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范小的母亲自从去城东区街道办事处工作后，几乎每天在早餐的餐桌上，都会打开当天的报纸，偶尔还要分享读报体会。不过今天报纸的重要新闻报道过于沉重：《麓山晨报》头版头条“为了青少年健康成长，是否加强青少年心理干涉，全市人民需要一场大讨论”。《东星早报》“触目惊心，到目前为止本市今年已发生86起青少年自杀的事件”。为了不影响家庭早餐的和谐氛围，范小母亲将报纸移到餐桌边，对着范小露出欣慰的笑容。作为家庭唯一有工资收入的人，范小母亲早就忽视了家庭其他成员的感受。所以早上送温暖的行动，范小也没有马上领会到。
　　“你的手机响了。”范小母亲提醒道。
　　范小从书包里拿出手机，还没有说话。又听到母亲对他说：
　　“儿子，要不要换个手机。”送温暖的行动仍在继续。范小母亲确实想要提高范小在家庭中的地位，范小昨天已经通过了修仙仙府招收修仙学徒的入门标准了。范小母亲也感觉到和范小的相处时间不会很多了。
　　范小摇了摇头，接听了电话。电话是班长李青青打来的。李青青欲言又止，话里有话。范小马上明白了李青青电话的目的。
　　“家里定了报纸啊，哦，我看到了那篇报道，昨天也在公园呢。”
　　“啊，你在公园。看见了那人跳湖？”
　　“没有，只是看见那人被救护车抬走了。我，没事啊。我今天当然去学校。”
　　“那好吧，学校见。”
　　“好的，再见。”
　　范小的父亲范进突然想到了范沫。姐姐范沫应该是从修仙学会拿到气海测量结果后，立刻开始了去修仙仙府的准备。她只是打了电话告知学校不去上学了，甚至休学手续都没去办理。
　　于是范进再次问范小道：“真的去学校上课吗？”
　　“嗯，我想去学校。”
　　东星市第十三中学初三有五个班二百多名学生。周一上午，学校的各班教室里情况与平常的日子不同，缺少了过去的喧闹声，气氛格外凝重，同学们应该知道报纸上的报道了。大多同学都会有相同的感受，他们面对的修仙压力是相同的。初三乙班的范小未到学校已然是同学们关注的焦点对象了。讨论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几个方面：是否他已经蕴养出了气海，如果没有气海他是否会选择自杀，如果自杀他会选择怎样的死法，初三五个班里可能选择自杀的还有谁。
　　鉴于大多数同学给出一致的答案，范小刚步入校门，立刻感受到了来自同学们深切的同情的目光，发现自己尴尬的处境。不知道范小是否后悔早上做出继续上学的决定。
　　范小一路不停地走到初三乙班教室门口，李青青堵住门没等范小开口，抢先说道：“范小，你来了。”
　　范小不自在地笑了。“班长，等人呢。”
　　“没呢。”李青青站着不动，像一堵能够呼吸的墙。
　　“班长，请让让。”
　　“哦。”李青青侧身让出一条缝，范小艰难的斜着身体进了教室。班长什么时候才会想到应该减肥呢？做一个不觉得自己肥胖该减肥的人是幸福的还是悲哀的呢？想到自己不需要面对这样沉重的压力，范小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可还没有等到他拿出抽屉里的课本，想到第一节是什么课时，刚开始好转的心情再次跌落低谷。
　　“我就说了范小没有那么脆弱，怎么会想不开呢？”范小的同桌魏军对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个漂亮女同学说道，然后向范小送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朋友的价值总算有了体现的机会，范小应该感到高兴。
　　看到郭文若无其事的认真地看着《养气期基础修炼法》。范小突然明白一个道理：一心想成为修仙学徒的人是不会将宝贵的精力浪费在与其无关的事情上面的。
　　可凡事总有例外，小胖子的电话就说明这个道理。
　　“范小，你收到钱了么？”
　　“你收到了啊，我看看是否有银行提示短信。”
　　“你怎么把电话挂了。哦，你只有一部手机。”
　　“收到了，哇，这么多。”
　　“多吗？一点都不多。老师来了，晚上补习班再聊。”
　　“我晚上不去补习班了。以后应该也不会上补习班了。”
　　“为什么？我一个人去不是很无聊。靠。先挂了。”
　　小胖子没有听到范小的解释就挂了电话。小胖子也没有加入到新闻报道中号召的全体市民的大讨论。当然没有看报纸，他认为报纸是早该被淘汰的老东西。小胖子现在很矛盾，他没有认为探险者小队卖火焰竹的钱少不公平，而是觉得他和范小曾经命悬一线，这样分到手的三万元就有些不值了，他的命可不能和三万元划等号。不过他很快理清了头绪，他现在是站在了管理者的角度去分析利弊而没有站在打工者的角度思考问题。
　　“范小，去补习班上冥想课起作用吗？”郭文小声问道。
　　上课铃响了起来，老师走进教室。整节课范小一直都在认真思考郭文的问题，冥想补习班对自己能力的提升真的有所帮助吗？范小遇到的三位冥想老师教的冥想方法其实大同小异，基本和《养气期基础修炼法》中有关冥想方法的描述区别不大。在补习班里无非就是更标准的冥想姿势，更统一的呼吸频率，更多的冥想成员间相互竞争意识。这些对于奋发向上严格自律的孩子来说，基本就没有什么作用了。这很像以前被取缔的奥数提高补习课，需要补习课的不是没有天赋的孩子，而是望子成龙的父母。也许冥想补习班给人最大的好处是补偿心理。没有成功，不是因为没有努力过。就像精神毒品，给人一种虚幻的满足感。事实上，外部环境的变化对范小的进步带来的影响更大。小胖子言语的刺激，音乐的跳动旋律，迷沼丛林的潮湿气息，赤尾鼠的生死一击，每一次都促进了范小身体能力的提升。
　　所以下课后，范小走到郭文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认为冥想补习班对我的帮助不大。我不知道对其他人是否有用。”
　　“谢谢。”
　　“你想去上冥想补习班。你不是已经有气海了吗？”
　　“冥想能够补充身体真气，提升气海的等级。”
　　范小也知道冥想的作用，1+1确实大于1。如果把1比喻成一滴水，要加多少滴水，才能汇集成大海呢。水滴石穿，要等多少年才能亲眼见到石头穿破的那一刻呢。所以《养气期基础修炼法》的简介上写道着：如果你是干渴的沙地，你只能期待水的垂青，如果你自己就是一片海，你将无所不能。
　　范小想了想，问郭文：“你有没有打算去测量气海？”
　　“测量气海一次要一万块呢。”
　　“你不去就不会知道气海的等级。再说去养气补习班也要钱。”
　　郭文叹了口气，像个小老头。“我打算等有把握的时候再去测量气海。”
　　范小望着窗外飞过的纸飞机，也叹了口气。飞得再高，也是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