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村坟场

　　山村坟场
　　独孤莫醒来的时候，李如烟并不在屋里。
　　他走出门来，喊了一声：如烟。
　　没人回答。院子里静悄悄的，偶有麻雀啁啾几声。
　　冬日，太阳总是落山快。也或许睡得太沉，转眼之间，夜幕就要降临。
　　他得赶快找到如烟。这个时候，如烟需要最多的是陪伴和宽慰。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这么久，甚至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竟一点都不知道。独孤莫有点自责。
　　也许去她堂嫂家了吧，他想。
　　李姓是大姓，在这个村却算小姓，姓李的人家屈指可数。这个村里的第一大姓是崔，村名也就成了崔庄。对李家人，独孤莫也不认识几个，熟悉的就只有如烟五这服之外的堂嫂崔金娥。她去年到京城看病，如烟去医院陪护，他也跟着，就认识并熟悉了。其实，辈分上虽是堂嫂，崔金娥和如烟相差不了几天，俩人从小学到高中还是同学。
　　这几天，如烟爷爷的丧事，也多亏她跑前跑后，老人家才能最终入土为安。要不然，如烟真不知怎么办。他也办不好，毕竟他只是如烟的男朋友，又是初次到这个偏远的山村里来，人生地不熟。很多丧葬礼节，他更是陌生。李姓年轻的男子大都在外打工还没回来，就只能靠几个老人和女人。崔金娥这个年龄段的都成了婚丧嫁娶的中流砥柱了。
　　如烟是爷爷捡来的，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突然病逝，对她打击很大。这个时候，崔金娥能安慰她。独孤莫发誓今后一定要加倍对她好。他确实心疼这个女孩命运如此多舛。
　　崔金额在给孩子喂奶，看到他进来，不好意思地往下扯了扯衣裳。突然有男人进来，她还觉得不大好意思。
　　如烟并不在这里。
　　崔金娥想了几个如烟可能去的人家，就又打了几个电话。那些人都说没有见到如烟。
　　独孤莫有点着急，又打了几遍如烟的手机号，还是没人接听。
　　“娘啊，她不会又去坟地了吧。”崔金娥突然一拍右腿。她这一声比较尖锐，本来闭着眼睛吃奶的孩子哇地一下哭了起来。
　　独孤莫觉得有道理。她对爷爷的感情是那么深。这过了头七，请假也已经超期了，她和独孤莫明天就要回京城。临行之前，她是应该到坟上和爷爷告别。只是，为什么不叫上他呢？
　　独孤莫对崔金娥说他要去坟场找一下。那里，他去过两次，路也熟了。
　　崔金娥就说要不是带孩子，她也一起去。她催独孤莫赶快过去，趁天还没完全黑把如烟带回来，两人都不能在坟场多停留，那里不安全。
　　独孤莫应了声好的，就朝那边走。
　　他知道崔金娥说的“不安全”什么含义。这里虽也是山区，寒冬时令，荒草枯山，却也从未有野兽出没。山民也很本分，拌嘴吵架的有，但是，相处还算和谐，鲜有争勇斗狠，出手伤人之事。这里的不安全，用村民的话来说，就是坟场那块地方很“紧”。所谓“紧”，就是日落后，那里有时候会有鬼火，甚至，还有鬼影。
　　刚认识如烟的时候，如烟就给他说起过坟场的情况。有些事实就发生在村里她亲近的人身上。这其中一人就是除了爷爷之外，对她最好的婶子，也就是崔金娥的婆婆。不过，婶子死的时候，崔金娥还没嫁过来，属于未过门的儿媳妇。据爷爷说，婶子下午到坟场那边的田地里收拾秸秆，看天快黑了，就匆忙回家。到家里一抹裤兜，才意识到钥匙和一块手巾遗落在地里了，就给邻居老大娘说了这事，说要去找回来，不然，进不了门。老大娘说一个人去不合适，还是等男人回来一起。婶子说来不及，等男人回来，天就黑透了，再说一把年纪了，没啥可怕的。她向邻居借了一把手电筒，就又沿着原路折返。
　　靠坟场的那田地离村西头并不远，步行来回也就是四十分钟左右。如烟堂叔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半多了，看看这外门还锁着，以为老伴又去邻居家串门了，就在大门口喊起来。这邻居听到了，赶快过来，也是满腹打鼓地说，大国他娘找钥匙还没回来啊，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下。
　　堂叔一听说她去了坟场，头皮发麻地说，这老娘们一个人瞎跑啥，把锁砸开了就行了。说完叫上几个同在邻村一起干砖瓦活的男人（这其中就有如烟的爷爷）沿着西南地那条路往坟场方向走。离田地还有二百多米的样子，他们都看到地中央有一束光亮，舒了一口气。堂叔大声喊：大国他娘，大国他娘。光亮依旧，没人应答。
　　又喊了几声。光亮依旧，没人应答。这几个男子就慌慌张张喘着粗气往发光的地方找。
　　约莫还有二十米的时候，那坐着的身影在几个男人的手电筒光线里渐渐清晰，果然就是婶子。这时所有人都听见那身影发出的几声“嘿嘿”。在旷野里，这笑声有点刺耳。堂叔大吼了一声：大国他娘！那笑声突然消失了，光亮也消失了。那身影却是还在这几人的手电筒的光线里。
　　等几个男人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往脸上一照，立刻就有两个男人大叫了一下，转身要跑，却又跌趴在土地上。堂叔和爷爷哆哆嗦嗦地往前靠了靠，叫着：大国他娘，大国他娘。堂叔伸手去拉婶子的手，还没碰到，他自己却一下跪在那里，竟然吐了。爷爷这时豁出去了，扭过头来，不看婶子的面目，又喊了一声大国他娘。拉着胳膊的时候，一下就感觉到像摸到了寒冬腊月里的一块寒冰。这时，他说：大国娘，不在了。
　　爷爷在世的时候，如烟有时会问起婶子的死因，爷爷总会重重的抽几口烟，给她讲一点，浑浊的眼神里透着恐惧。她实在想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场面。不过，后来，堂叔重病了一场，过了不到一年也去世了。同去的村里那几个男人，还有一个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障碍，晚上开着灯睡，还常常吓醒。
　　如烟讲这些的时候，独孤莫觉得都如其它恐怖故事一样，彻头彻尾地虚构。这都什么年代了，也就是这些山村还流传这类简单的鬼故事。
　　来到坟场，他又看到了那高耸起来的墓。这里还流行土葬，去世的人都装进棺椁，然后被掩埋在泥土。如烟爷爷刚刚入才一天，坟头上的花圈和招魂幡还如当初立坟时一样新。只不过，在这深冬的寒风里，它们摇摇摆摆。紧邻花圈的下方，突然有一堆火亮起来了。
　　独孤莫大喊了一声：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