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婚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我知道，陈当家又来了。这是五天中他第六次来。而我，这五天闭门不出。
　　“小虾......”门被轻轻拉开。陈当家的声音传过来。
　　“今天日子就不错。当家的，跟嫂子把事儿办了吧。”我依然蜷缩在墙角里，头也不抬。我还知道，那天夜里他跟刘寡妇就圆了房。所谓办事儿，就是一个仪式而已。
　　“你这样不是个事儿啊。”陈当家没有接我的话，“我也知道那天对不住你......”
　　我低头轻笑着：“一会儿我收拾收拾。晚上一定给当家的办得明明白白的。”
　　陈当家还是不接话，自顾自地说：“弟兄们都是粗人，我也是。当山贼就得有这么一天。”
　　“让富贵去买些酒肉，这小子会砍价。大虎跟着，这小子有力气，能帮着抬。寨子里就让二虎带着王狗蛋布置，他俩干活心细。晚上想听哪出？我给你们唱。只不过，今晚我就不饮酒了，兄弟饮酒后身体不适，实在没那个口福。”
　　陈当家依然是那傻乎乎的语气：“你打上山之后就只有两套衣服，我就让你嫂子给你做了一套新的。好看得很，我都羡慕得要死。”
　　“那，晚上我就穿上。当家的受累，就放在那吧。代我先行谢过嫂子。”
　　陈当家走后，我终于抬起了头。门口桌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
　　我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件长衫。黑面红里，用料很考究。领口处用深红线绣了一对小小的青铜兽面，看来单是这一件长衫就得用去绝大多数的时间。
　　我将这一套衣服穿在身上，还挺合身。看来这寡妇观察力倒是不弱，毕竟接触时间有限，仅凭几眼就能判断出我的高矮胖瘦，实在是不简单。
　　我推开门，喊来一个叫“李狗剩”的山贼——他做山贼之前和人学过剃头刮脸的手艺。虽然只能说是勉强过得去，但在这山上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二当家！”他一直叫我“二当家”，而不是“军师”。
　　“来，给我打理打理。”我说完，又走回房中。不大一会，李狗剩就敲响了我的房门。
　　“进来吧，没锁。”
　　李狗剩手脚很麻利，没用太久的时间，在我的脸上就看不出我这五天的颓废。穿越来这里之前，我的头发也不算短，如今再加上刻意的蓄发，也多少有了点长发飘飘的意思......
　　“二当家的......”李狗剩欲言又止。
　　我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有屁就放。”
　　“二当家的，兄弟们这些天可惦记你了。”他说，“大当家的天天都坐树下往你这边看。他说，他当时不该逼你的。”
　　不该么？不，该。他应该逼我，这才是把一个人彻底拉入山贼这一行当的最好方法。我记得我跟陈当家闲谈时候说过：如果要一个人彻底的臣服于你，那你首先就要摧毁他的内心。人嘛，不是打出生就那么听人使唤。所以摧毁他的内心的第一步就该先让他变成另一个人，另一个他拒绝变成的人。
　　“你想说啥？”我依然笑着。
　　李狗剩有点不好意思，他说：“二当家的，我说了您可别怪我这当小弟的管闲事。”
　　“不说是吧？我还不听了。”
　　“不是！我说！二当家的，您就别生大当家的气了。当家的就因为你生气，跟大嫂一直没拜过堂呢。他说你不在，他就不拜这个堂。”
　　以德服人。还是我教的。原来，我是让陈当家学以致用的第一个试验品。我怎么能好意思让他的试验失败？我需要个契机，今晚就不错。我想报复？不，我不想。真的不想。不管怎么说，当时人家也算是救了我一命，这次就当还了吧。
　　太阳还未落山，寨子里已经布置好了。红纸上由我亲自写的喜字已经贴满了陈当家的那间土房。院子里稀稀拉拉地挂着红布，多少还有点结婚的氛围。我笑眯眯地站在院中间指挥着众人：
　　“贾富贵！你那字儿贴歪了！”
　　“二虎！你去厨房看看菜烧得怎么样了？”
　　“狗蛋！”
　　“诶！”仨人回答我。
　　“王狗蛋！剩下那俩该干啥干啥去！王狗蛋，你赶紧扒窗户看看新郎新娘换好衣服没？”
　　“军师，我......大嫂换衣服，我去扒窗户看不好吧？”
　　“那你就站门口问一句！”我不耐烦地说。随着我眼光一转，发现了大虎正趴在酒缸旁边，一副贼兮兮的样子。赶紧又喊道：“大虎！你在那顶着个秃头干啥呢？没开席呢还！去！帮忙搬下桌子！你瞅都给周二懒累成啥孙子样了！”
　　“小虾兄弟！辛苦了啊。”我正冲着大虎蹦高喊呢，陈当家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回头看去，小声说：“当家的，咱俩的事儿没完。今晚你得当着大伙的面给我道歉。”
　　“好说！好说！”陈当家大笑，“还真就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啊？小虾穿上这身行头，好看！只不过......”
　　“只不过啥？”
　　“二虎说得对，你这扇子都掉毛了，忒难看了。不搭！”
　　“啥搭不搭的，拿着装装样子。你看那山下的书生，甭管念得咋样，手里不还都拿着一本书？”
　　“那可不行，二虎说得对，你比他们有学问多了！”陈当家说着，在怀里一个劲的摸，“不对啊，让我搁哪了？”
　　刘寡妇——不对，现在该叫大嫂了。大嫂背着一只手款款走来，直到站在陈当家身后半步时才缓缓道：“你找这个？”说着，她背在后边的那只手伸了出来，手中还一把白纸折扇。
　　“当家的，我这扇子挺好......”
　　“小虾！”陈当家打断我，“之前，咱们寨子穷。只能给你做这么一把。现在咱有钱了，你这把扇子，拿去厨房扇火用吧。这是我特意让二虎下山时候找人给你做的。”
　　“行，那我可就收下了。”我接过折扇，插在腰间，“只是我这把羽扇，还是留着吧。当家的，嫂子，你俩赶紧再去拾掇拾掇！一会儿可就要拜堂了！我这边你们就甭跟着操心了。快去！别一会儿大伙都完事了抻着脖子等你俩！”
　　太阳落山后，陈当家和大嫂的婚礼按时举行。拜过了天地，便是山贼们期待的酒席。大家都在大碗大碗的喝酒。而我的面前，是一壶茶。
　　“大家，都静一静。”正在喧闹时，陈当家满脸醉意，携大嫂站起身。
　　见大家一脸莫名其妙，大嫂说：“你们当家的有话说。”
　　“首先，我应该感谢咱家军师，小虾。这次要是没有他给咱出主意，咱们不可能这么安稳地吃上肉！我也没机会娶媳妇！”陈当家说着，仰头就喝下一碗酒。紧接着嫂子就又给满上一碗。
　　“第二！我也谢谢兄弟们，这一次大伙都卖了力气！尤其表扬大虎！都会撒谎了！嗝......”说着又晃晃悠悠地灌下一碗。
　　“这第三碗......”陈当家略有沉吟，似乎有点不好说出口。
　　“第三碗酒，就祝当家的跟嫂子白头偕老！”我站起身，举起茶杯，“大伙干了。”
　　“嘿嘿......真会说话......”陈当家笑了笑，忽然冲我喝道，“张小虾，就凭你？你还想让老子给你道歉？老子给你脸了！你当山贼......当山贼不杀人？当了婊子还要立个牌坊？你以为这山上没你就不行？我告诉你，这山上没了谁！老子一把银子撒出去马上拉起一支队伍来！老子捧你你是个军师！不捧你你是个屁！你自己当着大伙说，我说的对不对？当时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你，你现在都他妈臭了！对不对？”
　　我笑容灿烂，不理会众山贼的震惊，缓缓开口：“当家的教训的是。实在是我不该耍那小脾气。”
　　“小虾......”大嫂走到我身边，悄悄说，“当家的醉了。”
　　“嫂子多虑，当家的教训的是。”我依然笑容灿烂，“没有当家的，我早就被砍了脑袋了。”
　　“算你小子有良心！我告诉你，老子现在有钱！有学问的人有的是！别觉得自己认识几个字儿就了不起......你嫂子也认识字！”
　　山贼就是山贼，真的不该发财。我放下了那把我一直带在身边的鸡毛扇子。现在，它对于我来讲，变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宴席散了，虽然大家还在喝酒，但是已经散了。贾富贵低着头好像在思索什么；大虎二虎交头接耳；王狗蛋托着下巴往我这看来，我回他一个微笑；李狗剩手指在桌子上划来划去，应该是在写自己的名字；嫂子搀着喝醉了的陈当家回房，临进屋前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回到我的房里，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的一切，想着过去的一切，想着我在来到这个世界前的一切......
　　房门被敲响，我推开门，见是二虎。
　　“二虎，这么晚了......”
　　“军师，二哥！”二虎没等我说完，拉着我就往外走，边走边小声说，“大哥白天从你屋里出来时就喊我去买酒，他托我散了席之后马上带你走。山腰破庙的石像后边有个包裹，别忘了拿！”
　　“当家的他......”
　　“别管了！听话！”二虎像是哄小孩一般，带着央求的语气对我说，“明天一早，我跟我哥也要走了！”
　　“你们疯了！”
　　“军师，当家的不会害你。寨子里的兄弟也不会！”二虎说完，一把把我推出寨子大门，“走！”
　　“不行！当家的肯定有事！”
　　“噗通”，二虎竟然跪了下来，他哭着央求我：“二哥，你走啊！走！你现在帮不上忙！别问原因了！走！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