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魏湛 下

　　善良在感知到妖王陨落之后随即出现在了上次和萤姬初见的山涧旁，四周情景宛若隔世，但实则也就间隔了不到一年。依旧是那凉亭石凳，但在其中的人却形影单只，安静地坐着，眼神看向远方但又像是看不清远方，直到她靠近那人也无反应。
　　善良不知从何说起，按照常理来讲是应该安慰萤姬，通过手腕处的圆环，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内心已泣不成声，然而脸颊却无任何泪痕。但常理于善良却是极其匮乏的一面，她按照记忆中司度对她的安慰那般，轻握住了萤姬的手。
　　“殿下，你在哭吗？”她轻声问道，唯恐会惊吓到萤姬。
　　萤姬不语，或许是在此处坐了许久，她的周身都布满了寒气，手也冰凉极了。善良生涩得将她的手放在嘴边呵着气，然后放在自己的双手间来回搓了几下，希望能使她的手沾点温度。
　　善良的动作并不老练，却使得萤姬回了头。她专心地暖着萤姬的双手，并未注意到对方的动作，只听见有声音从耳边传来，有些嘶哑，同时伴随着些许颤抖：“你为何这样？”
　　善良刚想抬头回答，便看到萤姬的双眼并未看向自己，而是盯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她的眼中弥漫着哀伤，浓重的悲伤直达眼底。
　　“真的就没有办法了？”
　　善良这下明白了，萤姬是在对着妖王说话，她有些迷惑，妖王已经不在了，是不能听见她的话的，那为何要说呢？
　　萤姬抽出双手，相互握紧了放在自己的腿上，依旧注视着远方，自语自语地说着：“真的就这样把我留在没有你的世界了……”
　　“善良啊……”萤姬喊着她的名字，声音悲痛欲绝，“是我杀了魏湛。”
　　善良不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她不会安慰人，也不懂这种情形下该做些什么，一时间有些着急，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殿下为何这么说呢？”许久之后才决定问这么一句。
　　这时，一阵微风从凉亭内吹过，带着萤姬的发丝轻抚在她的眉梢，不知是发丝略过眼眶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所致，善良看到她的眼眸渐渐通红，泪盈于眶，但始终未曾掉落。
　　萤姬在哭，可是为什么哭呢？想哭的话又为什么不落泪呢？
　　善良不知所措，只能陪着却不懂怎么劝解，但实则也无需劝解，萤姬的悲伤从此刻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的将来从未停止，她最终成为北圣历史上最富有盛名的君主，但却孤独终老。就像司度说的那样，魏湛将萤姬教导的甚好。
　　萤姬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对外界有任何反应了，期间善良唤了她几次，见都没有得到回答，便随她去了。直到天色渐暮，山涧旁亮起点点光亮，才使得萤姬回神。她先是四处望了望，尔后猛地站了起来，朝着山涧深处走去，边走边说：“魏湛你也真是的，多少注意下……”
　　只不过那声音却忽然停下，单薄的身形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一样跪坐在地。萤姬双手掩面，细微的呜咽声从指缝溢出，善良急忙去扶起她，但还未走近在侧，就看到萤姬一口咬向自己的手臂，红色的痕迹一下子从单薄的袖口处渗了出来。
　　二人之间手腕处的圆环其实是共感，善良，萤姬包括圆环原本的主人杰尔修斯，都可以感受到各自的情绪以及安全与否，她明白此时的萤姬已然崩溃，不得已只能出手使她昏睡过去，然后唤来先代妖王的侍从将她带往休息之处。
　　安顿好萤姬之后，善良示意那侍从来到殿外，问道：“你可是先代妖王心腹之人？”
　　侍从行礼后回答道：“是的，先代妖王之前有吩咐，让在下对大人有问必答。”
　　善良点头，对于魏湛的安排她是信任的，于是问：“那你说下发生了什么？他不仅仅是陨落这么简单吧？”
　　谁知侍从听见这句话竟是泪流满面，跪拜在地，泣不成声的说：“妖王……妖王他让萤姬大人焚了自己的灵魂。”
　　“什么？”善良诧异极了，控制不住的低声吼了一句。
　　“妖王说，妖王说自己灵魂残留于世也是不可的，总有人用什么法子能将他复活，可是复活之后也不再是他了。那样不如干脆毁掉吧，至少……至少在萤姬大人的心中他们二人是从未分开的。”侍从说完便伏地痛哭。
　　这就是萤姬失常的原因吗？
　　她自己动手焚了魏湛的灵魂吗？
　　那岂不是和抹杀了她自已一般吗？
　　善良震惊极了，她不懂二人为何要如此折磨，难道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吗？她挥挥手让侍从下去，自己则立在殿下不知如何是好。她在害怕，在害怕萤姬若因此不回北圣，那北圣和自己该如何是好。
　　此时，半垂在夜空中的月亮似乎也烦恼了起来，躲在片片云朵之后不肯出现，只有隐约可见的茭白月光丝丝垂下。善良就这么抬头注视着星空，她好想念北圣的一切，想念布长老，大亲王还有杰尔修斯，非常想冲动的去问问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
　　究竟该如何去做才能让萤姬停止哭泣？
　　杰尔修斯应该知道的吧，但是他没有出现，是不是也不知道如何解决呢？
　　善良也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回过神来却看见萤姬也在旁，只不过是坐在台阶上，单手撑着下巴，眼神一如刚才那般空洞，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她开口说道：“我会回去的。”然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承诺道：“回去报仇！”
　　“殿下这是恢复记忆了吗？”如果这样就合理了，不然萤姬怎么可能做到呢？焚尽灵魂那是高阶种族的力量。
　　“或许我们二人都是将国家放在第一位了吧……”善良不予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魏湛问我，是不是陨落之人的灵魂也可被复活，我说是的，但即使复活也是另外一人了。魏湛就让我焚了他的灵魂，我就照做了。”
　　“或许这样就是永恒了吧，毕竟这宇宙间绝无仅有，仅此一人的魏湛从此就只属于我一人，不是吗？”
　　“只是下手时还是会心痛，好想哭，好想哭……”
　　“但魏湛不许……”
　　“他说这是他所求，他是笑着选择的，那我是不是该笑着送别他呢？”
　　从善良的角度看不太清楚萤姬的表情，只是嘴角好似扬起的模样证明她应该在笑，但为何圆环告诉我你的内心还是在哭泣呢？
　　“我会是一位好君主，因为这样就能证明魏湛也是一位好君主。”
　　“魏湛没了，再也不会出现了，没有轮回罔替，甚至沧海桑田之后第九天不会有人记得他，但我会！”
　　“我会永远记得魏湛，直至我也死去，到时候善良你焚尽我的灵魂，没有灵魂的人是不是会继续在一起呢？”
　　那我估计做不到吧，善良内心想着，但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她不愿对萤姬说不。
　　这时萤姬转头看着善良，眼眸除了空洞之外已不见哀伤，许是深藏在心底，但表面上的风轻云淡已看不出什么了。她抬起戴有圆环的手腕说：“帮我摘了它吧，我决定回去了！”
　　袖口顺着抬高的手臂滑落下来，小臂处深深浅浅的牙印交替嵌在白皙的肌肤上，有的已然成了疤痕，但是新的伤口却覆盖旧疤痕一层层叠加着。
　　善良假装并未看到，双手握住那纤弱的手腕，尔后单膝跪下，“遵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