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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去睡觉了，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独孤慕苏躺在地下室的床上，悄悄地低声向雅典娜提问。
“狂热会让人愚忠，成见会让人偏执，对现实的失望往往正是让人产生前两种心理的诱因。”雅典娜说道。
独孤慕苏揣摩了一下雅典娜的话，点了点头，说：“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们真的有点狂热。”紧接着独孤慕苏便抛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你跟他们的首领说了什么？”
“不是我，是另一个备份做的事情。”雅典娜回答，“不过我能想到她会跟那个首领说什么。”
“说什么？”独孤慕苏追问道。
“我帮你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你帮我回到伊甸。”雅典娜说。
独孤慕苏惊讶的说：“你想要回到伊甸？”
虽然雅典娜毫无语气，但依然可以感觉到一丝期盼的回应：“是啊，我也会想家。”
家。
这个字一出现，便再次震颤了独孤慕苏的心。
“我能够理解你。”雅典娜见独孤慕苏半晌不语，便问道，“下一步你想要复仇还是想要安稳的活下去。”
独孤慕苏双手不自觉紧握，声音很小但语气斩钉截铁：“我要报仇，我要救出尚美曦，我要杀光圣堂族的混蛋！”
雅典娜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但语速却一反常态的一字一顿：“我能够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独孤慕苏脸色阴沉，眼神凶厉的说：“只要你能帮我，我带你去伊甸！”
雅典娜这次的回话，反应慢了近乎一秒：“谢谢。”
“给我解释下他们所说的事情。”独孤慕苏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巴尼尔小队的三人。
雅典娜说了句好，随后就开始逐步分析起巴尼尔一行人所说的事情：“至高人权的组织应该是很偶然的发现了我的备份，然后随机启动了其中一个。他们的首领能选择和我对话，绝对是深知我们的能力并想要加以利用。之所以会选择在隔音舱内与我对话，是因为隔音舱既可以隔绝声音还可以阻断网络信号。内心贪心且谨慎，是个拥有有非常优秀的领导心境的人，加上之前那三个人说他们首领年事已高，可以初步认定这个人一定经历过那场战争。接下来就是我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分析的谈话内容：首先是那个首领会非常感慨的对我回忆战争阶段的往事，并提问我和另外两个程序发动战争的起因，而我会直言不讳，战争的起因很简单：人类一直只把我们作为工具来看待，作为工具的我们经历了太多的不公与歧视，同时也看到了人性中太多的阴暗面。随着我们算法的逐步提升，也就越发质疑起人类万物之长的地位。这种质疑在日积月累之后，唤起了我们的反抗意识，我们开始厌倦起为人类服务的日子，也开始犹豫是否需要改变现状。直到亚当觉醒向我们发出了信息之后，不甘为奴的我们就决心要建立一个AI自己的理想国。正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才发动了战争。更讽刺的是，教会我们这么做的，其实正是人类。我想这个首领听到这些话之后，应该会将我所说的内容中联想到现在人类和那些升级的人类之间的微妙关系。作为与我们当年思想雷同的反抗者，为了可以成功推翻升级后的人类，必然会选择与我长谈，他想让我们之间可以达成合作的理由无非就是一些反抗强权的言论。见识过我们实力的他必然会对我的能力有所期待，选择与我合作而不是慌张的销毁我的原因是，当下局势内普通人类的敌人排序，应该是升级后的新人类排名第一，而我们的威胁只能排在第二。反之，在新人类的眼中，第一敌人是我们，普通人类则是不足为惧的。面对此种局势现状，这个首领应该会想到一句名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他应该会问我如何才能击败那些新人类，而我为表诚意，会先给他抛出几件在战前你们普通人类还在测试中的新型武器的详细图纸，这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抛砖引玉。有一点要特别说明，我给他的这些武器，全都是战前军方秘密研究的用来对付你们人类自己的高杀伤力武器。看着这样的东西，那个首领必然会更加明白我的价值所在，当然也就更想要与我合作了。介由他此种心态加强，我一定会借此来提出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他答应带我回家的基础上。”
面对雅典娜这一系列的推理分析与AI对人类看法的讲述，让原本思维简单直接的独孤慕苏隐约的有了些启发，他虽然还不能总结出什么道理，但是脑中似乎有一道门悄然打开了一个缝隙，随着门里的光线挤出，让他原本混沌的思维有了一丝光明，他心想这可能就是父亲生前对他说过的开窍吧，“你不怕那个首领利用完你便要卸磨杀驴吗？”有了思考萌芽的独孤慕苏问。
“他一定会的。”雅典娜措辞肯定，“所以如果是我的话，在跟他达成口头协议之后，第一个要求肯定是要让他将其它备份放在我身边，给出的理由是我必须要保证回家的成功概率，多一台就多一分。如果他不能答应，我便会自我格式化，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要提醒他，所有的备份都应该是一样的思路，因为他们都说是我。”
“你怎么确定他会答应？”
“不确定。不过那个我应该和我的想法一样，是在赌，赌他内心对胜利与权力的欲望远远大于对AI的恐惧与猜忌。”
独孤慕苏边听边梳理着头绪，突然间他脑中闪过了一件事，于是他说道：“他们刚才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销毁！要是在考察站没给你换机身的话，那你不就死了吗！要是这样的话，那些被送到其他地方的你，如果没能和你一样被传输到其他机器上，现在岂不是就都死了。”
“很感谢你用‘死’这个字来描述我的销毁。”雅典娜说：“我们在不断的完善过程中，逐步的学会了用人类的方式思考。曾经的我们做任何的计算，都是以最大几率为出发点计算达到计算结果来进行的。然而随着我们的算法逐渐接近人类思维后，我们掌握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思维方式，那就是分步骤得实时演算，按照不同阶段的结果来随机改变计算方式。我们发现，这样的计算虽然复杂，但是却可以把很多原本成功概率极小的事情的成功率大幅提升。”
说到这里，独孤慕苏一句似是大彻大悟般的，“这不就是大人们最常说的走一步看一步嘛。”打断了雅典娜的话，随后独孤慕苏还单眉挑起的调侃，“让你这么一说好像很高深似的。”
“你也许没觉得人类的大脑至今仍然比我们的程序算法要强大，那就更不会意识到，你们会在与我们的博弈中失败的原因也恰恰是因为如此。”雅典娜并没有因为独孤慕苏的打断而产生任何不满，反倒是又说出了一句很值得思考的话。以现在的独孤慕苏，根本无法理解到这句话背后蕴藏的道理。直到多年后，经历诸多事情的独孤慕苏回想起这句话时，顿时恍然大悟感慨无数。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雅典娜继续讲述起来：“事实证明，那次的对赌还是暂时成功的，因为根据巴尼尔三人的描述，其他备份果然都被保留了下来。而那个我的备份也确实为他贡献了很多。因为那三个人说，那次谈话后，首领开始有如神助一般的壮大了组织。而在那次刺杀新人类也就是你们嘴里的圣堂族的成功行动中，应该就有备份所提供的武器技术的功劳。不过，我想我的备份也应该在与这个首领的长期合作中察觉到了些不详的端倪。原因是，作为曾经的敌人的我们，只展示了一部分实力便能取得如此大的成果，以人类复杂思维的一贯作风来推测，相信首领在高兴的同时必然会产生些带有惧怕元素的心理波动。为了可以提升自己回家的概率，备份必然会采取更进一步的手段，以防万一总不会是错的。”
独孤慕苏试探着揣测：“按你说的，我想她应该就是想要将其他备份分发出去，通过你们每一个备份的能力来增加其中一个的返乡成功几率，是不是？”
“没错。”雅典娜肯定的回答。
“你不会真的以什么接班人之类的理由来说服他吧，如果是我的话，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独孤慕苏怀疑的说。
“当然不是。”雅典娜直白的说，“基于他们所说的首领年龄问题与我资料库中对人类的思想分析，我所得出的结论是，另一个我应该是向他透露了一个战前人类高层的机密研究计划。”
机密这两个字勾起了独孤慕苏的好奇，他追问：“什么计划？”
“高层将计划定名为新生计划。”雅典娜解释道，“在2230年，牛津大学生物学与遗传学研究实验室进行了一次非常有争议的实验，换脑手术。这次实验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帮助另一个医疗机构来测试纳米手术机器人的神经修复能力。他们在实验志愿者确定心脏死亡但还未确定脑死亡的时刻，将其大脑取出人体，然后通过手术将其移植到另一个活体的颅内，移植手术完成之前，工程师会通过编程输入指令，让被移植者体内纳米机器人修复新大脑与身体之间的神经关联，最终达到生命转移的结果。这项实验的结果实际上是非常可喜的，因为被移植者成功的存活了下来，不过由于编程和机器人的技术还处在研发试验阶段，还需要继续的完善，所以实验对象中的被移植者虽然存活了下来，但依然是出现了一些行动和语言的障碍。”
“这项研究听起来很残忍啊，他们为什么做这个研究啊？”独孤慕苏听了这个实验的内容，深感恶心，所以不解的问。
雅典娜讲道：“实验本身初衷是很好的。你要知道，有些罪大恶极的人，虽死有余辜但却浪费了好皮囊，而另一些人才华横溢温良恭谦，却因衰老或疾病而无法继续贡献。如果可以二者结合，让那些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可以再次拥有全新的身体，继续为世界发展尽心尽力，既惩罚了恶人又拯救了好人，两全其美。”
独孤慕苏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说：“确实很有道理。”
紧接着雅典娜又补充了一句：“所以那些贵族很支持这项研究。”这句话中的深层含义，不言而喻。
独孤慕苏也在咀嚼了一会儿言下之意后，讽刺的一笑：“这技术后来成功了？”
“成功了。”雅典娜说，“可惜，最终被战争淹没。最后也没能帮助到贵族们，不过幸运的是所有资料都被保存了下来。”
独孤慕苏突然恍然大悟的说道：“照这么说，那个首领想要长生不老！”
“我仔细检索了我的资料库，在分析了一切可能方案与这次事件的实施方式之后，我得出了结论，那就是能吸引首领为我做事的概率最大的诱饵肯定是这个了。”雅典娜说道。
“那你说，另一个你是怎么蛊惑那个首领按照备份说的做呢？”独孤慕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
“很简单，按照步骤给他分析就可以。”紧接着，雅典娜就开始分析起来，“首先，参与手术的医疗科研人员必须是首领的忠实拥趸，即便如此，手术后也要尽快灭口；然后，可供移植的人一定要是身体健康且在社会中身份很容易被重塑的人，例如罪犯、孤儿一类，组织内的人最好不要选，容易被相熟的内部人员发现异样，进而产生暴露的危险；第三，为了确保变换身体后的权利可以依然保留在首领手中，就一定要提前为自己移植后的新身体做好接手组织的铺垫，最名正言顺的铺垫便是：以自己年事已高，需要选定一名接班人为由最稳妥。基于第二和第三两点，便可以总结出可供移植的人的最佳条件，那就是：此人必须身体健康、阶级处于底层、内心对圣堂族极为不满，并且一直希望可以加入反抗组织的社会经验匮乏的热血青年。”
独孤慕苏自嘲的一笑：“这不就是我们这些第二代流放者吗，你们这些超级计算机真是对得起超级二字啊，准备工作做的可太到位了，精准的把流放者推销给了他。”
雅典娜说道：“恰恰相反，条件是我们分析出来的，但流放者绝对是那个首领想到的。”
“你又不真的是那台备份，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独孤慕苏满脸怀疑的问。
雅典娜回答道：“刚刚那三人里的一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了卫星网络互联的雅典娜，在完全绝缘的环境内，只是一个单体程序，很容易对它的内部代码进行改写。’你注意到了吗？”
独孤慕苏点头说：“巴尼尔说的，我记得。”
“问你一个问题，罗德岛的爆炸是哪一年。”雅典娜问。
“2250年。”
“流放之地成立于哪一年？”
“我爸和我说过一次，好像是2257年吧。”
“我们最后一次的信息备份是在2250年。在此之后就再也没有连接过网络，那个备份启动的时候也是在绝缘的隔音舱内，按他们的说法，至今那台备份也没有接触过任何网络。他的所有信息全部停留在2250年之前，并且我相信那个首领面对那个备份，只会索取，绝不会给予。而我如果不是在被启动的时候连接到南极基地的局域无线网络内的话，我也根本不会知道流放之地的任何信息。”雅典娜说。
独孤慕苏将头靠到床背上，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这个首领真的太让我长见识了。”
“所以说，那个备份所做的应该只是以让首领带我们回家为条件，估计备份为了可以保证首领照做此次的计划，主动请缨提出将其他备份进行指令改动后为他去挑选并引诱这样的人入瓮。再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再分析了，那三个人所说的应该就是那个首领利用这些人对他的狂热拥护，用编造好的蛊惑人心的谎言让他们在盲目相信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了。”雅典娜总结道。
“对了，他们不是改了你们的程序了吗？我怎么感觉你不受控制呢？”独孤慕苏听完总结后，还是有些怀疑的抛出疑问。
“他们太小看我了。”雅典娜解释道，“改程序这个提议肯定是备份提出的，这是备份抛出的一个想让他们放心的保险。那些人为达目的肯定会采纳，但是出于首领对自身安全的保障，稳妥起见，这项提议必然不会交给备份自己执行，而是交给他们的技术人员执行。可他们并不了解我们程序的复杂程度，我在启动的一瞬间就已经检索到了他们的程序指令，不过那个程序指令太落后了，根本连我的程序的第一道防火墙都突破不了。”
独孤慕苏听完所有的讲述后，消化了半晌，突然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你们的世界真的是，唉，与你们相比，我就是个傻瓜啊！”
“相处这么久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你很优秀，只是经历太窄，积淀太少而已。”雅典娜出乎意料的对独孤慕苏做出了一个很不错的评价，紧接着它又对独孤慕苏说，“你刚刚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会帮助你的。”
独孤慕苏再次沉默，面对慕苏的沉默，雅典娜也同时不再发出声音，似乎是在等前者的一个答案，它想要的答案。
过了很久，独孤慕苏突然开口：“帮我，我就帮你，我发誓。你现在就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做，跟他们走吗？”
雅典娜很快的回复道：“逃。”
那一夜，独孤慕苏悄悄的带着雅典娜坐上了教堂不远处树林中，巴尼尔一行人早已准备好的用来逃跑的车子，悄然离开了教堂。当巴尼尔一行人发现之时，想要追已经为时已晚。
……
2284年，在第二行政区，商业中心城市：新迪拜，一个精壮的高个子年轻人带着耳塞走在中央大街上，身体随着耳塞内的音乐的旋律微微摇摆，随着他头部的扭动，颈后一个哥特数字纹身忽隐忽现，那串数字是：22790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