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同学聚会

　　已经四十岁了，朱大元想，自己的人生已经过半了，可是似乎刚刚有点醒悟，慢了半拍不说，爬坡还有些吃力。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这话一点不假，只有到了这个年龄段，才能深有体会。
　　一直到送父母去火车站时，父亲再一次提起还是城市里生活好，不用点炉子，不用到外面上厕所，总能看到孙子。
　　朱大元心里不是滋味，他何尝不是志向远大，给父母买个大房子，让他们全国去旅游，给村子那条马路修成水泥板，给成绩优秀的孩子奖学金。
　　作为一名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在众目睽睽之中，在许多人羡慕的眼神中，他曾经说过将来一定会报效乡亲们。
　　可是，用什么来报效呢？朱大元觉得自己很渺小，仕途没有啥希望，就连眼前的事情都不能应付自如，更没有什么其他收入来源。一切都是空想。
　　有时候，他看着鳞次栉比的楼房里万家灯火，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莫名伤感，难道人们和蚂蚁有什么区别吗？
　　只有在江边散步，在孩子的欢快中，在大家一起爬山时，在一家团圆时，他才觉得温暖和希望的存在。
　　午休的时候，他来到招投标部门的三楼办公室，本想直接去找部门经理，转念一想还是走进了小刘的办公室。
　　“小刘，忙着呢？昨晚那个酒怎么样？”他看见只有小刘一个人在办公室。
　　“其他人呢，今天有活动？”
　　小刘站起身来，去茶几处找纸杯，一边找一边说，“都去看望领导了，我们领导做了个小手术。我留下来值守。”
　　“我的酒量不行，跟朱处长比差远了，谢谢您让我参加这个饭局，有机会跟大领导接触。”小刘一脸笑意，把杯子递给朱大元。
　　朱大元很少到这个房间来，里面有六张办公桌，略显拥挤，桌子上摆着绿萝、椅子上有棉垫的，不用说一定是女生。
　　小刘坐在靠窗的一侧，身后是卷柜，桌子很是整洁，笔记本、茶杯仅此而已，几份文件都立着放在文件筐内。
　　朱大元说，自己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和那些爱干净的人在一起，往往他们办事也比较清晰，总能及时信息反馈不拖拉。
　　这是他通过观察总结的，总能应验。他觉得一个人的习惯和办事风格息息相关，只是觉得，并没有从心理学或其他什么学科上去查找依据。
　　“那个，领导，这次招标才开始发报名公告，目前还是那几家。”他很快回答了朱大元的最主要想问的事情。
　　“有什么进展，我会及时给您汇报。”小刘接着说。
　　朱大元没有在这里坐下去，起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活，午休时，他会躺在沙发上打盹二十分钟。
　　朱大元觉得，这四十岁的身体还真是不如从前了。大学毕业那会不知道什么是累，喝多少酒睡上一觉第二天都跟没事人似的，你看人家小刘昨晚喝得走路直打晃，今天根本看不出来。
　　刚睡着，手机铃声响了。看到来电显示，他立即坐起来，“哎呦，老同学，多久没联系了，挺想你的。”
　　还未等对方说话，他先热情开口。
　　朱大元在同学中一直是人缘比较好的，很少跟谁发生矛盾或者拒绝参加聚会之类的。
　　“这不，这两年咱们同学差不多都联系上了，我在开始建立同学微信群，打算这周先在滨江市小聚一把，估计能参加二十几个人。你能能参加吧。”打电话的是高中同学崇高。
　　“如果没有极特殊情况，我一定参加。哦，对了，我能做点啥？”朱大元一边说一边点了一根烟。
　　“做啥呀，你来就行，刚好也给你祝贺一下，当处长了也不说一声。”崇高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其实，朱大元还真是有点想念这些高中同学了，那个时候多数同学的经济条件都不太好，患难交好友，大家感情都挺融洽的。
　　可是一转眼，很多人快20年没有见面了。还真得感谢微信，是微信让人们再一次找到归属感。
　　何况是崇高亲自打电话，必须要参加。朱大元心想，无论如何都要参加这次聚会。
　　崇高是班级里的活跃分子，老爸想当年是副县长。在省城读完大专后直接回了县城，开了一家装饰装修公司，干得很红火。
　　听说，崇高好几年钱就买了奥迪车，显然已经是同学里的首富，不但如此，还生了二胎。
　　这是一个周末，大家早早就赶到了位于滨江市郊区的一个度假村。度假村里有游泳池、射箭、台球、乒乓球等各种休闲设施。
　　“来吧，切磋一下，自从高中毕业后再也没打过乒乓球了。”崇高冲着朱大元招手，并过去一个球拍。
　　其实，在高中以前的朱大元根本就没有打过乒乓球。学习打球，那时读大学以后报的活动班上学的，后来便喜欢上了。
　　因为喜欢打乒乓球，那时候他也算是帅哥一枚，活动班里的女同学也有向他示好的，可是朱大元心里知道，有心处对象身上的钱包不允许，再者毕业一定会各奔东西。
　　当然，就在这一年里，那位董霞小姐也和他取得了联系，并且告诉他现在也是相夫教子，主要的任务是陪孩子学习。
　　后来，朱大元去北京出差，两人还进行了单独约会。就是那次约会，差点让朱大元提前改变人生轨迹。
　　站在原地简单蹦了几下，活动了一下四肢，朱大元发球。崇高接球，一连三个，崇高都没有逃过三板。
　　“行啊，老同学，你这技术过硬啊，就凭这个也能陪领导了吧。”崇高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倒挺高兴的样子。
　　站在旁边观看的还有几位同学，其中一位是白丽丽，现在临市的一家银行工作，白领丽人模样。
　　朱大元还记得，高中时期这个白同学就是腰板挺直、头发挺直，冷面人物，不但姓白长得也白。
　　看他们打球，白丽丽不仅鼓起掌来，甚至也想上来伸手打两下，可是两人都没有过够瘾头，谁也不想下来，尽管崇高一直处于下风，却也是乐此不疲。
　　朱大元知道，高中时的崇高曾经追求过白丽丽，心想不知道这两个人现在关系怎样，从眼神上看似乎挺亲密的。
　　果真如此，在开餐的时候，崇高把白丽丽安排在一张桌上，这张桌还有另外几个非富即贵的同学。其他同学则分坐另两张桌子。
　　因为二十多个人，坐两张桌有些拥挤，便分成三组落座。崇高不愧为能张罗的人，还特意把女生分成三组穿插到各张桌上。
　　“来，大家都静一静，我先说一下，今天大家尽情尽兴地喝酒玩乐，没有急事的晚上也可以在这里住下，所有费用我包了。这次过去，咱们再收班费，你们看怎么样？”崇高先端起杯讲完话一饮而尽。
　　大家先是各自喝掉杯中酒，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向崇高表达感谢，虽然没有站起来，但是坐着喊的嗓门声音都挺大。
　　很快酒席进入高潮，同学们开始捉对厮杀，敬酒、谈论，不管是糗事还是高兴事，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遮拦，都在肆意挥洒着多年的感情。
　　白丽丽就坐在崇高的对面，她没有给崇高敬酒，而是眼睛瞄着朱大元，看到他这时正在吃菜，赶忙大声说，“朱处长，恭喜你呀，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这么优秀，老婆是做什么的呀？”
　　“我该先敬酒给女士，刚要缓一下，你就冲上来了，先干为敬。”朱大元虽然已经有些脸发烧、心跳加快，可还是站起了一仰头干了一杯酒。
　　“她呀，是个会计，没啥特殊的。”朱大元笑呵呵地说。“你还是那么漂亮，没啥变化。”
　　“老了，脸上皱纹一大堆了。”白丽丽摸着脸，然后整理了一下屁股下面的裙子。
　　此时，不少同学开始把朱大元作为话题中心，纷纷向他发出恭喜的夸赞和羡慕的攻势，说完自然就要喝掉杯子里的酒。
　　朱大元有些摇晃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喝成这个样子了，嘴里说有些喝高了，可并没有停止喝下去。
　　一桌人除了几个女生没有喝高的样子，再就是崇高，崇高说他有些过敏，每次只是象征性喝一点。
　　直到太阳落山，只有几个同学打车走了，剩下的都聚到了两个房间，床上、椅子上、电视柜上，大家无拘无束地聊着天南海北的话题，从青春聊到中年再到老年，从农村聊到县城再聊到滨江市。
　　“老朱，我准备在滨江开个分公司，你们单位要是有合适的活，别忘了帮我一下。”崇高给朱大元递过来一根冰棍。
　　原本这时的朱大元想站起来打招呼回家睡觉，可崇高这话一出口，他反倒没法立刻就走。
　　朱大元走到窗口，吃着冰棍，另一只手放在一位同学的肩膀上，开口说：“行，我想着这事不过我们那的装修工程很少，说不定啥时候有。”
　　“没关系，有你这句话，你就还是我的亲同学。”崇高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看了一圈，接着说白大小姐跑哪去了。
　　同学们一起把眼睛转向崇高，不约而同露出坏意，其中一位同学立即接话说：“好像跟那个谁去睡觉了，元芳，你咋看”。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崇高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赶紧转移话题说，“咱们班这几年发展最好的几个，大元算是一个，有才华就是有发展。”
　　朱大元把解开的衣服扣子一个个系上，“你就别抬举我了，我就是个打杂的。不过，同学们有时有需要我的时候，我定当全力。那个，我现在得回去了，明天早晨还有个会要参加。”
　　说完，朱大元就往门口走，大家纷纷站起来出门送别。崇高一直把他送到楼梯口，“兄弟，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事。另外，我找李辉还有点事，过几天你帮我约一下，我知道你们俩关系好。”
　　“好了，没问题。”朱大元有点头晕脑胀，想着赶紧回去睡觉，没有多说什么，却感到这个崇高真正成为社会人了，自己还是个欠练的小兵。
　　回去的路上，他接到了几个在其他房间休息同学的短信，大概内容都是很高兴聚会，要经常联系。
　　“是啊，同学之间感情是比较真挚的，可是又怎么说没有相互利用的关系呢？”他心里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仿佛是在做梦，有仿佛是真的一样，他看到崇高和白丽丽正在拥抱，看到白丽丽上了崇高的奥迪Q七，同学中在家务农的穿着依然朴素，当普通公务员的仍然是一般科员却是大腹便便。
　　直到回到家，他忍不住冲进厕所不停地呕吐，韩芳已经开始吼他：“同学聚会也不会悠着点喝，怎么能喝成这样？是见到老相好的了吧？”此时，他好像还没有从梦里醒来。
　　洗了一把脸，他没有脱衣服直接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在睡着的时候却没有做梦。
　　半夜醒来，他回忆着自己的那个梦，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梦境。看了看手机，发现又有一名大学同学给他发了短信也是要聚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