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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说那是一个小女孩？”丽雅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像是精神病院里的医生听着病人诉说那些疯癫的梦境：“你可以看清她的脸并且还刚刚和她说过话？”
“即使现在依旧可以。”休伯特肯定地说，扭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女孩低着头抱着怀中的玩偶，显得很安静。没有刚刚死魂灵那样被黑色雾气包裹起身躯，也不曾发出过金属般刺耳的摩擦声，她与普通人无益，至少在休伯特眼里就是这样。
丽雅呆呆地张着嘴巴，而后伸手摸了摸休伯特的额头，喃喃说道：“没发烧啊。”
“我看他是被吓疯了吧。”吉拉着阿索躲得远远的，手中端着弩瞄准了休伯特旁边的黑影严阵以待：“你真的让它待在你的身边？死魂灵是会吸收人的精气的，我劝你早点让我干掉那玩意儿。”
“什么那玩意儿！那是一个小女孩，你们瞎了眼了吗！”休伯特愤怒地喊道。
众人沉默。
“休伯特……”丽雅欲语还止，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说道：“我们并没有看到你说的那个小女孩。”
“在我们眼里那就是一团裹着黑雾的影子，既没有脸，也没有五官，和刚刚的死魂灵一模一样。”她认真地说。
“她是掘墓人的女儿，他的父母死在了这里，她是悄悄溜进来祭拜的，但是因为哭的厉害忘了一些事迷路了，这是她亲口跟我说的！”
“死魂灵，是不会与人类交流的。”丽雅摇了摇头：“准确地说是不能，他们说的是死者的语言，在活人的耳朵里就像是金属片刮擦，没人听得懂。”
“这我知道，可是我就是能听懂她的话，我刚刚和她交流过了，是吧？”休伯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扭头看着小女孩。
“大哥哥……”小女孩轻轻地说，双眼里满是痛苦的神色。
“你们听到了吧？”
“一样的，是一样的，只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丽雅再次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休伯特：“我觉得等到了终点以后你最好休息一下，可能真的被吓坏了。”她尽量温和地说。
休伯特抬起头看着头顶的黑暗，轻轻叹了口气，与死魂灵的战斗都没有让他感觉这么疲惫。他的目光扫过低头不语抱着玩偶的小女孩，扫过一边瞄准射击的吉和阿索，最后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他轻轻地说，而后者沉默。
“大哥哥，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休伯特的衣袖，怯怯地问，那双眼睛通透得像是镜子，却没有办法映照出人影。
“其实我早就猜到一点啦，我已经死了对吗？正常人怎么可能一直在这座森林里面跑，就算一天不吃东西肚子也不会饿，晚上不睡觉也不会困。那些大哥哥大姐姐看到我就跟见了鬼一样，原来是真的呢，我已经变成鬼了。”她挤出一个笑容。
他看见了泪光，在那双通透的大眼睛里打转却又很努力地忍住了，她蜷缩起膝盖紧紧抓着那个已经破烂的玩偶。他的心没来由地很痛，他很想问，这副样子，你为什么还能够……笑出来。
“原来变成鬼是这副样子啊，既不会饿也不用睡觉，就是没办法和人交流了，除了大哥哥以外没有能聊天的人了。其实我应该早点离开的，这样就不会让大哥哥困扰了。只是太久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了，大哥哥回答的时候，真的被吓了一跳呢。嘻嘻，如果我是鬼，我大概是最胆小的鬼了吧。”眼泪在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她依旧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想过变成鬼了还是会哭啊，没事哦，变成鬼了也挺好，我的父母肯定也变成鬼了。那些黑黑的一直追着我的妖怪，其实是我的同类是吗？”
休伯特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说不定他们中就有我的父母，说不定他们只是来找我回家的，我该回去了。活着的时候就经常被父母说是个调皮乱跑的孩子，死了以后还是这么捣蛋，真是的呢。”她缓缓地站起来，拍了拍休伯特的头，但是没有成功，小手倏的一下滑了过去，差点摔了一跤，她立定充满歉意地笑笑，乖乖收回了手：“所以大哥哥就不要和朋友吵架了，也不要这副样子了。”
“因为你看上去，比死了的我还要难过啊。”她的大眼睛盯着休伯特的脸认真地说。
“抱歉，抱歉。”休伯特擦去眼泪，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他把手贴在小女孩的手上，当然没有触觉。尽管他很想动用灵力握住她的小手，但是他不敢，唯恐那圣光一不小心就焚掉了那只稚嫩的小手。
“我叫休伯特，休伯特•亚伯拉罕。我才不会怕你这个胆小‘鬼’，所以我会帮你的，我不会让你变成死魂灵，无论你在找什么我都会帮你找到，这是约定。”他说道，像是说出一个庄重的誓言。
这一刻丽雅脸色苍白地站起，连远处的吉都目露异色，他的手只差一点就按下了弩箭的扳机，并且这一次箭对准的并不是死魂灵，而是休伯特。
他们听到了，那非人的亡灵之语，从休伯特的嘴里缓缓蹦出，清晰无误，像是金属片轻轻刮擦。没有哪个人能发出这种语言，因为没有一个活人的发声构造可以让他说出死者的语言！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阿索伸出手指，颤抖着问。
休伯特当然也听到了自己发出的亡灵语，但是他无所谓，这些话他们听不听的到无所谓，他只希望眼前的小女孩能够听到。
在她的魂体消亡，所有记忆跌入漆黑的深渊之前。
“他说的有可能是真的。”一路的沉默无语之后，阿索推了推脸上的眼睛开口道，终于打破了沉默。
“你难道相信那个家伙？”吉瞪圆了眼，自始至终他的弩箭都握在手中，虽然没有刻意瞄准休伯特，但是只要他和那个死魂灵有任何异动，一秒钟的时间就会有起码三支箭落在他们身上。
休伯特面无表情地带着那个小死魂灵跟在队伍的最前面，丽雅走在他们后方，时不时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他们一眼。
“我是认真的。”阿索推了推眼镜：“他不像是被吓疯了的样子。而且那个死魂灵……衍差得到的数据估算确实像是一个小女孩的轮廓。”
“是真的又怎么样，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吧。哪怕她生前真的是一个无辜可怜的小女孩，死后也会变成恶鬼，你知道死魂灵是没有善恶的，它们只是本能的野兽一般的怪物。”吉嚷嚷道。
“如果是刚刚死去的呢，在记忆彻底丧失之前她是否还残存着人性。”丽雅咬着嘴唇插嘴道：“那个死魂灵迄今为止都没有发动过攻击。”
“有是有可能。可那又怎么解释他能说亡灵语，那可是死者的语言，休伯特难道是僵尸？还是说刚刚被死魂灵附体了？我听说我们老家那有鬼上身的故事。”吉一脸后怕地说。
“那最简单，到了目的地以后把他泡进圣水里面，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都受不了圣水。”
“那万一我们到不了目的地怎么办，这家伙和死魂灵里应外合把我们团灭在这里不是很惨？不如我们先动手把他打晕……”
“喂！”休伯特黑着一张脸：“麻烦你们就算商量怎么对付我也至少不要光明正大地让我听到啊……”
吉和丽雅都露出尴尬地笑容。
“我从书里看来的。”阿索突然说：“其实这个世界上未必没有人能听懂亡灵语。在古之大地上，神话时代，圣人可以聆听万物。”
“这我知道，曾经有圣人呵斥鬼的故事，基督也曾与鬼怪交流并且挥杖赶鬼。”丽雅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了休伯特一眼，目光里满是迷茫：“但是那个呆子会是圣人吗？不是说从神历以来再也没有真正的圣人。”
“我不知道，但他是大神官的养子吧。那个神之前官的老者，鬼知道他们养的人是什么怪物。”
“等一下，我想起来有件事。”
丽雅走到休伯特面前，那个小小的死魂灵下意识缩到休伯特身后，除了能听懂她说话的休伯特以外，其他人对于她这个鬼来说才是可怕的东西。
休伯特伸出手拦在她面前，看着有些尴尬的丽雅，平静地问：“有什么事吗？”
“看起来我被居然被鬼讨厌了呢。”丽雅有些无奈地挠了挠自己的金发，然后对休伯特说：“能不能让她把那个玩偶给我看一下？”
休伯特有些疑惑，但还是照着她的意思告诉了小女孩。
“小妹妹，把你的玩具给大姐姐玩一下好不好啊。”丽雅蹲下身子，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魂灵真的是头一遭，还要望着那团让人不舒服的黑雾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还真是难为大小姐呢。
小女孩看了看丽雅，然后又扭头看了看休伯特。
“没事的。”他说。于是小女孩以一种不情愿的姿势将玩偶递给了丽雅。
“听你的嘴里说出亡灵语真是让人有种鸡毛疙瘩都起来了。”丽雅拿到了玩偶，一边认真地观察一边对休伯特说：“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吗？”
“不确定，不过我想亚父应该知道吧。”休伯特默默看着自己的掌心，露出淡淡的微笑：“我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很开心，似乎慢慢接近了某个真相。”
“我就知道你的身上有很多秘密。”
“不是你说的吗，每个人都有秘密，区别只在于你是不想说，而我是因为不知道而没法说。”休伯特道：“有什么发现吗？我之前看过，确实是一个普通的玩偶。”
“那你有没有想过，死魂灵想要干涉现实世界也是需要通过灵力这一媒介来实现，她在尝试摸你头的时候并没有成功对吧。”丽雅瞪了他一眼，紫色的瞳孔里闪着奇异的光：“那她又是怎么一直抱着那个人偶的，一直维持着灵力吗，这对她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吧。”
她捏着那个玩偶，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终于在感受到了内部传来的某种坚硬的触感，露出了魔女一贯狡黠的笑容。
“接下来就要麻烦你道歉啦。”
“什么？等等，你要干什么？”
丽雅没有理他，而是将灵力汇在指尖形成一把小刀，慢慢地剖开了玩偶的肚皮，在一团白白的棉花中取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休伯特刚想劝阻的话就被那块黑色的石头打断，他盯着那块有点像是晶体又没有那么光滑透明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聚魂石，是一种特种黑曜石，非常稀少的矿物，如字面意思这种石头的唯一作用就是用来固定灵魂，对于灵魂而言它就像是磁铁一样的存在，能够吸附周围的灵魂，一些炼金武器锻造时用来固定器灵时会用到这种矿物，一些邪恶武器的夺魂效果也是因为掺杂了大量这种矿物。它出现的地方一般都会伴随亡灵大量出没。和我想得一样，就是这东西导致那个……小女孩的灵魂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死魂灵，将手里的玩偶和聚魂石还给休伯特：“聚魂石的聚魂能力让她的记忆没有那么快消散，使得灵魂维持在了一定的稳定状态没有向死魂灵继续转变，但是这能撑多久我也不知道。”
“没有办法吗……”休伯特紧紧握着那块漆黑的聚魂石。
“没有办法，除非你有一块足以把她整个身体封起来的聚魂石，并且她自己的灵魂还得无比强大，说不定能重新得到人类的寿命，但是你知道这种石头有多么珍贵吗？与黄金等价。”她摇了摇头，目光中露出怜悯之色：“而且她已经……被黑雾缠上了。”
“有人把它塞进了这个女孩的玩偶里。”休伯特低声说。
“大概那个人也是无能为力吧，或者是她的父母，你说她的父母是这里的掘墓人，说不定是他们偶然挖到了这个塞进女儿的玩偶中，保住了她的魂。”她拍了拍休伯特的肩膀，安慰他说：“先带她去找教会的人吧。”
“那教会的人直接灭了她呢？”休伯特霍然抬头。
“那就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丽雅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做不到我会先鄙视你，然后再帮你。因为你是一个爱说大话的小弟。”
休伯特愣了愣，然后忽然笑了，然后低语：“谢谢。”
“别谢啦，想好怎么向你身边的小姑娘道歉了吗，先说好本姑娘可不是那种出门带着绣花针的淑女哦吼吼吼。”丽雅眯着眼睛一脸坏笑地跑开了，留下休伯特一个人拿着破掉的玩偶独自站在风中。
“大哥哥……”小女孩扬起头，泫然欲泣地盯着他和手中的小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