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苏醒

　　男孩醒来了，头灯的水晶吊灯散发着迷蒙的金色光芒，好模糊，看不清细节。他躺在什么地方，有人影围绕在他身边，影影绰绰。白色的，紫色的，金色的，都是什么人？他们在窃窃私语，他们在说什么？
　　他努力挣扎着起身，浑身上下传来酸痛和乏力感，仿佛刚刚大病了一场，灵与肉尚处在脱节的状态。那些人影中，紫色的小人靠了过来，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感觉很淡，却有种不能忽视的清甜，是……紫罗兰！
　　他的脑海中刚刚蹦出这个词，脸颊两侧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哎，他好像醒了哎。”是个女孩的声音，那个小女孩的双手正在拧扯他的脸。
　　“丽雅，我们都看到他醒了，你没必要这么做吧。”她身边某个白衣的大人无奈地说。
　　“我看他有点迷糊的样子就帮他清醒一下，图灵叔叔说疼痛是清醒的最好手段！”小女孩振振有词。
　　“痛痛，你放开我啦。”男孩摆脱那个小女孩的手，他确实清醒过来了，不过脸肿了一圈。他的目光扫视过一圈，这里是一个房间，壁纸摆设都相当精美，昂贵典雅。他躺在一张又大又软的床上，旁边挂着缦纱窗帘，有三个人围在他身边，两个大人和那个小女孩。女孩穿着紫色的公主裙，皮肤白皙发色金灿，精致的如同洋娃娃的五官，但让男孩惊讶地是她的眼睛，竟然是极其罕见怪异的紫瞳。
　　一时间他竟看的有点呆了，灵魂仿佛陷进那对万花筒一般的瞳孔中。
　　“喂喂，怎么了，老是盯着人家看干嘛？我知道我长得很漂亮啦，难道你喜欢上我了？”女孩眨巴着紫色的眼睛笑嘻嘻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可以把你的名字排在一千个追求我的小弟后面哦。”
　　男孩一愣，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礼，有些尴尬地别开目光，原本被拧红的双脸似乎又有点烧起来了，他张了张嘴：“我叫……”
　　“休伯特。”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没有任何征兆。
　　男孩猛然回头，心脏加快了数拍，他感到一阵心悸，血突突地冲撞着太阳穴的位置。
　　但是他的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荡荡的阳光。
　　“怎么了？”女孩见他忽然回头，有些疑惑地问，紫色的眼睛眨了眨。
　　是还没有完全醒来的原因吗，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和突如其来的惊悚感抛之脑后：“休伯特，我叫休伯特•亚伯拉罕。”
　　他的目光越过女孩，看到了她背后的两个大人，微微皱起眉，那两个人都给他很熟悉的感觉，但是他们的名字一到嘴边就忽然溜走了。
　　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出了些许端倪，他和蔼地摸了摸孩子的头，目光慈祥：“是不是不记得我们了？”
　　“嗯。”男孩老实地回答。
　　“我是你的亚父，大神官亚伯拉罕•蓝丹。你的亚伯拉罕之姓就是来自于我。另一位是凯恩，曾经你们很熟，你一直喊他凯恩叔叔。”自称是大神官的老人解释道。
　　“我不记得了。”男孩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失忆了吗？”
　　“看起来是的，没想到这么严重，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记得……我的父母是教会的神官，但是他们死了。”他闭上双眼，大脑某块地方有些疼痛，不断有些奇怪的景象飞掠划过，但是它们全部模糊不清或者晦涩不明，唯一清楚的只有两席白袍，没有眼前那位老者这般华丽但肯定是同出一源，它们站在飞旋的记忆碎片最深处，至于穿戴它们的人则不甚明了。
　　“有人收养了成为孤儿的我。是您吗，尊敬的大神官亚伯拉罕•蓝丹？”男孩说道，一只手捂着头，神色有些痛苦。
　　一旁的小女孩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让他的痛楚稍微缓和下来。
　　“是啊没错。哈哈，之前你可不是这么乖的小孩，见面就拔我的白胡子。”听完他说的话蓝丹哈哈大笑起来，白胡子一跳一跳，看上去有些稀疏不齐，休伯特莫名有点心动，确实很想上去拽个两下。
　　他忍住了，不过另一只小手就不那么克制，女孩伸出手拽着那长及腰身的胡子，笑嘻嘻地说：“嘿嘿，爱好相同嘛。”
　　“小姑奶奶快松手，这可是大神官啊。”一旁红色卷发的年轻神官吓得心惊胆战，赶紧抱起小女孩，但是他又不敢真的教训她，不说蓝丹本人没有动怒，她的身份也是高的吓人。
　　“嘿，你这家伙，还记得我叫什么吗？”女孩扬起金色的刘海傲然问道。
　　休伯特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真是的对你的救命恩人好歹得记住名字啊，睡了这么多天真的是睡傻了。”她嘟起嘴，反而显得有些可爱，“我叫丽雅，记住了，别下次又昏过去忘了。”
　　“救命恩人？”
　　“你以为是谁发现你昏倒在倒塌的教堂废墟中啊，混蛋。要不是我你这个大神官的养子可就一文不值地埋在碎石堆里了。本姑娘这么一个做精细活的小胳膊拖你那笨重的身体累的要死要活还没有报酬！你要怎么谢我啊！”
　　“倒塌的……教堂？”休伯特有些错愕。
　　“小公主你就拖了他三步路好吗，之后神官们就赶到清理现场了。”凯恩神官苦笑不得。
　　被称为小公主的丽雅狠狠瞪了他一眼。凯恩立刻闭嘴。
　　“确实是丽雅发现你出了事，在那之后你又昏睡了两天。”大神官蓝丹平静地说道。
　　“是因为教堂倒塌的时候我正好在里面，然后被砸晕了？”休伯特整理了一下自己失忆的起因。
　　“没错。”蓝丹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发现你的时候你在碎石堆里，头部流了很多血。外伤很快就治好了，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你的伤势会涉及到记忆，这只能等着你自己一点一点想起来。在那之后你又睡了两天。”
　　“两天啊，这么久。”休伯特道，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像是为了佐证他已经昏睡了很久，不过在这安静的气氛里显得超级尴尬，丽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休伯特老脸一红，一把抓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蓝丹淡淡地说：“你好好休息，我会让修女给你送点吃的过来，在你的身体没有恢复过来不要随便离开这里。”
　　被子后的他点了点头。
　　“另外休伯特小少爷，我叫凯恩，是大神官的副手，我们以后应该会经常见面的，有什么找我就好，你亚父忙的很，估计平时很难找，我就不会了，我一直很空哒。”另一位较年轻的神官热情地朝他打招呼，他有一头火红色的卷发，留着淡淡的胡渣，虽然是大叔的年龄却有着孩子般爽朗的笑容。
　　“至于我这个聪明可爱活泼乐观貌美如花的公主殿下嘛，记住了，我叫丽雅，下次请我吃饭。”女孩眨着大眼睛，紫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耳边的金色发梢随着她身体的动作淘气地跳动。
　　男孩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终于，房间里只剩男孩一人。安静了，他想，轻轻吐出一口气。
　　“能遇上倒塌的教堂然后被砸个失忆，呵呵，我的运气还真是好呢。不过，转念一想没有死运气确实是好。”
　　“那么我以前，是谁？我现在，又是谁？”
　　他坐在床上，望着窗外，试图努力地回想起什么，但是大脑里还是和阳光一样空白。有许许多多的碎片，却缺少关键的丝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记忆确实出现了问题，并且总有些地方让男孩感到莫名的奇怪，比如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比如看到亚父与凯恩的脸时，再比如他们身上那华贵的神官袍时，敬畏的心情骤然升起，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畏惧。
　　为什么当他想到神官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加上尊贵这个形容词呢？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些白衣飘飘的神官是如此的……高高在上？
　　甚至连这间屋子都对他来说显得过于华贵，床垫是某种的柔软的填充物，如果有一些财富的人会告诉他这是天鹅绒，窗帘和地毯上的花纹错乱繁琐，梳妆台的镜子似乎有一层镀金的边，这一切都对他而言太过陌生。想起房间这个词他的第一反应只是一间小小的屋子罢了。
　　他甚至觉得这是在自己的梦里，也许盖上被子再好好地睡一觉就能从这场梦里醒来。
　　头突然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又是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不连贯，不明确，甚至有些荒诞，但是却那么的鲜艳：燃烧的大火，血染的白衣，十字架上捆缚的女人在歌唱，烧成焦炭的骷髅动了起来，它的头颅里闪耀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蓝色火焰，金色的光劈开大地，漆黑的深渊里，是一座塔……
　　他捂住头，几近呻吟，什么东西在他的耳边歌唱，什么东西在他的耳边又笑又哭，癫狂恣意，他的头疼地要裂开！
　　“休伯特，休伯特，休伯特！”那个刚刚突然出现的声音又一次像风在耳后吹拂，喊着他的名字，如同索命的鬼魂。
　　他的额头中心，金色的十字印痕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于是那些声音，那些画面全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的苍白，空无的白，男孩茫然抬起头，正对着窗外灿烂的阳光，阳光盛大像是瀑布万丈而落，阳光中泪水无声划过他的脸庞。
　　“我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