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别人家的孩子

　　少时优秀，最后成就也优秀的，当然是天才的标准流程。而类似肖源的这种先例虽然稀少，也不是没有。放在以前，这种孩子叫做早慧，意思差不多是开悟较早，领先在起跑线上。可是，人类的成长，尤其是现在的这种寿命下，那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某一时期里偶尔的领先，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但是，对于神恩的亲历者们来说，这次会试，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件。
　　“恁地谁出了意外，也不应该是源哥儿啊！”
　　帝国的高层，早在第一榜出来的时候，就给肖源盖棺定论了，
　　“算是一个不错的中人之姿，即使将来偶有所奇遇，顶天了，大概也就是一个大师者的程度吧。”
　　这是一个分数至上的时代，没有任何侥幸可言。初始精神力这把大刀，齐刷刷地砍掉了所有的不确定性。
　　那些低分者们，无论如何奋力地挣扎，其实也就如同汪洋大海之中，泛起的几朵浪花而已，终究无济于事：顶儿尖儿的那一类人中，永远不会有这些人的位置。
　　譬如蓝樱、谢守山这些人，获得了不小的机缘，修为的突破固然令大家眼红，未来的成就亦相当可期，让旁人那个羡慕嫉妒恨。然而放在帝国大议员的这个层面上来看，他们自身的资质有限，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或者添上几个小议员也未可知。”
　　在贤者的世界观中，所有未能到达他们这个层次的修行者，根本不值得重视，皆为蝼蚁。
　　屁股才能决定脑袋；一个人的眼界、或者格局，才是拨开前路迷雾的利器。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会试放榜已经过了几天，根据成绩，九年级是一个分班分校的关卡。别人家的孩子一跃龙门，自己家的则泯然于众矣。
　　25中的919班，自然都是别人家里的孩子。只是他们的前途，却愈发的扑朔迷离起来，特别是位居第一榜中的七人。无他，盖因在中学体制下，基本上已经没有老师可以去教他们了。
　　譬如鲁笙之于陆行硕，一些基础的系统知识，总不成让这个大议员来教吧。
　　在25中里，暗流涌动。整个帝国的视线，俱落在这56个学生的身上。而已经具备了半独立思考能力的孩子们，由于肖源这个主心骨的落伍，则分裂成了泾渭分明的数个小团体。他们自己，也在权衡着各种方案的利弊。只是来自帝国各方各面的诱惑，委实也让这些半大小子和姑娘们，一时间挑花了眼。
　　这天下午，三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半大小子，穿着25中蓝白相间的校服，聚在操场边的草坪上，围坐在一块。
　　三人的肤色各异，一黑一白，还有一个黄卷毛，正是张牧、陈镇宇和另外一个同学。
　　张牧打破了沉寂，开口说道，
　　“承海昨天说，他要去翔羽，为什么不去孤雁呢？”
　　陈镇宇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这还不简单，承海跟鲁笙不对付。”
　　旁边身子矮小，顶着满头黄毛自来卷的孩子插嘴道，
　　“承海跟我提过，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黄卷毛嗤嗤地笑道，
　　“被几个娘们一直压着，他心里窝着火呐！”
　　黑大个斜眼看了看他，哼了一声说道，
　　“严老西，说话注意点，你的嘴上总没有把门的，当心祸从口出。”
　　那个瘦小的黄卷毛恼怒地说道，
　　“陈黑子，再叫严老西我跟你翻脸啊！”
　　陈镇宇翻了个白眼，耸耸肩道，
　　“许你天天黑子黑子地喊我，我偶尔叫你一声老西就急眼，你还是男人不？”
　　严老西的本名叫严维煕，他涨红了脸，伸手恨恨地空抓了几把，这个那个哼哼唧唧了半天，谁也没听明白他究竟嘟囔了什么。
　　张牧又问道，
　　“那黎菁呢？我偷偷地看见了，她的志愿是碧波呢！也跟承海是一样的道理吗？”
　　严维煕也有点疑问地说道，
　　“黎菁一直想跟着鲁笙，怎么这回反倒单飞了呢？”
　　黑大个迟疑了一会，压低了声音说道，
　　“好像听说源哥儿要去碧波，那个大胡子找了校长好几次了。”
　　大胡子，就是碧波中学的格洛尔校长。
　　严维煕带着鄙夷地说道，
　　“肖源的分数不够，他出得起那个钱吗？”
　　城三所，会试之后，在正式招生中，只能招收精神力600方以上的学生，599方都不行！当然了，若是能交得起天价学费，城三所还是会笑纳的。资源倾斜，没有天赋不要紧，买得起也行。只是城三所的吃相，当然不能太难看了，他们也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这种自费生，必须也要达到某个成绩线才行。
　　这种事，自有智脑的监督，没有人能够一手遮天。
　　一黑一白的两人无从反驳，一起翻了个白眼。
　　严维煕继续说道，
　　“就算砸锅卖铁凑够了学费，也得托庇于贵族才能进得去。”
　　他的语气依旧充满了不屑，
　　“他又去哪里才能找到一个大贵族给他做保呢？”
　　换做以前，严维煕这话说出来，早就会被张牧和陈镇宇打出翔来。此时那两人闻听虽觉刺耳，也只无奈地翻翻眼白。墙倒众人推，此一时彼一时也。
　　陈镇宇回头张望了一下，偷偷摸摸地说道，
　　“我听叔父说，大胡子找了黎菁的祖父，愿意给他做保，并且承担他的学费。”
　　“源哥儿还没回话呢。”
　　陈观澜，是陈镇宇的亲叔叔！
　　那两人倒吸了一口气，几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半晌都没言语。
　　张牧戳着牙花子挤出了一句话，不无羡慕地说道，
　　“源哥儿的桃花运，总是这么的旺！”
　　且不论韩涵、鲁笙跟肖源的关系，现在黎菁又杀了出来。
　　严维煕恨恨地咂巴了一下嘴，话里带着浓浓的恶意，
　　“如果没有这几个女人罩着，肖源这辈子也休想再出什么风头了！”
　　“他最好留在25中，免得被人打折了腿！”
　　这是句真话，真实地描绘了肖源悲催的处境。
　　张牧沉吟了一会，小白胖子此刻倒是显得坚决无比，
　　“我要是肖源，宁可去求鲁笙。”
　　严维煕赞赏地点头说道，
　　“就是！横竖找条大腿，为什么不抱个粗点的？”
　　陈镇宇怒目而视，拉长了黑脸低声吼道，
　　“严老西，你不说话会死吗？就你聪明？”
　　严维煕翘了个兰花指，自盼自艾地说道，
　　“我也是上了榜的人物啊！就是这么聪明！哼，实话实说都不行吗？”
　　张牧在旁打着圆场，转移了话题，
　　“镇宇，你说人的天赋怎么相差这么大？咱们的天赋还能提高吗？”
　　黑大个愤愤地瞪了一眼黄卷毛，这才回答道，
　　“我听叔父说过，天赋是可以提升的，但是不仅需要更高级的功法、更需要天材地宝一类的稀罕物。并且，后天提升的幅度其实很有限，一些瓶颈关卡很难冲过去的。”
　　小白胖子沮丧地支着脑袋，双目无神，摇头道，
　　“你这不是废话嘛，谁不知道这些啊。哪儿才能弄到这些宝贝呢？唉，这辈子好生无趣啊。”
　　人不大，沧桑感却扑面而来。
　　黑大个鄙夷地哼了哼，
　　“张小白，你就装吧，放榜的时候我可看见了，你美得鼻涕泡都一串串的。”
　　小白胖子张牧有点激动，脸颊发红，挥了挥手，压低了嗓门吼道，
　　“陈镇宇，哪壶不开你提哪壶！算了算了，你这个犟货怎么能懂呢！知道不？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呐！”
　　公开榜听起来很不错了，只是跟班上的那七人一比，瞬间成渣。
　　天赋测试，击碎了无数少年的踌躇满志，更有甚者，则从神坛被打落尘埃，譬如肖源。
　　陈镇宇黝黑的脸膛上放出了光彩，嘿嘿笑道，
　　“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跟别人家的孩子瞎比比什么啊？我又不想当什么贤者，精神力稍微低点又能怎么了？我进了公开榜，说明我比大部分人都有未来！我的目标是成为大师者！你看马刚、郭化云、比格尔这些大师者，哪个的初始精神力不是刚过600啊？”
　　对三人来说，神秘的一榜中人，才是真正的别人家的孩子。
　　严维煕继续毒舌道，
　　“口是心非！谁不想当贤者啊。”
　　陈镇宇再次斜眼看了看他，反驳道，
　　“严老西，你见过贤者吗？咱们古华帝国几百亿口子，才有几个贤者？人啊，得脚踏实地，光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是没有用滴！”
　　的确，就说整个雁星40多亿人，贤者，一个巴掌就能数得清楚。
　　旁边的小白胖子萧索地说道，
　　“我们都见过贤者的，还跟贤者是同窗啊！那几个一榜里的，将来至少都会是贤者！我们大院的何老爷子亲口说过，黄晓铁板钉钉的会成为大贤者。”
　　张牧的眼睛里冒出了小星星，随即带了点沮丧地说道，
　　“还有韩涵，本来以为我上了榜之后，能将彼此的距离缩短一点点。结果没想到的是，更差飞了！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捂着胸口夸张地说道，
　　“心口好疼啊，再也见不到我的女神了。”
　　严老西能把人气疯了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张小白，你去死吧，人家韩涵就没有正眼瞧过你。”
　　“我又没想着她看上我，我只欣赏她不行吗？话说你们不也一样吗，一群牲口！”
　　张牧面带鄙视地一骨碌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四顾道，
　　“源哥儿怎么还没来，难道跟我的女神约会去了吗？”
　　这个时候，还能与源哥儿相约同路的，小白胖子自是以为，自己还是蛮讲义气的嘛！
　　严维煕幸灾乐祸地怪声怪气又接了话茬，
　　“他有那么大胆子吗？现在他就是一只癞蛤蟆了。”
　　“严老西，你真说得出口！不管怎么说，咱们家源哥儿也是个天才！”
　　“哼哼，要脸不？天才？还咱们家！他这下摔得比谁都惨！这几天他那脸色可比陈黑子还黑！”
　　“友尽友尽，我不认识你！”
　　陈镇宇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说道，
　　“小白说的没准儿还真是，刚才我看见他俩一前一后往天台去了。”
　　几人的八卦之火被熊熊点燃，严维煕带着浓浓的酸气问道，
　　“啊，真的吗？”
　　张牧的双眼同样褶褶发光，伸手拉着陈镇宇急切地问道，
　　“你确定？”
　　陈镇宇瞥了一眼严维煕，充满了警告地说道
　　“严老西，别说我不提醒你，冲你刚才什么娘们啊、癞蛤蟆啊、大腿啊，传到鲁笙的耳朵里，就能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严维煕打了个寒颤，他们与高高在上的鲁家公主，虽然曾经同过学，然而人家在25中时，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偏偏跟肖源的关系极好，向来是肖源的小跟屁虫。
　　张牧不满地说道，
　　“黑子你个锤子，严老西自己找死，管他作甚。快说，你看到了什么？”
　　陈镇宇瘪了瘪嘴说道，
　　“能看到什么啊！肖源先往天台去了，然后我就看见韩涵也跟着去了。我刚想过去瞅瞅，结果被内务局的人拦住了。”
　　张牧吐了吐舌头，
　　“咦？你说内务局的人怎么不拦着源哥儿呢？”
　　天赋榜一出，为了保护这些天之骄子们，雁星内务司的动作很快，整个六区布满了大批人手，25中里的每个角落里都站着人。
　　陈镇宇摇了摇头，
　　“唉，源哥儿的气场还是那么强大！他真的很可惜啊。”
　　张牧带了点希翼地问道，
　　“那校长有没有说，源哥儿能不能提到600呢？”
　　陈镇宇叹了口气说道，
　　“叔父说了，没有可能。别小看这点提升，这不是咱们普通人家能够做到的事情。先不说代价大小，即使提到了600，也需要相当相当长的时间，别人早把他甩了个十万八千里。”
　　陈镇宇摇头说道，
　　“叔父强调过，每一点精神力的提升，都需要付出海量的代价。数值越高，进步的代价就越大。”
　　他有点不确定地说道，
　　“源哥儿的这种情况。叔父也没见过。他那天还感慨地说，按道理，源哥儿就算进不了一榜，公开榜应该还是不在话下的，谁曾想竟然、竟然、唉。”
　　严维煕在旁微不可查地跟着吐了口气，仿似放下了一块大石。他的心里，一向对肖源是不服气的：凭什么那个小子又开窍又升星的，还长了一副好皮囊，身边从来不乏软妹子的簇拥！
　　这下心里平衡了：“哼，我的精神力天份，可比他高得不是一点半点呐！”
　　人啊，比的都是朋友，恨的都是熟人，伤的都是至亲！反而对那些素不往来的、传说中的天之骄子，倒生不出什么无妄之心。
　　张牧跟陈镇宇大眼瞪小眼地发呆了半晌，他俩很有自知之明，跟严维煕的幸灾乐祸可不一样。对他们来说，源哥儿毕竟曾经是一个高山仰止的天才，如果他真能有后来跟上的可能，就凭这发小加好友的身份，他们也会由衷地为他高兴的。
　　至于李承海，虽说大家也都很不错，但那家伙一贯眼高于顶，跟源哥儿的忠厚可谓大相径庭。两人的年龄虽小，也能清楚地认识到：肩膀不能一边齐，非良友也。
　　很多道理，到了他们这个年龄，还是明白的。譬如韩涵、鲁笙、黎菁、李承海几人，虽然也是同学，但那是别人家的孩子，只可远观罢了。
　　天色已暗，他们终究没能等到肖源这个失意者，四散归家。
　　在路上，严维煕恶意地想道：“那小子没准儿窝在天台哪个角落里哭泣呢！哭吧哭吧不是罪。嘿嘿嘿。”
　　孩子们自己并没有多高的觉悟，他们一般自发地根据个人好恶、家庭状况等等因素组成了一个个的小圈子。偶尔有人被挤出去，偶尔有人加进来。严维煕和肖源两人之间，不但没有仇没有恨，还算得上是一个圈子里混的。
　　但是，我严老西看着你春风得意马蹄疾，我就是不爽！当你被拍在沙滩上，已是一身的泥泞，难得出了我一口浊气，我禁不住的哈哈。当然最根本的，还是因为：虽然你已经被拍扁了，但我还是拍不动你，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