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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八点钟左右，唐笑终于醒来了。他半睁着眼睛，试图起身，却感觉浑身酸疼，试了半天也没法动弹。于是干脆就这么躺着，他环视一下周围，零星的噼啪声还是有些刺耳，大多数人已经睡着了，横七竖八地躺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将脚搭在键盘上，鼾声此起彼伏，狭小密封的空间聚集了数十号人，味道难闻了些，却也不觉得寒冷。
唐笑回头，那光头壮汉也疲惫地睡去了，就属他的鼾声最大。
唐笑心想，时候也差不多了，便挣扎着起身，将耳机从头上摘下，那首《故乡》循环播放了一夜。唐笑双手撑着椅子站起来，抖落抖落衣服，将棉袄从椅背上取下来，披在身上，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小解过后，唐笑来到镜子前，不觉吓了一跳。只见自己双眼布满血丝，头发一如既往地乱蓬蓬的。脸上冒出一些小痘，干瘦的脸颊没什么血色，黑眼圈格外显眼，整个人活像电视里的吸毒者。
唐笑暗自苦笑，打开水龙头，胡乱地搓了几把脸，将棉袄穿上，下了楼。
方才出门，又是一阵惊寒。唐笑打了个冷颤，将双手抱在胸前。
北方的清晨天亮比较晚，这个点儿街上还没几个人影。月亮高高挂在天上，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唐笑哆哆嗦嗦地走着，想要找一家小面馆吃点早饭，然后啥也不想了，回学校补觉。
找了半天也没个着落，偶尔看见几家也是刚刚开门。
突然也没了心思吃饭，索性饿着。路过小卖部时随手买了瓶矿泉水，夹在腋下。
不一会儿走到校门口，还没有到时间点儿，门卫拦着唐笑不让进去。唐笑看看眼前这个中年小矮人，身上穿着一件写有“SWAT”字样的外套，戴着还没自己脑袋大的头盔，趾高气昂地抬头撇着自己。
唐笑心中只觉好笑，又是新来的。
s中学的门卫不好做，隔三差五得换个人。校里校外的不良少年门卫自是招惹不起的，而且他们的工资也不高。唐笑看眼下这个人怕是个初生牛犊，在这里假正经。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唐笑取出一根烟，递给门卫，摆出一副献媚的姿态：“哥，辛苦了，来抽根烟。”
“初中生还抽烟吗？”门卫显然也吃这一套，打趣地问。
“那可不，哥，你还渴吗？我这有水。”唐笑将腋下的矿泉水递取下，弯腰递给门卫。
门卫倒也不客气，一把接过水：“小屁孩儿还挺会来事儿，得嘞，看外头也冷，让你你进去吧，下回没事儿别来这么早。”
“好嘞，谢谢哥。”唐笑笑道。
门卫将锁打开，唐笑点着头走进门。中途还不忘再瞅一眼他胸口那串“SWAT”。
“对了，你哪个班的？叫啥名？”门卫突然问道。
“八二，唐笑。”唐笑知道，自己这是在拉关系，往后出入也都能行个方便，但是日常的贿赂是少不了的。
“操，腰里揣着个死耗子还他妈冒充打猎的，吓唬谁呢？”唐笑回过头，边走边暗自骂道，“你要是特警，那老子就是县委书记！”
骂骂咧咧地走进教学楼，里面空荡荡的没一个人，走廊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来到自己班门口，只见门还给锁了，前后都进不去，唐笑瞬间暴怒起来，一脚踹在门上。
“这什么破学校！放个学还锁门，防你大爷啊？”唐笑大吼。
真是越想越气，这外面也没啥暖气，不得把人给冻死？唐笑又连续踹了四五脚，偌大个走廊回荡着沉重的响声，声控灯几乎全部都亮了起来，给黎明的校园装点一丝光亮。
好一会儿，唐笑也踹累了，就靠坐在墙边，双手抱在膝盖上，将脸埋了进去。这时候肚子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他只觉得饥饿，四周的暖气也没个温度。
失落，只有失落。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不远处的窗户，唐笑有了一跃而下的冲动，活着有什么意思？想逃逃不出去，成天和同样的那几个人打着交道，说些言不由衷的鬼话。偶尔独处的时间也没个正经事可以做。越想越失落，跳吧，跳下去就解脱了。
转念一想，二楼似乎也摔不死人，到时候还得自己吃苦受罪，于是想想也就算了。
罢了，慢慢等着吧。唐笑也懒得起身了，出门买吃的又免不了受冻，还得给那个垃圾门卫陪着笑脸，唐笑越想心里越恶心。随手掏出一根烟，反正眼下也没人，天也黑着，监控拍不清楚什么。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没带打火机的事儿，可这一时间烟瘾上头，心中急得直痒痒，一根烟叼在嘴里不知所措。
这时他想到了垃圾门卫，他肯定有火。值班室肯定也比这儿暖和得多，反正现在也无聊得慌，去他那里坐坐，和他聊聊天，套套近乎，兴许还能聊得来交个朋友，为自己以后行方便做做铺垫。
说干就干。唐笑手撑着地，起身下楼。捏着那根玉溪，不一会儿就来到门卫室，见那门卫正瘫坐在一张小床上，看着什么没名堂的电视节目，那小电视机的信号也不好，呲呲啦啦没个正经频道。
门卫转头，见唐笑站在门口正冲自己笑，起了个身：“呦，来啦？”
“嗯呢，哥，那啥...借个火儿呗。”唐笑挤出一点笑容，向门卫晃了晃手里的烟。
“我又不抽烟哪里来的火儿？”门卫不屑道。
“不是...哥，你不抽烟...那你要我的烟干啥啊？”唐笑心中纳了闷。
“不是你给我的吗？然后我再给你们班主任，他兴许会抽。”门卫看都不看唐笑一眼，自顾自说道。
靠，坏事了！今天让我碰上个杂碎，唐笑心想。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让班主任那个老杂毛知道自己贿赂门卫，那自己肯定得完蛋。要不...把烟抢过来？不行，自己怎么就傻了吧唧地告诉他班级姓名？杀人灭口？也不太现实......
唐笑愣住了，想来想去心里也没个主意，就站在那儿干着急。
门卫瞥见唐笑这幅局促的模样儿，内心一阵暗爽，心想跟爷斗你还太嫩了点儿，但是他也懒得多搭理唐笑，就朝唐笑摆摆手，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跟我在这儿废话。”
“不是...哥，你为啥要骗我呢？咱不让就说不让的话，这样做有意思吗？”
“什么叫我骗你？你抽烟还有理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拿瓶矿泉水就来贿赂我。”
“那你要嫌弃少，我再去给你买一瓶还不行吗？”唐笑急忙道。
门卫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唐笑。
“那啥...哥，咱能不告诉班主任吗？要不...我每天都给您买瓶水？”唐笑气的直哆嗦，恨不得一转头拍死这个老杂碎，同时心中也逐渐害怕起来。但是这种时候，来硬的没可能，兴许服服软，还能有点用。
“看我心情。”门卫嘀咕道，更加的不耐烦，“走吧走吧，把门带上！”
唐笑关上门，垂着头，一路耷拉着走进教学楼。回到方才的墙边，蹲坐下。
门依旧没有开，空荡荡的楼里没个人影。
唐笑感觉又气又委屈，回想起自己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任何东西，仅有的一瓶水也给了那个杂碎当做作案证据，保不准还要因此被班主任收拾一顿，这次一定会被叫家长，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向父母交代？自己抽烟的事本就一直在瞒着他们，他不断撒谎，在父母面前把自己包装成一副老实人的模样，他们是不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的。
想着想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打转儿，好像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唐笑把脸埋下去，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不如意？平日里走到哪都得看着别人的脸色，唯恐自己成为那个受害者。他处心积虑为自己包裹上一层圆滑而坚硬的外壳，却还是轻而易举备受欺负。
这种无力感和失落感极大地摧残着唐笑那仅有的一点自尊。他想逃离这个学校，逃离这个小城，去更加开阔的地方，那里谁也不认识自己，自己也不认识任何人。他想从头开始，他想有自己的一番作为，不论是学习也好，还是当混混也好，他愿意为之全力以赴，而不是龟缩在这个看不到希望的角落唉声叹气，劳劳虚度。
不知不觉，唐笑又有了困意，便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走廊里的暖气有了和没有差别不大，远处的大烟囱每天冒着浓烟，总是给人一种供暖充足的假象。
约莫十几分钟过后，正当唐笑半梦半醒之时，耳旁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唐笑听见动静儿，警醒地睁开眼睛，猛地一抬头，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长头发的女孩，正眨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你...你怎么了？”那女孩小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