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祭祀

　　在银月大陆的东南方是一片巨大的森林。森林自千丈山脉的东南角向海岸蔓延，巨木擎天，生机盎然。一条发源于山脉的河流蜿蜒横亘其上，在东边冲开大陆，奔腾入海。大河不仅为森林中无数的生命提供了必要的淡水。在山脉的河口处，一大片肥沃的冲击平原，养育了一个百人左右的部落。
　　部落的外围是一圈整齐的巨木，这是一代代族人为了阻挡森林中的巨兽和大风栽种出的屏障。巨木高大而坚硬，能够有效的挡住大型的动物和来自西南海面的飓风。部落最核心的防护是一圈坚实的篱笆，篱笆由一根根一人环抱的大木棍合围而成，朝向大河的部分开了个大门。大门是六根硬木绑成的，一端固定在篱笆上，一端后面绑了一根横木。每天夜晚，两个看门人都会在月亮转到正面时推着横木，将大门关上，然后用三根同样的横木卡住大门。
　　今晚的月亮已经正对着部落大门，但是两位壮硕的看门人却没有推上重重的木门，而是矗立木门前，面朝大河的方向，仰望着天空中巨大的银月，双手合在被火光照的油亮的塞满了肌肉的胸铺前，口中念念有词。这是部落一年一度的颂月祭祀。每一个河水初涨，月亮最圆最大的日子里，当月亮正对部落时，部落中的长老就会带领所有的青壮男性和个别拥有狩猎能力的女性举行颂月祭祀。颂月祭祀由最德高望重的老者主持，首领带领所有有资格与会的人员环绕在篝火的西南面，手捧编好的狗尾麦环和一颗硕大的狼头骨，朝向大河，在三次跪拜大河之神后，抬头恭敬的望着月盘，颂唱传承许久的祷词。长老则挥舞着一根玉白的兽骨，环绕着篝火跳动着，同时抑扬顿挫地带领着大家的颂词。
　　孩子和大多数妇女还有老人们是没有权利参与火前祭祀的，但是大家都会聚集在大门处，恭敬的跟着颂唱。有的孩子调皮的想要说说悄悄话，结果就被身后的妈妈一巴掌结实的拍在后脑勺上，立马就老实了，乖乖的跟着颂唱起来。
　　“大河、大河。你送来生命，送来甘露。你送来生命，送来狗麦。你是母亲的双臂，呵护她的孩子。……圆月，圆月。你守护我们，驱散夜晚的黑暗。你守护我们，让恶魔退散。……你是母亲的眼睛，注视世间万物。你是神灵的明眸，一眼禁锢凶恶……”
　　孩子们不懂为什么要歌颂大河和月亮，但是他们的妈妈和爸爸却清楚，在有月亮出现的夜晚，山林的兽吼声最少，小孩们也不会被它们惊醒。而大河的水，是方圆千树内所有生命的源泉，狗尾麦需要她的乳汁来灌溉，部落需要她的乳汁煮饭生活，连野兽也知道饮水要安静虔诚。孩子群中有一个孩子一直想笑，每次祭祀，他都很兴奋，因为祭祀后就意味着一顿丰盛的美食，而且平时安静严肃的长老，涂着花花碌碌的条纹在火堆前蹦来跳去可不多见。而且他又不理解为什么人们这么尊敬天上的那个大盘子，不知道大家口中的恶魔是什么，是不是长着长长的牙齿，一口就能咬断远处的巨树。不过这不妨碍他每次祭祀后都会扮成恶魔，披上兽皮，戴上长长的兽牙，躲在同伴回家的路上，去吓唬胆小的伙伴。尤其是在美餐了一顿后，还能有个这么好的游戏，那真是最开心不过了。
　　祭祀的狼头，小孩其实每天都会看到，它就供在在长老的家里，放在一个大大的木台上。但是长老从来不允许他去摸它，这个听首领说比成年公狼头还要大一圈的狼头骨对一个活力充沛到爆炸的总角之子来说，属实诱惑非常。
　　孩子虽然叫长老爷爷，住在长老家里，却不是长老的孙子。听部落其他的孩子说，他是大河里捡来的野孩子，是野兽之子。为这事儿他还和村里的大孩子们打过一架，虽然打得几个大孩子一脸血，但是他被摁在地上，鼻子都差点给人打塌了，也不知道被拉开后，大家身上的血到底是谁的。被拎回长老家的时候，他还用力扭来扭去，可是部落的婶婶们平时都能拎起比他还高的一桶水的手，怎么是他能够逃得掉的。为了这事儿长老把他关在屋里三天，不许他出门，每天还只给他一顿狗尾麦馍馍。那次出来后，长老告诉他，他确实是部落从河边捡回来的孩子，但是他最不能做的就是骂村里人是兽子。因为，他是吃村里人余出来的狗尾麦和兽肉长大的，而刚才拎回他的婶婶的母乳，是他能够度过最早几个月活下来的生命之泉。后来他又被那几个大孩子揍了一顿，因为他们回去后也都被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部落在山林中生存下来，最大的三个个威胁就是每年的大风，寒冬和野兽。虽然部落的食物主要来源之一就是兽肉，但是人们是不允许称呼对方为兽的，那象征的是愚蠢、野蛮和低劣。
　　祭祀在颂唱结束后，是一个跪拜环节。麦环被戴到狼头上，由长老捧着，向圆月三鞠躬，然后向大河三鞠躬。于是这个祭祀的前半段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环节。由首领穿上主签，然后一整只硕大的野猪被架上篝火，首领夫人开始祭祀夜主菜烤兽的烹制。长老和首领以及狩猎队长要将狼头送回长老家，然后返回参加祭宴。孩子们可等不及野猪烤熟，早就开始偷吃早早准备好的炸面卷儿和大饼，然后开始你追我赶的在火堆旁玩了起来，狂欢在孩子们嬉笑声中拉开序幕。
　　当首领们回到篝火旁后，就意味着真正的狂欢到来了。由狩猎队长划开第一刀，割下最美味的背脊肉递给长老，长老高举金黄的烤肉，一声苍劲的吟唱后，一口吞掉，宣布狂欢开始。于是，狩猎队成员们纷纷上前，一人割下一大块背脊肉，然后就是首领带着其他人上前取肉，真正的狂欢就开始了。
　　孩子们早就等的口水直流了，渭明当然也饥渴难耐，早就紧紧跟在月河姐姐的旁边了。月河姐姐割下肉后，就分出一小部分来，递给小渭明，说是一小部分，那是对于她手中的肉块来说的，但是接到孩子手中就是比他的巴掌还要大的一大块了。
　　小家伙双手捧着，哼哧哼哧的大快朵颐，肉沫和猪油糊得小圆脸亮堂堂张兮兮的。看得月河忍不住狠狠捏了一把，捏的小家伙哼哼唧唧的。
　　月河是狩猎对中少有的几位女性之一，是猛青伯伯的小女。猛青伯伯曾经是狩猎队的队长，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加，队长就不得不让给现在的山列叔。猛青伯伯有着丰富的狩猎经验，数十年的狩猎生涯让他不仅在狩猎队中受人尊重，在部落里也是说的上话的人之一。他的丰富经验，自然被月河姐姐学去不少。但是得其真传的是长子猛震大哥。猛震大哥是队中的主力之一，虽不及山叔，但是在同龄中算得姣姣。月河姐今年虽然才十六，但是自幼优良的伙食和猛叔的训练使她拥有了进入狩猎队的强大能力。
　　很早的时候渭明就喜欢和月河姐姐一起玩，因为猛震哥总是捉弄他，经常把他抛到河里或者部落外的大树上，要不是月河姐后来把他胖揍了一顿，渭明可能每天都要上树下水好多回。渭明喜欢月亮，月河姐也喜欢月亮，有一次渭明爬到部落后面的山坡上看月亮，看到了一个人坐在树后的月河姐。那时候他们还不熟，他怕月河姐找他爷爷告密，就赶紧掉头往回跑。哪想月河一转头就发现了转到一半的他，一个健步就把他抓了过去。哗的一下，渭明藏在兜里的一大堆小莓果就撒了一地。机灵的他立马就把果子扒拉成一堆，推到月河面前：“月河姐，我就是来吹吹风，看看有没有小兔兔在这儿，好抓回去做个小食，你千万不要告诉爷爷我偷跑到后山来。这些莓果都给你，求求你了”。那叫一把鼻涕一把泪啊，小脸挤得都快到变形了。月河看着可怜又可爱的渭明，噗的一声就笑了。渭明看着如荷花初绽，长眉弯弯，大眼上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月河姐，一下子脑子里冒出来的就是两个字--“精灵”。他立马就捧起莓果，
　　“月河姐，这果子可好吃了，，你要不试一个？我可从连大壮他们都没分过，都是自己一个人人偷偷来这儿吃的。”
　　月河看着捧着莓果的胖嘟嘟的可怜小家伙，拿了个最大的果子吃了起来。小家伙立马放下果子，堆在她的腿边，然后爬到边上的灌木边坐下，摆弄起小树来。孩子正想着怎么和姐姐套近乎呢，突然就听到一声娇呵：
　　“过来！坐这！”，
　　他回头一看，月河姐拍着另一边的草地，笑眯眯的看着他。他只好溜过去乖乖地坐下。
　　“你为什么来这儿，难道这是你的小宝库，说藏了什么东西。要不然，我就把你打一顿，然后再告诉你爷爷你一个人晚上到处瞎跑。”
　　小渭明哪受过这惊吓，赶紧解释：“我就是上来看看月亮，偷吃些莓果，我白天吃会被大壮他们抢去的”。
　　月河姐侧过瓜子般的脸看看月亮，再看看小家伙。伸出一只手就揪住小家伙的耳朵
　　“你个小鬼，这么小就会看月亮了？说到底来干嘛？要不然，嘿嘿1”。
　　看着笑眯眯的月河姐，渭明一下都快急哭了。“我就是觉得月亮大大的，就像个大馍馍，看起来好吃，贼喜欢。而且月亮的光照着凉凉的可舒服了呢”。
　　月河看着潸然预泣的小家伙，笑着放开了手，摸着他的头说道：“晚上乱跑是很危险的，以后来后山可以，但是要是给我逮到你跑到外面去，或者到处说我晚上在后山，你就等着每天去河里洗澡吧”。
　　小家伙一听到去河里洗澡，就更急了。“不要啊，月河姐，猛震哥天天都把我丢河里，还教我一步上树，我不要去河里啦！以后我天天给你找莓果，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你也会跑到后山的”。
　　不想小耳朵又被揪住了！
　　“你说什么？谁来后山？”
　　“没有没有，我啥也没看见，啥都不知道”
　　感受着月河姐浓重的戾气，小渭明赶紧抱住月河的细长的右臂，使劲认错。
　　后来，部落的后山就多了两个家伙，在月亮圆圆的时候，一个漂亮的少女吃着一个胖小孩的莓果，给他讲部落的故事，一起看圆圆的月亮。那天之后，猛震也很少给渭明洗澡和教他上树了，尤其在月河也在的时候，就更不敢对小家伙呼来喝去了。
　　狂欢的时间是短暂的，随着人们的舞动，孩子的嬉戏，篝火也逐渐变小。大人们在食物和果酒的填充下逐渐疲惫，孩子们也开始犯困，渭明知道他的好戏要开始了。于是他悄悄的往部落里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