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买醉之后的于鲁，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状态，他可以把自己关进实验室，连续几周不出门，维持着卧室、实验室与厨房之间的三角运动。
　　眨眼间两周时间过去了，于鲁的研究进步不明显，但却可以体会到有进步。于鲁维持着不惊不喜的平淡心态，他自己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淡定，因为很多成就就是在这种看似停滞中倏忽而至的。
　　这天中午，于鲁在小婉的提醒下结束了半天的工作，呆滞的来到厨房，他的心思依然沉浸在刚才的运算中。因为没有什么心思做饭，于鲁从冰箱中拿出两片面包，随便往中间扔了片培根和菜叶，又挤了一些番茄酱，就往嘴边送。也许是太不经意了，于鲁往三明治上猛的一咬，面包受力，里面的番茄酱被挤压的溅了出来，落到于鲁的衬衣上和地板上，于鲁赶紧放下手里的三明治，抓起几张纸巾去擦身上的酱汁。猛然间，手上的纸巾还没够到衣服，于鲁停了下来，眼睛里迸射出喜悦的光芒，嘴里喃喃自语着。
　　“空间受到挤压……空间挤压……番茄汁……能量……我明白了！”
　　突然间狂喜的于鲁扔下手里的纸巾，飞跨的跑回实验室，一进门就呼喊助手。
　　“小婉！小婉！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我明白了！”
　　“博士，我们要继续进行试验吗？”于鲁的智能助手委婉的问道。
　　“是的，马上开始。”
　　“好的，博士。”
　　“把之前我们认为错误的参数改为能量，把失败诱因改为能量释放过程，再次启动试验。”于鲁的声音略微带些颤抖，希望，希望就在眼前。
　　“好的，博士。第三百九十九次模拟运算即将开始。模拟环境设置。”
　　在小婉清脆的声音中，于鲁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虚拟屏幕，屏幕上快速的闪烁着一行行的参数与公式。
　　“模拟变量修改设定。”
　　小婉按照既定的程序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于鲁以前从未觉得给智能助手设置的步骤竟然如此繁琐，以至于他几乎都想手动操作，跳过这些步骤直接开始。但他终于强止住了自己的冲动，因为小婉进行的步骤，正式最理性状态下的最优试验程序，其精确性要远高于人的自主操作。
　　于鲁死死的咬住牙，听着助手小婉一步步把既定程序走完，终于……
　　“所有设定及修改已完成，模拟运算开始。”
　　于鲁的心跳陡然加速，屏幕上的数字依然在他眼中幻化成一粒种子，这粒种子被播种下去并破土而出，慢慢长大，最终长成一个奇异的空间。
　　于鲁的眼神兴奋着，七年来，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愉悦，他感觉到自己离妻女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奇异的空间越来越大，犹如瓜熟蒂落的苹果，诱惑着于鲁前去采摘。苹果有着诱人的色泽和香气，而这个空间，则有着于鲁熟悉的长、宽、高，以及时间。是的，这个空间的时间是可以控制的，就像我们要移动一个物体的位置一样，在这个空间里，于鲁可以移动一个物体的时间存在。
　　这是一个真正的维空间。
　　整整过去了十秒钟，这个维空间依然稳固，几乎是之前于鲁所创造的维空间的存在时间的三倍，而且至今没有坍塌和湮灭的迹象。
　　高维空间因为丧失某个维度而产生的破坏被称为空间坍塌，而因为某个或几个维度的破坏而导致的整个空间的毁灭则是空间湮灭。这两种现象都不是于鲁所追求的，在于鲁的理想模型中，高维空间必须受控的失去一个维度，然后能相对稳定的降维成三维空间，从而实现空间的融合。在之前的试验中，于鲁所遇到的难题就是高维空间的生存时间以及不同维度空间的融合问题。现今，随着这个奇异空间存在时间的逐渐加长，高维空间的生存时间可以说被于鲁攻克，接下来就看两个空间的融合了。
　　因为维度的不同，维空间就好像一滴水滴入了热油中，突然沸腾了起来，在于鲁的脑海里，维空间的时间维度正在断裂，就像三明治被压扁一样，一股巨量的能量被释放了出来。正是在这里，于鲁遭遇了连续多次的失败，因为之前的他无法理解维度的力量。就像我们认为把一个馒头拍扁，馒头依然是馒头，但实际上，馒头的维度已然被破坏，只是一个维度的破坏被另一个维度所修复，能量没有被释放出来，即馒头的高度缩小了，但馒头的宽度扩张了，这样就使馒头的总能量保持不变，因为归根到底，被拍扁的馒头，其本质还是一个三维物体，没有真正失去一个维度变成二位物体。但在真实的空间降维过程中，空间某个维度的破坏是彻底的，即维度能量的释放是其他维度无法修复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空间降维，这种情况下，被破坏的维度的能量必然要被释放出来，形成类似爆炸式的能量输出。
　　于鲁眼中的维空间的时间维度就像正在坍塌的摩天大厦，层层断裂，层层剥落，一段段本来可逆的时间碎片从大厦上飘落下来，慢慢飞向远方，时间就像一个已经没有资本、没有退路的赌徒，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往前。
　　终于，摩天大厦消失了，时间变成了可感知却无法触摸的存在，这就意味时间维度消失了，这个空间只剩下了三个维度，变成了三维空间，但却没有坍塌，也没有湮灭，依然保持着相对稳固的状态，但空间的边缘却出现了模糊，也可以理解为——融化。
　　丧失了一个维度的维空间的边界开始融化，在于鲁看来，这就像一块冰被丢进了小溪，冰慢慢开始融化，一滴一滴的变成水融进溪流。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于鲁差点忍不住要高声呼喊出来，空间融合！虽然仅仅是开始，但这就是空间融合。丧失了一个维度后，维空间开始慢慢被所处的三维空间所“融化”，而且在“融化”的过程中依然能保持着比较稳固的状态。
　　于鲁眼睁睁的看着破损的维空间被自己的世界一点点的吞噬，最终寂灭于零。
　　成功了！七年的时间，于鲁终于创造出了一个可以被同化的高维空间，这是低维生物的一个革命性创造，也象征着低维生物能够摆脱高维生物的命运支配。
　　“第三百九十九次模拟运算成功。请问博士，是否进行重复验证？”
　　“马上进行验证。”于鲁遏制住自己心里的狂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整个下午，于鲁总共进行了三次重复的模拟运算，每一次都成功实现了低维空间对高维空间的融合或者说同化。
　　第三次重复验证，在高维空间的边缘开始“融化”时，于鲁就激动的坐在椅子上抱头痛哭了起来。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于鲁把对妻女的思念化为动力，用工作缓解思念的痛苦，终于可以解脱了，于鲁仿佛看见妻女隔着一层玻璃在跟他打招呼，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找到打破玻璃的工具。相对于发现玻璃而言，找工具实在是一件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