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几多秋

　　
　　“喂，小乞丐，你为什么出来乞讨，家里的大人呢？”老道抬起头，那疲倦的眼圈如同女子弄妆时刻抹了眼影的眼眶，眼神却似一眼能看透人心，看的让人发怵。
　　也不知双手捧着一个恰不如说是石头般的馒头，还是就是石头，只是饿的发昏饥不择食，却可比得上饕餮美味，口齿含糊不清的问出了算是如同忌讳般的问题。
　　宁清秋浑身一激灵，“就吃你的馒头吧，还有我在强调最后一次我叫宁清秋，算本大爷良心好，我这是以德报怨，我可不是打不过你，只是真的饿的没有丁点没力气，我们本就萍水相逢，吃罢你就走吧，算我用这个馒头买了你的地盘。”宁清秋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你个臭皮道士，我要是还有家里人用的着出来乞讨吗？你这个脑子比你的外表看起来还不中用…”虽然吃了几口馒头却还是有气无力的回答着。
　　再看那双本该是稚嫩的双手，早已长满了冻疮。
　　甚至比不上多年在望春楼中擦桌子，洗盘子的王小二，也不知是因为想起了这一切本不该属于自己生活的经历，还是因为那甚至大过了手掌，难以入口的‘石头’。
　　宁清秋没忍住，一滴滴眼泪滴在了‘石头’上，咸味混着馒头硬化后沙沙的口感一口一口的填入没有丝毫油水的肚中，难吃至极，却好歹能饱肚。
　　虽然当了很久的乞丐，宁清秋却反常的没有寻常小乞丐般瘦弱，看来是多数时间是有吃到食物，尽管很难想象吃的是什么。
　　想起阿娘当年只有每逢佳节时分才会做的拿手美食，情不自禁的口水生津，用力的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却被硬的堪比钢铁的馒头差点蹦掉了几颗牙齿。
　　旁边把一切看在眼底的老道笑得颠七倒八，直呼:有趣，有趣。
　　可又一不小心被馒头噎住了喉咙，如同涨红了头的猪头。
　　真是乐极生悲！
　　还好酒壶中还剩半打水，忙着连喝了两口，却又被呛到，连着几声止不住的咳嗽并伴随着有难以入耳的谩骂声。
　　宁清秋此刻也忍不住的窃笑，暂时忘记了那些悲苦，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虽然没有立刻止住，可也停止了抽泣但又缓缓的留在脸颊上。
　　晚秋的阳光洒在脸上，稚嫩的脸颊上依稀可见两条泪痕。
　　老道越想越可笑的模样，让他禁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两道鼻涕，悠悠流下。就
　　快到嘴边的鼻涕又呲溜一吸，回到了那精致的小鼻子中，不免看得出这小子，长大又是一个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的坏小子。
　　一个小乞丐，一个臭道士，相视一眼双双开怀大笑。
　　“妙哉，妙哉，你这小乞丐倒也是有趣，臭小子有啥愿望吗。”老道边说边依旧搓了搓满是黑泥的臭脚，还时不时抠了抠指脚缝中的赃垢，假装似的摸摸了鼻子，闻到熟悉的味道后又一脸享受。
　　宁清秋白了一眼，撅起嘴，站起身双手瞎挥舞着“臭道士，大爷我都成乞丐了还能有啥梦想，你说我想娶妻生子算不算梦想？买一个巨大的宅子算不算梦想？买一辆马车这算不算梦想？还有娶媳妇一定要娶一个貌美如花的，胸大，屁股软又体贴的媳妇，给我生一堆女儿。”说罢转过身留下一个幼小的背影。
　　“人小鬼大，不知天高地厚，就你这个小乞丐也能娶上媳妇？别说大宅子还有马车了，你小子连你自己明天吃啥都不知道。”老道士说着抓了抓腋下，举止像似那山中未开智化的野猴。
　　那幼小的背影一下子泄了气，跌坐在了地上。
　　老道士起身上前拍了拍那幼小的肩膀，不料那幼小的背影却耸了耸肩抖下那双大手。
　　嘴中不满的嘟囔道“那怎么啦，想也不能想吗，我最大梦想就是一定要报仇，但是我现在怕是难以实现这个梦想了。每晚想起，都会让我从噩梦中吓醒，总有一天等我长大，我…我…我…我会拿起一把刀跟那个禽兽同归于尽！”
　　说着宁清秋又仿佛想到了什么，背影如同失去了依靠的雏鹰，嘟囔说着“若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肯定要去阿娘阿父面前上柱香，祭奠他们，然后再去那望春楼当一回一掷千金的人上人…尝一尝那魂牵梦绕的山珍海味，听一听那评书人口中那段血雨腥风的江湖，就算做不成那劫富济贫的侠客，幻想一下总不是坏事吧！哈哈哈哈哈，我以前讨饭，经过那望春楼，正好偷偷听到评书人说起那十六年前以一己之力，杀的一个江湖不敢喘气的丁春秋的故事，那时候所谓的江湖侠客人人自危生怕惹到这天煞孤星，太帅气了，尤其那句：今日一指断青天，一剑了去皆不凡。”手舞足蹈的宁清秋边说边跳。
　　老道士却毫不在意，抠了抠鼻孔，随即又放在嘴里尝了尝。
　　宁清秋看着老道的举动差点呕了出来口中大骂“你个死道士恶心死了，刚吃完饭哩，你又是扣脚又是挖鼻孔，你怎么这么埋汰哩，我若要是那丁春秋，我第一剑就杀了你，给这个江湖少一个灾祸!”
　　老道士缓缓抬起眼，那双看破人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宁清秋。
　　宁清秋打了个怵，向后一跳嘴上连说着你要干嘛…谁知臭皮老道抬起一个手指拉下了眼眶，眼珠往上抬，嘴中吐出舌头做出了一个鬼脸，口中念念有词道：痴人做懒梦，痴人做懒梦~
　　这下宁清秋又被气到了，气冲冲的冲上前来想要咬那不知廉耻的臭道士，却早已忘记了老道一手就将他甩出去时的疼痛。
　　当老道缓缓抬起手，宁清秋这才想起其中滋味，可早已来不及刹车，只好闭上眼睛，等待疼痛降临。
　　出乎意料的，没有摔落时的失重感和倒地的疼痛。老道一只手只是撑在了他的脸上，可鼻中传来了老道浓郁的‘怪味'，熏得宁清秋差点两眼一白昏倒过去。
　　不见老道如何作力，只是轻轻将他拉下坐在了身边，递出了那破旧的葫芦，不带感情的说了一声“喝点东西吧，说这么多话不如坐着好好休息，免得晚点饿的更快。”
　　宁清秋出乎反常的没有抗拒，顺手接过喝了一口，只是总感觉有点奇怪，仿佛尝到了奇怪的味道，这般搞笑的模样让老道终于绑不住脸大笑着说“我在里面加了点，我刚鼻中扣出的黄白之物是不是特别鲜甜啊~”宁清秋终于止不住的干呕了起来。
　　晚秋时分，刺骨的寒风甚至冷过了冬至时下的寒雪。
　　月光照在了清秋幼小的脸颊上，难得没有惊醒的他，脸上挂着丝丝笑意，看起来是做了个不错的美梦。
　　可老道却反常的起身，把自己的道袍，把道袍盖在了弱小的身躯上，起身拍了拍灰尘。
　　抬头看着月光，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处，口中幽幽传出：
　　人生若梦如你还复来，
　　功名成败何处惹尘埃。
　　晚歌豪迈寒宿驻云台，
　　红尘孤巷独自在门外…
　　悲秋悲，人生几多愁？
　　再回首，晚秋已白头。
　　随着思绪的飘荡入空，弯月也似有了共鸣，用片云遮住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