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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也许是一个好月份，暖意融融。
六月是有光的，很明亮。
光照在红木家具上反射出一片柔软，照得人懒洋洋的，舒适又惬意。光洁的大理石面上绘着牡丹，在古朴的窗子的缝隙下似是活了过来。
这样的柔软的光照得顾南浔稚嫩的脸上红扑扑的大厅里就只有顾南浔一家三口，外带了顾白言还有一个老爷子，一个走路都已经走不稳了的老爷子。
苏先生不在，苏先生很忙，苏先生忙于在关山城奔走。
“南浔，快吃啊，多吃一点，这样你才能长高啊，才可以像你爹一样高大，不过不要像你爹一样脑子不好使。”林梓涵温柔关切的声音响在空阔的大厅里，清脆悠扬。
顾白羽已经习惯了这个埋汰人的媳妇儿，自顾自地吃着菜，下着酒，装作不曾听到。
“娘，我吃不下了。”
顾南浔为难地看着不断往他碗里夹菜的林梓涵有些无奈，他滚圆的小肚子被一整只烧鸡给塞得满满的了，已经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吃不下了……那便别吃了。”林梓涵有些愣，然后展颜一笑，温柔地看着顾南浔。
“嗯。”
顾南浔应了一声，然后擦了嘴，“安爷爷、言叔、爹、娘，我去练刀了。”
老爷子慈祥地看着这个七岁大的孩子，他很欣慰，他顾家的孩子没一个孬种，都是好样的。
“孩子，你休息会儿吧，陪老爷子我唠唠嗑。”
“这……”顾南浔朝着顾白羽投去一个眼神。
顾白言不说话，只是眼中流露出不忍，他也看着那个白衣的男人。
林梓涵撸起袖子，啥也没说。
“那就休息一下吧，明儿个接着练。”很出奇地顾白羽同意了，这个向来在练刀这件事上十分强硬的男人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顾白言很惊讶地看了顾白羽一眼。
林梓涵松开红色袖子，看着顾白羽的眼神温和了几分。
顾南浔心中一松，他毕竟才八岁，还是个孩子，怕苦是本能。其实怕苦的不只是孩子，大人也一样。
顾白羽看着那个比较意外的顾白言，笑了笑，“很意外？”
“有点儿。”顾白言点点头。
“喝酒？”顾白羽朝着顾白言说了一句。
“喝酒？”顾白言没想到顾白羽会莫名其妙地说这个。
“对，喝酒，我们都喝，南浔也要喝！”顾白羽看着暗自雀跃的顾南浔，不急不缓地说着。
顾安浑浊的眼看着这一代顾家的掌舵人，什么也没说。
顾逸轩有个好儿子，他顾安有个好侄子！
林梓涵看着正经的顾白羽，又看看尚幼的顾南浔樱唇微动，不过还是没说什么。
“喝酒，喝一点也是可以的。”顾白言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顾南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失神地说道。
“白言你来倒酒！”顾白羽对着这个穿黑衣蓄着胡子和他有几分相似的男人说道。
“好。”顾白言很爽利地站了起来，开始解开酒封，开始一碗一碗地满上。
顾白羽待顾白言将酒斟满之后，站起身来，双手伸出，抬起两碗酒，朝着坐着似是快要睡着的老爷子敬了一碗酒。
“安叔，白羽敬您，敬您这些年为顾家所做的一切，这些年那个不要脸的男人说走就走，愣是扔下整个顾家啥也不管，要是没有您，顾家或许早就垮了，洛川早就没了，侄儿敬你！”顾白羽说完之后仰天一口饮尽，一咕嘟下肚，伸出手擦了擦嘴角的残酒。
顾安伸出那如同竹节的手指，端着酒碗，端详了一阵，叹了口气，“以后洛川也好，顾家也罢，白羽，叔都交给你了，你要替你爹照顾好它们！”
言尽，举碗，尽！
喝酒当尽觞，碗也一样！
“叔，你放心吧，会的，会的……”顾白羽看这那个男人曾经消失的地方，嘴里呢喃。
顾白羽转而看向顾南浔，他打量着自己这个儿子，他不厚道地笑了笑，这一笑笑得顾南浔背麻。
“爹，咱有话好好说。”顾南浔弱弱地说着，惨兮兮地看着。
顾白羽哑然失笑。
“臭小子，老子还能吃了你不成。”顾白羽没好气地笑骂着。
“好吧。”顾南浔不情不愿地答道，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所以他把眼神投向林梓涵。
顾白言看着这对父子无奈地笑笑，一对活宝。
林梓涵看着顾白羽，顾白羽看着顾南浔，顾南浔看着林梓涵，局势有点微妙。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林梓涵对着顾白羽爆粗口，不耐烦地看着顾白羽。
顾白羽一惊，赶忙收起了他那招摇撞骗的风流，“是，梓涵大人说得对，马上放！”
“臭小子，你老爹我呢虽然现在依旧玉树临风，依旧本事很大，但是你老爹我也迟早会老的，没有人不会老。人老了就没了力气，有很多事就做不了，比如打架，打架是体力活，以后你老爹我打不动了，而别人又欺负上门了，你说咋办？”顾白羽看着顾南浔。
“怎么办？爹，打架可不是好习惯。”顾南浔睁着大眼睛，迎着顾白羽的目光很正经地说道。
顾白羽一口气儿卡在喉咙里，差点上不来。
顾白言笑得不行。
老爷子眼中止不住的笑意流淌。
林梓涵满意地看着自己这个说话很有水准的儿子，给顾南浔竖起了大拇指。
“打架不是好习惯？”顾白羽独自嘀咕。
“对啊，我记得是爹你自己说的啊。”顾南浔言犹未尽，依旧“单纯”。
“我说的？我啥时候说的？”顾白羽看着这个气人的儿子。
“爹记性太差了，这都记不住。每次你被娘打了以后不都这么说？”顾南浔摸着头似是十分不解地看着顾白羽。
顾白羽无言，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林梓涵。
“这小子……”顾白言看这吃瘪的顾白羽，看着暗暗偷笑的顾南浔不由笑道。
“咳咳……说正事。”顾白羽正了正嗓子。
“以后有人欺负这洛川呢，咱不管打架是不是好习惯，咱总得解决这个问题是吧。所以该打的架咱们还是要打的。”顾白羽一边以余光瞥着林梓涵，一边语重心长地对顾南浔说着。
“爹，我不喜欢打架的，打架不是个好习惯。”顾南浔头像一个拨浪鼓一样摇晃着。
顾白羽彻底不想说话了，要不是林梓涵还在场，顾南浔估计已经嗨皮了一波了。
“爹，为啥要打架？打架太庸俗了，直接把他打到生活不能自理，打到自闭就好了，干嘛非要打架？打架多没品啊，娘，你说是吧？”顾南浔露出两颗小虎牙，眯着眼笑道。
“对啊，我儿子说得对，本来就是，你爹好没品啊！”林梓涵扬抱起顾南浔，在顾南浔小脸上亲里一口。
顾白羽有些自闭，有些难受，他说不出话来，他只好如一个深闺怨妇一样露出一个幽怨的小眼神儿。
“打架不是好习惯？打到自闭，打到生活不能自理不是打架？”顾白言心里腹诽可是他才不敢说。
“好了，好了。梓涵，你也别孩子气了，白羽说正事！”老爷子也看不下去了，只好好出来打个圆场，老爷子也很无奈啊，这一家三口都不是啥省油的灯啊，现在也就顾白言看着人畜无害的。顾白言感觉着老头儿审视的目光背脊发凉，不由偏过头装作没看见。
“就是说，臭小子，以后啊你就是顾家少主了，顾家以后好事坏事，破事烂事都跟你或多或少地挂钩了，在以后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说完之后顾白羽有个人喝着闷酒。
“少主？”顾南浔有点懵，现在谈及少主会不会有点为时尚早了，他可是记得他爹都是十五岁时方立的少主。
少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就是未来这顾家的主人。顾家说大不大，也就万把人，洛川说大不大，也就十数万人。也就是说担子以后就压在了他的肩头，他扛也得扛，不扛也得扛！况且这不过是顾白羽那时的少主，现在还有那关山城中那一干少年，一干兵甲。
在其位，尽其责！
那日关韩山守住了关山城，皇室自然大喜，索性赏了个官儿给关韩山，美其名曰，关山侯！
顾白羽调侃关韩山如今也算封侯拜相，想来这点功名还是有趣的。顾白羽说大楚除却那青衣侯陈青衣以外，便是只有那镇守西漠的镇远侯辛苦，如今倒是再次多了一尊侯爷。
自可惜关韩山是个磊落直爽的汉子开不来玩笑，所以这调侃也就没了味儿，顾白羽也就不再提起。后来关韩山将那关字旗给葬在了城外，他说这旗活着坦荡，死了也该去为那些没家的孩子指指路，免得他们回不来啊。
自那神鬼皆惊的一战之后南荒大地之上就没啥百姓了，大多随关家军来了洛川，如今南荒真的是不毛之地了。除了洛川便只有那孤寂的关山城，关山城以那万里长城为基准，百丈之高，非山河境大妖不能渡也。
顾南浔迷茫，疑惑不解，顾南浔看着那个喝闷酒的男人，不知为何觉得那个男人竟然有些落寞。顾南浔慢慢点了点他的小脑袋，以稚嫩的话语声说道，“既然爹让我做，想来是做得的，纵苦些累些也不打紧，我皮子厚。”
顾南浔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不过若换个时间他还是会答应的，因为那是他父亲，身后是他的亲人。
顾白羽没说话，依旧喝着闷酒，他心里后悔了，他自己心里也有些乱。一番天人交战之后，顾白羽还是坚定了心中所想，“小不忍何以忍大忍，忍！”
“少时让他多吃些苦不怕，还有我在，还有梓涵在，还有顾家在，可是未来那么远，那么长，我不在了，梓涵也不在了，顾家也没了，那他该如何？这么艰难的路他只有一个人走过，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我力所能及时给他一点指引而已。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他不该如此……”
顾白羽心里百转千回，他看着这个刚满八岁的男孩儿硬下心来。
“明日起，你便随我修行吧，这一路有爹爹！”顾白羽忽然很深沉地看着顾南浔，那种关切的眼神顾南浔从未在顾白羽身上看见过。顾南浔有点不知所措，也很开心，哪怕他并不懂故事背后的悲欢。
“嗯！”顾南浔激动地猛点头。
这一幕让本来因顾白羽而搞得压抑气氛缓和了不少，众人一下子看着顾南浔浅笑。
“嘿嘿……”
顾南浔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尴尬地看着众人。
一时笑声弥漫了这间院子里，犹如满溢的蜜糖，酥酥的，甜甜的。
在这样的六月里少年八岁了，不是之前的七岁，七岁和八岁之间好像明明只隔了一年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一样，再也不可触摸了。
可偏偏这样的岁月让人总是忍不住去触碰，这样的让人沉浸其中。
顾南浔也喝酒了，小脸儿红扑扑的。
顾南浔喝得不多，就一小口，抿了一下。
林梓涵没有阻止顾白羽喝酒，也没有阻止顾白羽让顾南浔喝酒，林梓涵自己也喝酒了，不过和顾南浔一样，她只是抿了一口，浅尝就好，不必深品！
顾白羽和顾白言两兄弟喝得最多，但是二人都没醉。他们只是笑着看着那个微醺的小家伙。至于老爷子闭眼似是睡着了，嘴角还残留着一点酒渍。
此时六月，暖意融融，其乐融融。
此时六月，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