天痛哭之时，当他宁愿用一切交换夫人的性命之时，他又何尝不是如昭姬一般悲愤？
“武成王若真要昭姬回去，昭姬或许无力违抗。但我可以现在就告诉您，即便我回去违心地活着，也只是个活死人，于人世毫无存在的意义；若我终究忍受不住再度寻死，武成王又将置我于何地？不若您今天，便给昭姬一个痛快的决断罢！要么您就网开一面，送我去卫仲道的身边，要么您就雷霆万钧，让我彻底消亡。无论您如何处置，昭姬都感激不尽。
武成王可曾听过一首民谣？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昭姬与夫君的誓约，只需将末尾的一句，改成‘未敢与君绝’，便是昭姬一生所愿，只求武成王成全。”昭姬不再愤怒，她只是静静地诉说着。似是放弃了抗争，又似是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