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果然啊》

　　御药房
　　屋子里烟雾缭绕，一个身影在药炉间穿梭，煽风，添柴，是不是还要揭起盖子拨弄一下药材。差命会已经过去了一年，因为一些原因，这届的御药房只选了一个人就是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朝宗，不，小宗子，得了差的太监在拥有一定地位之前只能有这种称呼。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小宗子直接就做了掌班，十岁的掌班！实在是少见，但是所有的活计都得他来做，不过虽然忙碌，收获也很大，这一年一直跟在罗太医身边，因为这里跟原来世界用的文字相同，朝宗悟性又好，够机灵，所以罗太医教了他不少医理，平常出诊也会带着他，看得出罗太医很喜欢这个自己挑出来的小太监。
　　太监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地位低下，干着最脏累的活儿，却掌握着皇宫里的很多隐秘和职责，所以明争暗斗也是激烈的很。那个曾经差点让罗太医宰了的张掌班现在已经是掌事了，上次的事他并没有受到多大惩罚，不过这也在朝宗意料之中：朝政中也分派系和家族，为了稳固地位都会往皇宫里送些自己人进来，妃子，守卫，当然也有太监。罗太医和那张掌班与张总管便是这种人，正好两家又是死对头。朝宗了解到这些后，就觉得那次差命会和宫里的许多事就都变得不那么简单了。张铭副总管没再见过，那个张掌事也收敛不少，不过朝宗一直觉得没人补到他这班里帮忙还有几个御女重病跟他脱不了关系。
　　药煮好了，小心翼翼地将药汤倒入罐子里封住口，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屋外传过来，吓得朝宗手一抖，差点打翻了药罐。
　　“小宗子！药熬好了没？该去申嫔那里出例诊了！”声音好像震得房梁都在颤。
　　罗太医的大嗓门，一年了还是习惯不了，还好一般都只是按例去出诊检查，要是哪个主子病了，哪经得住他这么吓。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速度也加快了。
　　“好了！”推开门，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药罐，妖媚的俏脸上少了以前的苍白，身体也不再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一年，已经开始长身体了。
　　在夜国，皇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共一百二十一后妃。这个申嫔便是嫔位中还算受宠的几个，雍容华贵，一副极为稳重的样子，对手下的奴才也很好，跟着罗太医出诊的朝宗已经得过不少赏赐，她宫里的宫女也是极少数能看见笑模样的。知道朝宗医理学得不错后，还让他给那些宫女太监把了脉，罐子里的药，就是申嫔掏腰包给这些人调养身体的。
　　这些宫女已经到了思春的年纪，看着朝宗犯了花痴。捏捏脸，摸摸手，朝宗满头大汗的应付这些吃自己豆腐的人，只是宫女就算了，那几个太监看自己的眼神也含情脉脉的是怎么回事？一阵恶寒，却还是要硬着头皮把脉和分发药罐。
　　榻上的申嫔看了这一幕不由得抿嘴笑笑，对着眼前正在写方子的罗太医道
　　“罗太医果然好医术，连你这小跟班都有些本事了呢。”
　　“娘娘说笑了，这小子有股机灵劲儿而已。”
　　申嫔眼睛一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不如，就让他去吧。”
　　“——嗯，小宗子的确是个好人选，小宗子！过来！”思考了一下，罗太医把朝宗叫了过来。
　　朝宗急忙脱开围着自己的一众人，来到申嫔榻前行了礼。
　　“小宗子，有件事交给你，你把这药方和香料送到怜香坞的柳御女那里去。”
　　柳御女？朝宗知道申嫔本姓柳，而且听那些宫女提起过申嫔的妹妹最近也进宫了，想来就是这个柳御女了。皇宫里不方便走动，申嫔手下的宫女太监太过显眼，相比之下自己信得过去，又懂医理，还是个掌班，虽然没实权，但是有身份，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申嫔看着朝宗眼光流转后点头答应了，觉得很满意，这孩子果然机灵，随即褪下了手上的戒指，嵌着一颗红宝石，不知是怎样的工艺，红宝石里透着一个柳字。
　　“这个是我们柳家的信物，你拿着，事成之后便赏给你了。”
　　这种带有象征的东西是不能乱收的，朝宗往旁边瞥了一眼，看到罗太医点头后，才恭敬地接过戒指。
　　朝宗没有跟罗太医回去，直到晚上才离开申嫔的紫元宫向怜香坞走去，朝宗的速度很快，虽然是走的但是已经比别人跑的还要快了，又小心地隐匿身形，即使被巡逻的守卫发现，也能靠自己掌班的身份混过去，朝宗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从他蹑手蹑脚的从申嫔那里出来后就被盯上了。
　　一群黑衣人蹲伏在宫殿的屋顶上，看着朝宗的身影在皇宫的道路上穿梭，为首的是个少年，腰间别着一把刀，刀柄是一块浑浊的红色宝石。少年做了个手势，身边的几个人就跳下屋顶，几经腾挪，身影消失在成片的建筑里。
　　想要去怜香坞，就要通过一条长道，这条路上安静地有些诡异，本来守卫森严的皇宫却在这里没设防？而且这一路下来别说暗哨，连明面上巡逻的队伍都比以前少了很多，月亮被云遮住，长道隐入阴影里，汉白玉地板都蒙上一层阴翳。朝宗心里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遇过这种情形？
　　云彩飘走，月光照射下来，阴影渐渐消退露出三个黑衣人，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钢刀。
　　果然啊！
　　老掉牙的戏码，月黑风高杀人夜，不知好歹拦路贼。
　　那些黑衣人倒是没这么多想法，一瞬间，三个人同时动身，出刀。一个跃起，一刀刺出，刀尖直指朝宗眉心；一个收刀在腹，一旦近身，挥出的一刀就可以将朝宗腰斩。上下两路被封住，左侧还有一个人封住了侧翼，一旦朝宗闪躲或是后撤就要担心自己的胸口被一刀贯穿。
　　朝宗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在那三人眼里，若不是首领吩咐全力以赴，一个人空手都够杀了他了，这不，直接就吓傻了。
　　朝宗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本来相隔几十米的距离，几个呼吸间就被那三个黑衣人冲了过来，十米，五米，三米，最前面的那个刀尖反射出的光已经映在朝宗脸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害怕！
　　朝宗小腿紧绷，微微半蹲，身体呈弓状，然后在一瞬间张开，像是箭一样射了出去，脚下的汉白玉石砖甚至被突然的发力踏出了裂痕。这一下，朝宗反而主动接近了那个封住侧翼的人，朝宗动作迅猛，完全在他们意料之外，另外两人来不及反应和支援，被近身的这个也只能一刀刺出想要逼退朝宗，朝宗的右手却诡异的附在了刺出的刀身上，借力之下，身体旋转，不仅刀锋刺偏，还被朝宗欺身近前，身体旋转的同时左手伸出，掌心摊开，向上一推，一击打在这人的下颌上，朝宗知道，凭借自己现在的劲力又是在其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这一击绝对可以让对方晕一阵子了。
　　这一年，朝宗经常做梦，梦到那个晚上，自己站在火炉前，里面熊熊燃烧着的是那些小太监的尸体，被烧焦的他们，身体残缺不全，嘴角上咧，带起皮肉渐渐脱落，在烈火里发出刺耳的笑声，说着等朝宗去陪他们。每次惊醒，身上的冷汗浸湿了被褥。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直会有这么好运气的，这种连自己性命都无法掌控的感觉很不好受。所以朝宗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每一天都在逼着自己成长，像是海绵一样，吸收自己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药理知识，心机城府，甚至是修为！这里跟原本的世界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修行方式，一些大家族甚至还存有神奇的功法，呼风唤雨，从丹田里祭出一道剑气取敌人首级于千里之外，这真的不再是笑话。
　　修行的法决分为三大类，一是作为修行之本的功法，二是运用法力引动天地灵气变化的术法，三就是讲究肉体战斗技巧的技法。朝宗刚才使用的诡异掌法就是罗太医教他的技法《揽叶手》，能够化解对方攻势并反击。
　　修为的高低可以分为七个等级依次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朝宗只修行了一年，又只是个孩子，即便努力，但修为还够不上最低的天枢位。不过，拦路的这三个可能还不如他！
　　击晕了一个，转身开始对付剩下的两个，那个本来攻击下路的黑衣人身材更加魁梧，看样子反应和修为也更高一些。看到同伴被击晕，立即冲了过来，一刀劈出，攻势更加凌厉。
　　朝宗运起劲力，施展揽叶手，对着劈过来的刀身将手攀附上去，侧过身，那人觉得有股力道从朝宗双掌中生出，顺势引导着自己冲过来的力量偏向其身旁，一刀就这么劈空了。
　　此时朝宗已经与这魁梧汉子并肩而立，再将手绕过他的手臂钳住其锁骨，将拿刀的右手锁住，彻底封住他的进攻。因为身材小，朝宗已经是挂在这魁梧汉子的肩膀上了，接下来再次弯腰俯身，单腿而立，一只脚抬起，像是一只蝎子，那只尾螯就是向后重重踢出的一脚，正好踢在另一个赶来支援的人的胸口，又击退一个，一系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朝宗又借着力道，想要以汉子被锁住的手臂为轴转动身体，这招一旦成功，他的手臂就会像掰折木枝一样被断掉。可惜，朝宗还是低估了双方的力量差距，毕竟朝宗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挂在那里无从着力，那汉子咬紧牙，挥舞活动自己的胳膊，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带着挂在上面的朝宗甩来甩去，运用蛮力让朝宗脱了手，挣开后还将朝宗甩出，重重的摔在远处的墙上，带起一阵烟尘。
　　朝宗体内气血翻腾，鲜血涌到嗓子眼又强行咽了下去，突然觉得有点恶心——不过现在真的不是走神的时候。朝宗看着那汉子扶着自己的右臂，看来刚才那下也不是没效果，应该已经伤到了他的关节。正盘算着该怎么反击，就见那汉子抬起脚然后重重地落下，轰鸣声响起，周围的地面都龟裂开来，一阵冲击波裹挟着灰尘和破碎的地砖，依附着低面席卷过来。
　　技法：《平地蹴》
　　那个刚被击退的也缓过来，跟在冲击波后面，高高跃起，用尽全力一刀劈下。
　　身后是墙，天上有刀，面前的冲击波直接压了过来，已经是避无可避，必杀之局。朝宗闭上了眼，就在黑衣人以为他彻底放弃了的时候，那个少年又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坚毅。
　　炽热的火焰燃起，汇聚，扭转，成了一条近三米长的火蛇，带着野兽般的低沉吼声撞向冲击波！两者相抗，随着火蛇张开嘴的一声怒吼，冲击波被震散，溅起火花四处飞舞，让空中的那个也迟疑了一下，便在一瞬间，被突然伸长的火蛇缠住，火焰包裹下，发出凄厉的惨叫，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毛发和皮肤的怪味，渐渐地惨叫声停止，火蛇松开残缺得不成人形了的尸体，缩回了三米的样子，扭动盘绕在朝宗身边，蛇口正好衔着他掌心处的一颗红色的光球。
　　术法：《拘火手》
　　现在朝宗最后的底牌，罗太医教他的最强一招，只是需要配合罗家的功法《五意四象决》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而独门功法不能外传，不相匹配的功法和术法与技法会产生排斥，朝宗只是宫里一个小太监又找不到其他相匹配的功法，所以没有修炼功法，只能用笨拙的方法运行灵力催动《拘火手》，消耗极其巨大，不是被逼上绝路，绝对不会使用！
　　趁着那汉子看着自己同伴的尸体发愣，朝宗眼神一凌，火蛇再次冲出去，速度快得来不及反应，一下子咬住了他的喉咙，灵活，冲击力与火焰就是拘火手的优势所在。汉子的脖子被咬断，伤口一下子被烧焦，连血都没有流出来，无头尸体带着火焰倒了下去。
　　三人全灭！但是朝宗丝毫高兴不起来，在宫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惊动守卫？今天晚上的情况太熟悉了，那么——
　　环顾四周，三具燃烧着的尸体，龟裂的地面，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一回头，朝宗露出了一阵苦笑。
　　远方的围墙上，一个人影在上面，一袭黑衣，脸在夜里也看不分明，但是腰间那把刀，红色玉石做的刀柄在朝宗看来是那么刺眼。
　　果然啊！
　　这位杀神也来了。
　　没时间想别的了，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在不断的流失，最后一搏！冲着那个人喊出来。
　　“这回，来打一次吧！”
　　火蛇燃烧得更为剧烈，迅猛地朝着那人冲了过去，这一次，朝宗已经频率尽了全力去催动火蛇，不成功，便成仁。
　　不知为何，那人听到朝宗的话明显愣了一下，但看着逼近的火蛇，还是出手了，出刀极快，根本没有看清是怎样的动作，身前就出现了一道凝实的青黑色刀光，透着一股强烈的战意，迎上了朝宗用拘火手炼化的火蛇。
　　朝宗这一年很努力了，但是，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赶上的，自己的火蛇在接触那刀光的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四散分裂，而那刀光只是略微一顿，便朝着他本人斩了过来。
　　看着那刀光越来越近，朝宗却一点慌乱也没有，能调走皇宫内的守卫，幕后之人是何等的手眼通天，要杀一个小太监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静静地看着刀光切过来，在离鼻尖只有几厘米的地方瞬间消散，只剩下带起的劲风吹乱了朝宗的头发。
　　刚刚一战，展示了自己的价值，那么——
　　“啪啪啪”
　　一个少年鼓着掌从路口尽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身上的衣袍绣着赤色四角麋鹿纹，朝宗现在知道了，在这皇宫里，在这夜国的天下，被允许衣服上绣这种纹路的，只有一个！
　　果然啊！
　　朝宗立即跪下身，将额头贴在地上，恭敬地说到
　　“御药房小宗子参见七皇子，七皇子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