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可名状的恐惧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我他娘的连家里杀只鸡都不敢睁眼看，更不用说一个人在我面前变成一具骸骨这种恐怖的事情。我从小就胆子不大，来这么一下子差点没给我愉悦送走。
　　怕归怕，但是我马上反应过来。地上的骸骨也就是看着吓人，真正有危险的是那一群啃噬这具骸骨的黑色虫子。我一边急忙后退着一边用手电筒四处照射，试图找出那些小怪物所在的位置。我左右看了好多遍，却什么都没发现。只在骸骨的旁边发现一把血迹斑斑的冲锋枪。我记得江先生他们只有手枪，而那个怪人不像有枪的样子，其他人都排除掉，地上这家伙应该是土夫子中的一员。
　　不过说来奇怪，刚刚还那么大一团的虫子，就这么突然消失不见了？
　　看不到更危险，赶紧跑！我看了最后一眼，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等不等江先生他们已经是另一回事了，现在是保命要紧，还是按着那个怪人说的路线跑吧。
　　我跑的极快，完全是慌不择路，不过幸好这里只有一条走廊，并没有让我走错路的余地。我就这么沿着走廊疯狂的向前跑去。
　　跑的过程中我注意到，我越往前跑，两边的空间便愈发的宽阔，这座建筑似乎是在张开怀抱欢迎我一般，在拓宽它自己的空间。再到后来，它甚至不能说是一个走廊了，而是一个大厅，它开阔到我的手电也无法照亮左右的全部空间，我只得靠着左边的墙前进，以免迷失方向。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空气中的那种腥臭味也越浓厚，好像我正在跑向一个卖咸鱼的海鲜市场一样。
　　在我完全看不到另一侧墙壁的时候，我发现这里开始出现一些柱子，大概是这座建筑的承重墙。
　　不知跑了多久，我忽然发现前方有橙色的亮光传来。
　　亮光？有人！这里距离原来的位置已经有一段距离，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怪虫了，于是我停了下来，仔细回忆了一会：这时候应该在这里的是老三。
　　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小心翼翼的放慢动作，一步一步的接近那边的亮光。
　　我终于靠近了这里，才发觉发光的是一些插在走廊两壁上的火把。看这些火把的样子，是插在这里有一会了，火焰明明灭灭，看上去燃不了多久。
　　我四处搜寻着，却不见老三，这一块区域实在太大了，我看向他的视线也许被一根柱子遮挡住了。
　　有了火把，这里的光线比刚才好多了，或许我可以一般借此了解一会我所在的这个建筑，再去找老三那个遭瘟的。我放眼望去，终于看明白了这个奇怪的地下建筑长什么样。
　　两侧的墙壁是由整块的看上去是石英石的石头构成，这些石英石被切割成整齐的块状，整整齐齐的陈列在这个建筑的两侧，这便是它的墙壁。说来很奇怪，建筑的风格，还有用石头垒建筑的做法，都像是几千年前的古人风格，但是那些石头被切割的平整程度，却完全不像是古人的手艺，我甚至能在石壁上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影子。说实话，我怀疑，如果这里的光线再亮一些，这些石头可以像镜子一样把我照映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这是哪个时代的作品，但是我知道，即使在现在，也很难把一面墙壁做到这么精致，在光线的照射下它晶莹剔透，比玻璃窗户还要光滑。
　　这种超越时代的作品已经给了我巨大的震撼，它的做工精美甚至给了我一种不安的感觉，可是比起这些石壁切工的精致，我更惊异于雕刻在石头上那些壁画。
　　这些壁画和我之前看到的那些一样，绘制它们的人先雕刻出细致的纹路，用纹路组成图形，然后在纹路里面灌注颜料做出了这些壁画。壁画的颜料，恕我才疏学浅，并未认出这是什么材料，但是它赋予壁画的颜色十分的...完美，除了完美，我学过的词汇里没有别的字眼能够能形容它。之前我在极弱的手电筒光线下观看，根本没有发现这种颜色的惊人之处，现在光线稍微明亮，我才发现这种色彩是多么的精美。
　　但是我要说的不是壁画的颜料，而是那些纹路。
　　如果只是雕刻一面镜子，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虽然古人雕刻出这么精致的镜子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细想一下也没有违背常识——或许这是一群在雕刻上非常专业的工匠。
　　可是工匠也是人，无法像机械一样做到百分百的精确。可是我惊恐的发现，这个古老遗迹里的这幅壁画，是用一系列在数学上十分精确的线条刻画而成。我在壁画的细微结构里看到了许多刻痕，而我在明亮的光线下终于发现，它们居然神迹般的排列成许多的平行线条，组成精确的等边三角形，还有各种对我来说只能用电脑绘制的精妙的图案。
　　我不敢说这些图案在微观下一定还会出现如此震撼人心的精准排列，但是我的肉眼无法挑出这些图案的毛病，至少这些图形在肉眼观察下是百分之百的准确。我无法想象制造它们的工匠，或者不叫工匠，而是工程师，我无法理解修筑这个古代遗迹的工程师掌握了何等的数学知识，也无法想象他拥有了何种震撼人心的工艺水平。
　　一时间，我开始怀疑这是当代某个工程团队的杰作，或许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古代遗迹，而是一个现代人修筑的地下建筑。可是我明白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这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这里是我的家乡，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在这种闭塞的小地方，如果有一个稍大的工程，我至少会听到些传闻。可是我完全没听说过这里还有个这样的洞穴，洞穴中间还有这种精致的建筑。
　　就算真是一个瞒着本地所有居民进行的工程，那么它修建了多久了呢。我估算了从那扇门到这里的距离，我大概前进了三公里左右。且不说在地下修筑这个建筑，就是在地下不被人发现的前提下挖开这么大一个洞穴，也得花上几十年的时间。因为这个工程不能投入太多的生产力，否则就一定会被当地居民发现。
　　忽然间我有了个更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的可怕程度，让我甚至不敢去印证它。
　　深思熟虑之后，我还是决定把这个想法拿出来尝试。
　　我把手机，枪，手电，还有自己收着的所有现代文明制造的物品，全部取出来，放在墙角一字排开。接着，我取下一支插在柱子上的火把，把它拿到我放在地上的那一行现代造物前，把这些玩意和它们所在的一整片壁画全部照亮。
　　我本想蹲着，但是想了想，决定双膝着地，跪在地上做完这件事。
　　我像一个古代部落里，正在进行祭天祷告的祭祀那样，双膝着地，进行着我诡异的宗教仪式。或者说，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一个宗教仪式，或许现在的我，正代表一个宇宙角落里的原始部落，进行着一次对神明的询问。我把火把举起，让它尽量的照亮我面前的一切，生怕错过了半点“神的旨意”。
　　做完这一切，我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一切，我终于明白，我所祈求的神明确实留下了他的痕迹。
　　我的想法被印证了，我绝望的发现，我丢在面前“供奉”神明的那些祭品，那些这个部落生产的最精致的，被部落里的学者叫做现代科技的工艺品，在我面前就像猿猴用来取食白蚁的工具一样原始而劣拙。
　　我的手机，枪，还有地上一排形形色色的现代技术所制造的物品，在这面晶莹剔透，精美至极的墙壁之前，和石块打磨的几万年前的工具没有区别。
　　一种绝望感淹没了我，在这种绝望感的包裹之下，忽然我发现整个世界都在迅速变大，我看着自己慢慢的在这个世界里变成了一个黑点，并在此时想起了童年时的一个梦境。
　　在那个梦里，我看到世上的一切都是那么宏大，而我变成了一个微观的，大概和一粒灰尘一样大的渺小生物。
　　比起那具骸骨给我的危险感，我现在所见的一切带给我的才是真正的恐惧。这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那些血腥的，令人发指的肮脏物品绝不会带来真正的恐惧，我面前这个精美，神圣，晶莹剔透的东西，它才是真正令人感到极度恐惧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