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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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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概是被苏文长一时的诚恳搞错了自己的定位,在苏文长眼中可从没把面前的半百老人当回事。
  苏文长缓缓松开双手,大夫才双脚着地,获得了一种安全感。
  他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两步,而后对苏文长说:“文人之所以为文人,就是要懂得三常五纲,如果不伦不道乱了纲常那就是罪。”
  “什么是三常五纲?”苏文长疑惑。
  “臣为君忠,子为父孝,妻为夫贞,这是我理解的三常;五纲为仁、义、礼、智、信,做人要仁、义、礼让、聪慧、守信。”
  大夫指着苏文长。
  “五纲你已缺了四纲,做事不仁,做人不义,不礼让,不聪慧,这守不守信就看你什么时候离开医馆了。”
  “呵!”苏文长一脸不屑,“要是五纲都没了,那又咋滴!这会让我不识字吗?”
  “呵!要是你五纲都没了,这世间独你一人,你难道不会孤独吗?就连屋里那人也会离开你,你难道真的想一个人走完余生吗?”大夫学着苏文长似乎在教导,又像是纯心讥讽。
  苏文长默然,脸上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隔了半晌他忽然痴笑,“一个人又怎样!带着这女的麻烦死了,她又不是我亲人,我也没亲人,老子一个人熬了十六年,难道还怕这剩下的余生!”
  嘴上这样说着,可苏文长下意识把房门推开,想往里走,却看见了阿哑的侧影,他觉得好奇怪。
  他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却又像故意眨眨眼,猛地摔门,大喝道:“烦死了!你怎么不死掉啊!”
  苏文长跑出了医馆,此时大街上依然有官兵巡逻,他疯跑着,没多久就引来了一大群官兵。
  他跑到之前的荷塘边上,官兵们也追了过来,他没多想一脚踏上那摇摇晃晃的木桥,官兵紧随其后。
  “来啊!老子怕你们就不叫苏文长!”
  苏文长在桥中央大喊,官兵从两头包围了他。
  哐!
  木桥断了,苏文长和几十个官兵落进水中。
  荷塘的水比想象中要浅,把苏文长的半条腿没了过去。
  苏文长随手拔起一根水中的野草,冲着官兵大喝,“来啊!来杀我啊!”
  刀光闪烁,无数的刀或横劈、或竖斩、或斜砍,刀影倒映在水中,随着一阵一阵涟漪逐渐模糊。
  苏文长以野草为剑,一边闪躲一边与官兵交战。
  虽是一根水草,在苏文长手中却像一条钢鞭,每每落在官兵身上去便留下一道血痕。
  战得正酣时,苏文长一连吐出几大口鲜血,染红了身下浑浊的泥水,像墨一样在水中散开。
  官兵不敢上前,只见苏文长满口是血,大笑着,“哈哈哈!怎么样!我厉害吧?啊!”
  他顿了顿,仰天长啸,“我是天下第一!”
  一众官兵感到莫名其妙,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拍掌声。
  啪啪啪!
  “吴子殇你还是老样子。”
  一道白衣从官兵头顶掠过,站在了荷塘中那唯一还没有倾倒的一根木桩上。
  苏文长冷笑,“你是谁!老子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个王八羔子别缠着我了。”
  “你的选择是对的,但你走的路是对的吗?”邱凌雪神情自若。
  “天下大路千万条!你管老子要怎么走!”苏文长看似无意的回答了邱凌雪的话。
  邱凌雪微微一笑,“我明白。”
  锵!
  他腰间佩剑出鞘,化作无数银白残影,惨叫声连绵不断,周围一众官兵纷纷倒地。
  他又笑了,“你走吧,没人知道你,我会连你那一份一起完成的。”
  荷塘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苏文长有些吃惊,望着邱凌雪突然变了语气,沉声说:“你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
  邱凌雪叹了声,“唉,你也变了不是吗?”
  “噗!”
  苏文长喷出一口鲜血。
  “你没事吧?怎么受伤了?”邱凌雪有些慌神。
  苏文长摇了摇头,“散了吧。”
  他说的很决绝,不带一丝犹豫的。
  邱凌雪眼里闪过一丝伤感,但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好,我送你回去,像从前一样。”
  “咳咳……什么从前啊?我真不懂你在说什么!”苏文长一边咳嗽一边说。
  但他并没有拒绝邱凌雪送自己,两人一同回到医馆。
  邱凌雪把苏文长送进阿哑的房间,才默默的转身离去。
  此时的阿哑好了许多,或许是邱凌雪长得俊俏吧,她的目光在门框里停留了几秒。
  “唔……故人。”苏文长坐在床边轻声说。
  阿哑以为苏文长是说给自己听的,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却发现苏文长的目光也望着门框。
  她有些有些疑惑,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努力的转动身子,用额头蹭了蹭苏文长的后背。
  苏文长转过身来看着她,知道她有话要说,脸上露出笑容,“你写字吧,等下我去问大夫写的什么。”
  阿哑的身体很虚弱,苏文长便将笔纸拿到她身前,小心翼翼的扶起她,让她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回到前堂,大夫正在为一个孕妇抓药,苏文长带着一丝歉意说:“那个……额……师父。”
  这样说话苏文长很不习惯,因此说得有些别扭。
  正在抓药的大夫闻声,诧异的看了一眼苏文长,差点把手上端着的小称盘里的药给洒了。
  “你怎么了?”
  大夫一边把药包好递给那孕妇,一边打量着像是变了个人的苏文长。
  苏文长走上前,将纸条递给大夫。
  他说:“师父……你给看看呗。”
  大夫接过纸条,嘴角微微上扬,细细一看,“这写的是‘我感觉你好心痛’……咦,这字谁写的?真漂亮,笔锋像山中流水一样清澈。”
  大夫疑惑的看着苏文长,将纸条递了回去。
  苏文长被这句话弄得真有点心痛,眼里隐出了泪花,他急忙把头往上仰,假装看房梁,笑道:“嘿!这好像是黄花梨啊!”
  “这哪是黄花梨,黄花梨这种木头拿来做房梁,县令老爷都吃不消的,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哪可能这么干?这些都是普通的松木,你不会连松木和黄花梨都分不清吧?”
  大夫也仰头看了看,他倒是希望头顶的木头都是黄花梨,那样自己和两个儿子的下半辈子都不用愁。
  大夫从自己的臆想之中回过神来时,前堂已经只剩他一人了。
  苏文长回到房间中,坐在床边自顾自的说着,“你就知道瞎猜,我又不认识他,心痛个啥?不过是想到他送了两锭银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罢了。”
  他不知道其实这时候阿哑已经睡着了,当他发现时,又换了一种语气说:“好吧好吧,算你聪明。”
  阿哑没听见,他心里放心。
  此后一段时间中,苏文长好像真应了那和尚取名的意思——幡然醒悟,文以见长。
  可惜这句话其实只灵验了前半句,后半句倒是不曾有。
  这“文以见长”果真比“烧杀抢夺”要难,难得还不止一星半点。
  入夜,月光皎洁,银灰洒满大地,远处的山峦好似铺着一层细雪。
  苏文长坐在墙头屋檐上,手里捧着一本很多字都不认识的《诗经》,翻开第一页……
  “关关什么什么,在河之洲。什么什么女,君子好什么。额……”
  “这句咋一个都不认识啊?唉,左右流之,又是这什么什么女?什么什么求之。”
  “嘿,这句简单,求之不得。”
  “哇!后面的三句全不认识啊!”
  “唉,算了,下一篇。”
  他翻了几页,看到《二雅》,可这一看他整个人都懵了。
  “哇!你是皇帝请来刁难我的吗?这篇怎么会一个字都不认识啊?”苏文长指着“二雅”两字大骂。
  他又翻了几页,看到《三颂》,这时墙角突然一阵笑声。
  “嘻嘻嘻……”
  他低下头去看,发现是阿哑,不禁有些恼怒。
  “大半夜不睡觉,你出来干什么!落得一身伤又要麻烦我,你当我是野果子,饿了就能摘来吃呀!”
  阿哑穿着一件纯白长衫和一双白布鞋,圆领露出白皙的脖颈,长发蓬松而柔软的垂在后背。
  她不知哪里得来了一个小本子,用一支被黑墨浸泡过的细木枝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
  “嘻嘻。”
  她轻声笑了笑,露出像月牙儿一样可爱的笑脸,招了招手。
  她把小本子丢了上去。
  苏文长很轻松的接住了,仔细看了下,里面有几个字他不认识,于是苏文长把自己认识的几个字念了出来。
  “你好什么,诗经很什么背的?”
  他念完,又说了另外一句话。
  “要坐吗?我抱你上来。”
  阿哑一听要抱自己,急忙摇了摇头,表示不愿意。
  苏文长咧嘴一笑,“你想什么地方去了?哈哈,我抓住一只手就能送你上来。”
  说着他跳了下去,落在阿哑身前。
  也不等阿哑反驳,苏文长就抓住她的一只手,猛地一跃,带着她跳到了墙头屋檐上。
  阿哑的长发在夜风中飘飞,两人坐在屋檐上,长发不知不觉中飘到了苏文长背后,贴着脖颈。
  苏文长没在意,问了句,“上边风挺大,你冷不冷啊?冷的话我把这身衣服也给你,我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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