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脸颊上滑落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滴落在衣服上就被我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此时的我正拼了命地向前飞奔着，我的身后是八、九只丧尸的穷追不舍。身上的背包随着我疯狂地奔跑像加了速的钟摆不停地来回晃动，手中的工兵铲也被握出了滚烫的温度。我迎着刺眼的阳光眯起眼睛看向前面的路，心里期盼着先行的胖子已经将前方的丧尸都引开了。
　　跑过一个路口时胖子突然从侧面出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前面一片的都引走了，跟我来。”
　　我微微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丧尸，有一只明显速度很快，回过头快速的换了两口气又加快了速度追上骑车的胖子。
　　跑出一公里后只看见胖子的山地车扔在地上，车头冲着一家大酒店的停车场，停车场后面传来刺耳的摩擦声，不用想肯定是胖子在里面做着什么。我冲进停车场看见胖子正在费力的推动着一个大垃圾箱，看他推动的方向，他的目标应该是墙体上的消防楼梯，但是楼梯的末端太高了，即使跳起来也难以触摸到。
　　我紧忙上前帮胖子一起推动垃圾箱，垃圾箱底端的万向轮早就腐朽破烂了，与地面摩擦后发出阵阵抓心的刺耳声。我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那只跑的快的估计马上就要赶过来了。
　　我紧盯着停车场的入口，垃圾箱刚推到消防楼梯的正下方时，那只速度最快的丧尸也赶了过来。
　　“胖子快上！”我拽起胖子就往垃圾箱上推。
　　“你也上来啊！”
　　“来不及了，你先走！”
　　我拎着工兵铲向停车场的深处跑去，希望还能有第二个出口，可是刚跑几步就发现那是不可能的，刚才进来的地方就是唯一的出口。
　　但是我仍没有停止脚步，就算没有出口也要拉出足够的时间与距离给第二波丧尸，必须先处理掉这个快的，这样才能想办法去和那些慢的周旋，如果在他们来之前还没有解决掉这只，等待我的就是包饺子。
　　我能听到身后那只丧尸喉咙中的低吼，凭声音判断我们也就只有五到四步的间距，我微微回头看去，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后面那波丧尸已经追过来了，可我还没腾出手来解决身后这个大麻烦！
　　我顿时浑身发冷，接下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样的画面？我会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一圈的丧尸咬破自己的肚子，再扯出我的肠子，然后就在我的眼前大口大口的吞咽。遽然鼻头一酸带出了眼泪，身子似乎失去了力量，连挣扎的力量也要没了。
　　“别放弃！”
　　胖子远处的一声吼又将我的三魂六魄拉了回来，我看向胖子的方向，他接下来的举动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从消防梯上跳了下来，并与我平行的向停车场深处跑。
　　“把他引过来！”胖子挥动着工兵铲对我喊道。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身上又充满了力量，再次飞快的跑了起来。胖子在一辆车的旁边蹲了下来，并举起工兵铲横在车前方于地面五十厘米的高度。我加速向胖子的方向跑去，跑到工兵铲前一跃而起，脚刚落地就听到后面那只丧尸跌倒的声音，“吴浩！”胖子的喊声也同时响起。
　　我猛地转身举起手中的工兵铲便劈了下去，“咣”的一声震得我虎口发麻，同时肺部猛地吸进一口冷气，我竟然劈偏了！劈在了离丧尸脑袋两厘米外的空地上！
　　“你他妈往哪劈呢！”胖子骂声刚落丧尸就爬了起来，胖子反应也神速，扔下手中的工兵铲左手一把薅住丧尸的头发，右手就从兜里掏出一枚四十瓦的大灯泡塞进了丧尸嘴里！
　　丧尸的腮帮子被撑的像气球一样鼓，双眼里还流露出了一丝……一丝……一丝迷茫！
　　丧尸不再有任何举动，像个木头人似的定在了那里。
　　“南有三叔黑驴蹄，北有你胖子塞灯泡啊！”
　　胖子抄起工兵铲又气又笑，道：“赶紧把那帮孙子引走。”
　　我看了看不远处追逐过来的尸群，他们的速度偏慢，主要是因为腿部都受了重创从而影响了行进速度，如果是正常人受了这种程度的创伤都别说走了，能下床就不错了。
　　我从胖子身边跑远，用工兵铲不断的刮擦地面，刺耳的噪音加上我这个活跃的目标成功的将他们都吸引到了我这里。控制好距离后我将他们引到一排汽车前，紧接着爬上发动机盖又跳上车顶，在连成线的车顶上依次跳跃，当从最后一辆车顶跃下后我成功的回到了出入口。我扶起地上的山地车就玩命的骑，在附近的一栋建筑物来回兜了几个圈后才将他们彻底甩开。
　　我彻底松了口气，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也得到了短暂的放松，下了车我一个趔趄直接跪在地上，腿已经软的撑不住身体了，全身上下连带着发丝都被汗水浸湿了，如果换成别人估计体力早就到极限了。我双腿打着颤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踉踉跄跄的走回了停车场。胖子在楼上对着我招手，我看向那只嘴里塞灯泡的丧尸，已经被胖子开了瓢死透在地上，的确是胖子的风格。
　　酒店一共有十层，我们站在天台上被炽热的太阳烤着，就像平底锅里的鸡蛋，但是远处阴云密布又似乎在密谋着一场大雨。天台连接楼内的进出口是一个破旧的铁门，我和胖子将两把工兵铲别在门缝里，这门天天风吹日晒的轴承都被锈迹腐蚀了，我们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它别开了。
　　进入楼内我们直接就来到了顶层第十层楼，走廊内非常的昏暗，安全指示灯发出的微弱绿光就好像坟地里燃烧着的幽绿色鬼火。
　　还没有真正的安全，鬼知道哪个屋里还潜藏着危险。
　　我和胖子肩并肩小心的前行，手中的工兵铲紧紧的握在手中，两只耳朵就像雷达一样搜寻着异响。
　　“应该没事了。”我靠在门边几乎虚脱的说，“这日子……”我后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门“嘭”的一声被撞开，一道巨大的黑影伴随着强大的力量将我压在地上，我本能反应用双手死死的推着身前的东西。
　　“我操！”胖子举起工兵铲就想给对方开瓢，但他却迟疑了一下没有动手。
　　他顾忌是对的，这只强壮的丧尸离我的脸只有两三厘米的距离，如果这一铲子下去没拍死对方，在作用力的帮助下他就会在我的脸上狠狠的咬上一口。胖子扔下工兵铲从丧尸后面直接抱起他的腰向后拽，但也只能感觉对方的力量才少了两分。
　　丧尸张大了嘴疯狂的向我吼叫着，强壮的身体像一堵巨大的墙壁遮云蔽日般覆盖在我的上空，死亡的压迫感直面的冲击着心脏每次一次跳动，他那股强大的力量更是让我瘦弱的臂膀变得橡根柳树条般柔软，发麻发紧的肩膀也在警告着我，真他妈快撑不住了！
　　“胖子！你再使点劲啊，我现在的感觉，就跟被狗日了似的。”
　　胖子憋红着脸吼道：“我他妈还感觉自己跟日了狗似的呢！”
　　“你四十瓦的大灯泡呢！”
　　“我又不是卖灯泡的，揣那老多干啥！”
　　“那你刚才兜里的灯泡是干什么用的！”
　　“我不寻思晚上配个电池做个简易的照明设备么，这回好了，晚上你撒尿就摸黑吧！”
　　“这都鸡把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在这说晚上撒尿的事！”
　　胖子的脸色由红转紫，看样子用不了一会他连擦腚的劲也要使没了。这时我脑海中突然想起昨天下午第一次遇到王志的时候，那时候两人是背对着我，虽然我对他们说了话但是我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见，那他们为什么会感知到我的存在而突然转身呢？
　　是气味！他们能在近距离闻到活人身上的气味，一定是这样！想到这里我从喉咙中挤出一口痰，在嘴里快速的咀嚼，昨天到现在都没刷过牙，能不能活过这一次就看这口大黏痰了。
　　我内吸一口气“哈”的一口将嘴里的唾液啐在了丧尸的脸上，自己同时也快被这恶心的气味呛晕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臂膀比刚才轻松了至少一半！竟然有用！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丧尸喉咙里一阵翻腾，我心道不好赶紧将头偏过去，下一秒丧尸就吐了！
　　“你是真牛B，丧尸都被你恶心吐了。”胖子赶紧捡起工兵铲就劈向了他的脑袋，这一铲胖子真是牟足了劲，工兵铲就像颗钉子似的镶进了他的脑袋。
　　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压在我的身上让我有些喘不过气，用尽全身仅剩的一丝力气将他推开后，颓然的爬到墙边靠着坐了下来，胖子也瘫在了另一侧墙边，这时候要是再来一个，真的就只能等死了。
　　胖子用脚踢了踢丧尸，“是个保安，看这肩标应该是保安头子，怪不得这么有劲。”胖子又翻动保安的口袋，抽出一张卡片随手就在身后的门上刷了一下，门锁发出“滴”的一声便打开了。
　　胖子向里望望对我道：“运气不错，万能房卡。”
　　我也上前在他的兜里摸了个遍，摸出了两张纸。看样子是死者在变异前所写的信。
　　“写的啥啊。”胖子问道。
　　“看不清，走廊太暗了，等会去屋里看吧。”
　　我们两人相对而坐疲惫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寂静的走廊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喘气声，过了几分钟才站起身一起走进了胖子身后的房间。十楼的房间是豪华房，除了卧室和厕所外还有单独的客厅，屋内的墙纸是咖色的纹理图案，阳光照在上面通过漫反射使屋里的颜色变得暖暖的。另我兴奋的是我看到了冰箱，里面摆满了饮料和啤酒，电视柜上也摆满了食物。
　　胖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一饮而尽，舒服的摆了一个大字形躺在床上。
　　我铺开信纸，一共有两张，字迹都非常缭乱，看来他在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才会写的这么潦草。
　　我先读了最上面的信纸，“事情发生后，所有的工作人员和客人都聚集在了一楼大堂，我们商议后决定关闭所有的出入口等待救援的到来。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仍没有弄清楚事情发生的原因，只知道事情发生的第一现场是厨房。控制了第一个变异体后我和几个兄弟都受伤了，当时并不明白被咬了意味着什么，直至我亲眼看到他们变异。我反应很快，将他们迅速的反锁在了值班室里，还包括一个……没有受伤的。
　　“我成为了其他人们所恐惧的对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和他们一同变异，我告诉他们我也许是免疫者，但是他们不相信，他们要将我关起来。我告诉他们即使把我关起来也没用，已经有人在封闭的情况下变异了，就说明你们在这里仍然会被感染！
　　“我的话奏效了，有些神经脆弱的人发疯一样的往门外冲去，剩下的人也不敢留下来和我在一起，最后整个酒店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我锁好了大门，独自来到了十楼，我心里清楚我也会变异的，因为我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我的生命可能只剩下短短几分钟了，从未想过生命会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结束，我真诚的请求看到这封信的人，如果可以请将另一封信交给我的女儿，谢谢您。”
　　“差点把别人给弄死，还求人给他送信？”
　　我没理胖子展开了第二封信。
　　“我的女儿，爸爸一直以来对你都有些粗暴，随着你慢慢长大，你也变得叛逆常常与我针锋相对。请原谅我，因为爸爸实在是太笨了，不知道该怎么样和你沟通，就一味的想着对你吼就会听话，现在想想我这是多么的弱智。”写到这里明显有许许多多的泪痕，我能感觉到他的手都在颤抖，“从你出生第一次抱你在怀里，我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胖嘟嘟的脸那么可爱，每一次哭声也都让我心碎，我怕你会冷，怕你会饿，之后每天下班回家看着你对我伸出粉嫩的小手都让我开心不已。你就是我的天使，看着你学会翻身，学会爬、学会走，都会让我开心上好久，你的笑声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音乐。如果可以，爸爸真的希望，能够再一次的陪伴你，不再对你吼，不再对你凶，可以像个父亲般爱护你，呵护你，保护你。对不起，爸爸做不到了，但是我会永远爱着你，不管在哪里，我都将永远永远永远的爱着你，我的女儿——蒋欣。”
　　我将信封收好，回头竟看到胖子推开了窗户准备迈出去！
　　“胖子！你干什么？”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这短短的一天我还要接受多少刺激？
　　胖子看着我淡然一笑，将自己的衣袖往上卷起，一道深深的抓痕触目惊心的展露在我的眼前。
　　“这……”我吸了一口气，试图说出什么，但是我失败了。
　　胖子轻描淡写道：“之前我们被丧尸追的时候你让我先骑车去前面引走其他的，那时候被抓的。”
　　“是我的决策……”我低着头发出干瘪的声音，怎么也圆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当时的决策没有错，如果不引开前面出现的丧尸，咱俩早就被围歼了，我能活到现在已经赚了，况且还喝上了一罐啤酒。”胖子用着我难以置信的平淡说着这段话。
　　胖子坐在了窗外的窗沿上，我默默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种说不出的痛楚在心头交织嘴上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脑海中突然回忆起昨天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感觉似乎很遥远却又像刚刚才发生的事情。
　　胖子在另一边道：“坐下来吧，听听我的故事。”胖子的视线落在了远方，不是那种视力所及的远，而是要比那还要更远。
　　“我之前是官二代，后来出事了，老爹被抓进去，他还和我说等他出来，现在看来他呆的地方最安全了。”胖子苦笑两声继续道，“我那后妈把能带走的全带走了，最后我连个家也没了，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为了能活下去，我就去勤工俭学，湖对面那小宾馆的工作是我跪在老板面前求来的。你绝对无法想象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以前我趾高气扬的活着，不知被多少人嫉恨，现在落得这个下场天天听着他们讽刺，而我只能忍着，动手打人就会丢掉勤工俭学的工作，我就会没有饭吃。那时我开始思索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每天为了能填饱肚子拼命的工作，然而却慢慢变的迷茫，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异变，我也在这时遇见了你，就在你为了救人拍丧尸后脑勺喊SB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世界突然被刺进了一道光。”
　　胖子闭起眼似乎在回忆那时的画面，“你跟我说过你什么都没想身体就已经动了起来，这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他们的身体会在大脑思考之前就率先行动，并不是因为他们鲁莽，而是他们骨子里就有着希望帮助别人的想法。当时我只是觉得你起码是个好人，带着你应该不会是个错误的选择。但是想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不是身边有一个好人就足够的，还需要点运气，我就是运气用光了。”
　　胖子把整个身体都依靠在窗户上，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用无望的语气道：“明天……你别睡过头了。”
　　我靠在窗户的另一侧，隔着玻璃感受着对方的体温，眼泪一刻不停的在脸颊上流淌，心口痛的仿佛凹出了一个大洞，过了半晌才从口中憋出一句话，“你叫什么？”
　　胖子呵呵一笑，“咋的，你要给我立碑啊？”
　　我咧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我们不再说话，沉默着过着每一分每一秒，在不知不觉中我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闷雷，我猛然惊醒回头望去，而身后，已经没有胖子的背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