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游江

　　还有半旬便是冬至，安阳公主赵璧暇在节度使府邸住下有大半旬日子了。
　　除了那天陆矩拜访过寒梅小院，再就是陆文笃以长辈身份去寒梅小院问候过一次。
　　赵璧暇先前一直未曾踏出过寒梅小院。
　　今日一早一反常态地带着随自己一起长大的婢女青芽找到陆矩，想请他带路同行去冲澜江水神庙烧香，恰好陆矩又在陪陆颖琋下棋，最终四人同行出门。
　　天兰峰脚下四人下了马车后缓慢登山。
　　严寒冬季，冲澜江比起往日更加平和肃静，江面上笼罩着一层冰冷气息。江边两岸山峰大雪都还未消融，不过水神庙所在的天兰峰受李睿庇护缘故，故登往水神庙的层层石阶上雪水都不曾有。
　　陆颖琋很自然地双手拉着赵璧暇的一只玉手，甜甜笑着露出一对虎牙不忘给赵璧暇讲些她听人说来的水神庙轶事。
　　陆矩身着一袭白袍，只有偶尔陆颖琋转过头来问他一些忘了的词汇典故才会笑着开口解答。
　　至于婢女青芽，跟在三人身后几步，只管埋头走路。
　　水神庙建立将近二十年，香火旺盛，今日来烧香的香客也不少，但所幸并不拥堵。要是再过几日冬至那天，约莫就要拥挤得慌了。
　　有位花甲之年的老翁庙祝自四人踏入正门就从主殿那边迎来，到了近前先向陆矩行礼，转头向陆颖琋也行一礼，却未再向赵璧暇行礼。陆矩心思一动便明了，多半是李睿安排来的，不过李睿多半是只认出自己和妹妹，不认得自己身旁的安阳公主。
　　陆矩瞧了一眼赵璧暇，她神情毫无变化，好像习以为常。
　　陆矩伸手向赵璧暇开口道“这位是安阳公主。”
　　庙祝心中一惊，连忙再向赵璧暇补上一礼。
　　赵璧暇只是摆手道“无碍。”
　　真身神游在偏殿的李睿看向正门那边，陆矩那句话其实也是说给他听的。
　　李睿挠挠头，有些烦恼，自言自语“这安阳公主竟身负火德，给我这小小一江水神烧香，不是折我寿嘛。”
　　不过李睿也未打算阻止，瞧那公主殿下分明还没走上修行路，所以这炷香烧下来，折损不了自己太多水运香火。
　　主殿内李睿的神祇金身有两丈左右高，比起实际上的李睿长相，要显得更加威武而少点粗莽。
　　庙祝奉上庙内顶好的仙香，是能烧出对神祇金身真正有裨益的香火，一根得要三颗山上的迎春钱，换成山下黄金白银就是六万两的白银，不过心中刚得了李睿法旨，自然没跟公主殿下要这笔钱。
　　陆矩陪着陆颖琋在一旁看那些售出或赠送给大香客的护身符样式，庙祝把仙香奉上给赵璧暇后就退回到一旁。
　　赵璧暇烧香，既不跪拜，更不躬身，仅仅是稍稍低头。
　　好在这会儿主殿内没什么香客，不会因为礼过小太被注意。
　　依旧在偏殿的李睿也心神一松，拍拍胸脯“幸好幸好，别说跪拜了，只是躬身，我这水运香火都要再损失半分。”
　　赵璧暇上完香，带着侍女青芽和陆颖琋折入偏殿。陆矩没有着急跟上，对着庙祝眯眼笑笑，然后一甩袖袍，丢出一枚方方正正的黄道钱。庙祝接住后刚想说使不得，还没来得及开口，陆矩拿走一枚护身符，一边跟上赵璧暇一边以术法将言语传入庙祝心神中“节度使府邸和大楚皇室哪个像是抢钱的绿林好汉？”庙祝汗颜，只好默然收下那枚黄道钱。
　　水神庙其实建立的颇大，除去主殿偏殿还有那钟台，愿井，供文人留字留诗的九文壁，望江楼......
　　整个水神庙都逛遍下来后陆颖琋已经很累了，后面就干脆由陆矩背着，赵璧暇也感到有些疲惫。
　　午时将至，水神庙有供香客饮食的宴楼，不过内里饭食与佛家寺庙同为清淡斋食，不收任何香客一文钱。
　　四人同桌，侍女青芽是被好说歹说硬拉着坐下的，一顿饭吃的惴惴不安，她比赵璧暇要小两岁，从赵璧暇八岁去永春山就与女官白花一同随行伺候她长大。赵璧暇始终将她当做妹妹看待，不过虽然与赵璧暇除了主仆身份也算得上姐妹关系，公主殿下不介意还好，但要她跟陆矩陆颖琋同桌而食在她眼中还是相当僭越的，还是陆矩一句别让你家公主殿下太引人注目才让她咬牙坐下。
　　简单午膳后一行四人下山再乘马车去渡口那边，主要是陆颖琋吃了些斋饭重新精神起来然后又摇陆矩手臂又拉着赵璧暇的手说去渡口那边看看。
　　从八岁上永春山后从未下山的赵璧暇曾在山上一些地志神仙书上看过渡口和留仙台这类的仙家地域，不过永春山虽然直属皇室但并非一流宗门，山门那边也就没有留仙台和仙家坊市可言。
　　陆矩看出她也有些心思动摇后便答应下来。
　　冲澜江渡口离水神庙极近，下山后马车随江水行去三里地就能看到两岸渡口边停泊的船只与靠山叠上顺江连绵出两里地左右的仙家坊市。
　　冲澜江渡口还不成熟，真正的仙家渡船其实没有几艘，这还是大楚皇帝相当扶持下的成果，其他数十艘都只是凡品，只能在大楚国境内这一段水路运载货物而已，这也是为什么陆矩烧给李睿的那三炷香中有一炷香是渡船一事。
　　坊市入口这边有大楚设下的禁制，有专门的仙家子弟看守，也是避免有误闯进这片地域的大楚子民再一个不小心进了仙家坊市惹出祸来。
　　马车在入口就被拦下，陆矩仍旧是借那份钧俱宗的仙家弟子通牒带着三人一同步行进入坊市。
　　陆颖琋只有来过一次仙家坊市，是陆文笃抱着她来的，不过来去匆匆，她很是遗憾自己没能好好看看这里面的模样。
　　仙家坊市与人间城池坊市差距不是几分的大，没有那么拥挤，也没有叫卖声，坊楼中售卖的物件更不用说，法袍符篆器兵甚至还有一些幼妖和精魅活物，琳琅满目。以前有从山下爬到山上的修士说那仙家坊市里边就算是个假的没用的物件也能给你整的金光闪闪的，晃瞎个人。
　　入坊市深处后，连赵璧暇那双被陆颖琋称是无神的眼睛都明亮了几分，看到那些幼妖和精魅这类山下极难见到的生灵也没显得有些惊恐。
　　陆矩任由妹妹牵着东跑西跑，陆颖琋也没向他要一件东西，就是看见新奇的就跑过去看看。
　　不过等陆颖琋逛累了，陆矩还是在一家专卖温养凡人体魄衣裳给山下高门豪阀的衣坊花了五颗迎春钱给陆颖琋买了一套外衣。陆颖琋掰着手指有些自责，是不是自己看起来很想要大哥给自己买东西的样子？至于五颗迎春钱是什么概念，换成黄金白银又是多少她完全没去想，想不到。
　　陆矩只是摸了摸陆颖琋的脑袋，笑道“就当是大哥那年回来第一次见到你没给的见面礼了。”
　　四人一直逛到申初三刻，虽然陆颖琋意犹未尽，不过已经累的趴在大哥背上半个时辰的她也只好同意先回家，等有机会了再来。赵璧暇和青芽神色中也有些喜意，这对主仆姐妹是首次进这种仙家地域。置身其中，比起永春山，更像是离开人间了一般。
　　等驾马车回到节度使府邸，陆矩开口邀赵璧暇晚膳同桌，陆颖琋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最终陆家饭桌上便又多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