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升官了

　　天空很蓝，就是碧空如洗的那种。
　　朱大元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把桌上的文件收拾齐整，想正常下班。
　　春天总是充满花香，因为滨城的丁香花满街都是。
　　望望天空，闻闻花香，朱大元嘴角带着笑容。
　　开着车，今天的路不怎么堵，慢点也没关系。“急啥，不差几分钟。”他心里想。
　　一路上，手机的短信、微信都在不停地响着，害怕单位有事，朱大元还是要时不时看看。
　　“恭喜你正式任命处长了”。大部分都是类似的祝贺词，当然少不了约饭局的。
　　自己是搞技术的，原本没打算也没希望进入仕途，都四十岁了，没想到居然峰回路转。
　　就是因为懂技术又会写材料，才被特殊人才引进的，才得以晋升。朱大元沾沾自喜。
　　滴、滴，微信响了，“你今天回来吃饭吗？”是他老婆韩芳。
　　朱大元有个习惯，开车的时候要打开微信声音开关。他不希望让人等太久，那样不礼貌。
　　“回去吃饭，做点好的吧。”他迅速回应。
　　其实，韩芳只是问问，原本以为不会回来。自从他调到新处室不回来吃饭才是常态。
　　滴、滴，又是谁？朱大元点开屏幕，原来是曹菲菲。“明晚一起吃饭，给你祝贺一下吧”。
　　这消息真够快的，曹菲菲也知道了，估计是她表妹王小倩说的。
　　朱大元心里嘀咕着，却又猛然想起鲁迅的那句话“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总能想起这句话，想起鲁迅先生。
　　朱大元崇拜鲁迅，他觉得周树人先生能够看透社会，能够一针见血，能够表达透彻。
　　“老婆，我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任命正式发通知了，董事会秘书，等于连升两级，在集团里算是破例了”。
　　“恭喜你呀！”韩芳在厨房里大声说着，“看来要多加个菜了，你是不是得喝点呀！”
　　其实，朱大元在家里很少喝酒，除非是太渴了，才喝点冰镇啤酒。
　　他只是喜欢从冰箱里拿出酒，嘭，打开的那个感觉。小时候在农村没有冰箱，看见电视里的这个场景，让人羡慕。
　　那时候，他和弟弟读书的钱要顶上几十亩玉米的收入，家里根本舍不得买冰箱。
　　“儿子写作业呢吧？”
　　“是，刚才让我给一顿吼，放学居然跟同学去踢球，让我在大门口等了很长时间。”
　　朱大元没有回答，心想让孩子多玩玩吧，别跟自己似的，小时候蔫了吧唧的。
　　“这两年正是关键时刻，不努力学，能考上重点高中吗？”韩芳说着，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怒容。
　　朱大元跟着洗菜，洗完菜拿了扫把到客厅去扫地。
　　“今天，你回来早，吃完饭，跟儿子一起做作业吧，现在的题都有点难。”韩芳一边端菜上桌，一边说，然后冲着书房喊：“小元，吃饭了。”
　　“儿子，爸跟你说，你要注意总结方法，闭上眼睛想想老师课堂上都讲了啥，是不是都理解了。做题的时候，想想是要考你啥知识点”。
　　“知道了，爸，我不会比你考得差，当然更会超过妈妈。”
　　“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是专科怎么了，我的会计业务一点也不差”。
　　“快吃吧，吃完让你爸陪你写作业，尤其是数学、几何，还有作文。”
　　韩芳恨不得立马就把他俩赶到书房，然后自己可以消停一会，翻翻手机看看朋友圈，再到淘宝转一圈。
　　“儿子，你先自己写，我得回复一下微信，好几条都没给人家回复呢”。朱大元看着朱小元。
　　朱大元的名字是他爸找一个老中医给起的，说是依据朱元璋的元。
　　朱小元的名字是他爷爷自己起的，也要像朱大元一样考上大学，光宗耀祖。
　　站在阳台上，点了根烟，朱大元想明天怎么办呢，跟睡一起吃饭？
　　曹菲菲是第一个发出邀请的，可是销售部的李经理说是有客人也让自己去陪，还有部门的小郝也邀请，这小子是老总的亲外甥。
　　“无所谓，明天再说吧。”朱大元有点莫名心烦。
　　四十岁了，自己这个月刚好四十岁，人常说四十不惑，自己刚提拔，碰上点小事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朱大元仿佛有点泄气，当官也真是不太省心啊。
　　可是，哪个人提了级别不都是有点飘飘然。如果有，那也是官场老手。
　　朱大元内心还是挺高兴的，说明自己得到了领导的认可，人活一辈子总要有个地位吧。
　　原来，他指望在技术上发挥好当个副总工就行了，业余写点诗歌散文啥的。
　　他把自己提升的事给几个同学朋友发了消息，那时的微信刚刚兴起，很多人还在用短信。
　　其中表现最激动地是韩芳的哥哥，这回可以在朱大元的厂里研究点活，多赚点点钱了。不料，他也邀约朱大元第二天喝酒。
　　韩芳的爸爸是搞设计的，一辈子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让建筑设计更美观；妈妈则是个社区医生，全身心帮着哥哥带二胎小孩。
　　一晚上，朱大元心不在焉地和儿子做作业，心思都用在怎么安排接下来的酒局事情上。
　　虽说挺高兴，却也是一件正常事，对于这个家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韩芳看出了他的心思，没好意思张嘴就批评，只是简单地说：“别美了，还不是要总加班。”
　　她说得对，要想让领导高兴，加班是第一位，当然能帮领导省点心就更好了。
　　思来想去的也挺累脑子，折腾了大半宿的朱大元睡着了，他梦见自己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老家村头的马路上。
　　第二天醒来，朱大元揉揉眼睛，居然没有做噩梦，看来岁数大了，不会总做噩梦了。
　　自从上大学直到毕业好几年的时间里，他总了好多次同样的梦，说是高考的卷子有问题，大家要回去重考。每次他都会从梦中醒来。
　　他不愿意回到农村去，风里来雨里去，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这不是他想要的，当然比他还要更期待能爬出垄沟的他的父母。
　　上大学那天，他爸爸对亲戚们说，咱不指望大元能当多大官，起码进了城市生活就行。
　　好歹也是个处级干部了，县处级，相当于县长的级别呀。朱大元的父亲现在美滋滋地想，儿子应该很快就能把自己接进城市住了。
　　“老伴呀，咱儿子当官了，是不是应该杀两只鸡去慰问一下？”老朱头不等对方回答，已经拎着刀出去了。
　　父以子贵。老朱头现在不怕坐客车要花钱了，也不惦记着卖鸡赚钱了。
　　他扳起指头算了算，村子里一共才出了三个处级以上干部，有一个是参军的，一个是出生在这从小就搬走了，最近这十几年就是朱大元了。
　　这也是一辈子以来第四次最高兴的事，第一次是朱大元考上大学，第二次是朱大元没用彩礼钱就娶了媳妇，第三次是老二结婚，这是第三次。
　　就连有孙子孙女，老朱头也没有这么高兴，他觉得那是正常事情，不生孩子才是不正常。
　　朱大元早早醒来，洗漱完毕，出去买早餐，难得的又是个响晴的天。
　　油条、豆腐脑、豆浆，豆腐脑是自己和儿子吃，韩芳喜欢喝豆浆。
　　这么多年了，朱大元总忘不掉小时候在豆腐磨坊里吃豆腐脑的那个香，醇香。
　　基因有多强大，人们无从知晓，只是朱小元没见过豆腐坊，却也是喜欢吃豆腐脑，也是一个倔脾气。
　　“老婆，我送孩子上学，然后直接上班。估计过几天，单位就能给配车，到时候这个车卖了，钱用来还房贷。”
　　“行，过道时候小心点。”
　　朱大元心想着要早些到办公室，把一天的工作做出计划，把昨天的会议纪要整理完毕。
　　如果不早一点，到办公室前来找他的人多会影响效率，不，准确的说是来找他预约集团严总的人多。
　　那几年，朱大元也看过《二号首长》，想想，自己现在不就是个级别权利没那么大的领导身边人物吗。
　　集团上下3个分厂，十几个处室，一年销售额几亿元，多少决策、指令、运作都是从这个指挥中心出来的。
　　“领导，这周重要事项督导情况统计出来了，有几个项目推进严重滞后，要不要您亲自和这几个部门沟通一下？”
　　重点事项督导是严总直接下达的要求和部门任务，朱大元直接把此项工作分配给了小郝，他觉得这样做的好处挺多。
　　自从到了秘书处，跟技术部门就大不一样，技术部门是谁擅长什么就安排什么，因岗招人；秘书处是因人设岗，谁适于做什么就安排什么。
　　朱大元一下子进入了高层核心群，一直都在默默听着领导们的讲话、对话，有时候还真就琢磨出来确实是话里有话。
　　电话响了，内线一看就是严总。他赶紧接起来：“严总早晨好”。
　　“来一下，咱们聊十分钟。”电话那边很简单的一句话。
　　两个人的对话，一直在多少年后，朱大元都记得。首长没有交待与嘱托，而是一次分析，话里有话，让人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