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惊人

　　随着那小厮声音的消失，竹笛独特的音色在沉心楼内弥漫开来，像一首田园诗歌，和雅清淡，高阔嘹亮；如一弯淙淙的溪流，婉转清脆，轻吟浅唱；又像一道故乡的原风景，没有铅华雕饰，清新自然。一首千古的乐音百转回肠，漾起千层涟漪；一支悠扬的笛曲如泣如诉，婉转成海水的曲线。不得不叹服，这笛声简直是天籁之音——那么优美、那么动听、那么令人向往的笛声，音符拨动了星轩的心弦，怎能不让人为之一颤，为之赞扬？
　　听到这里星轩不禁起身，走到门口，轻抚琴身，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开始在琴上波动，十分流畅。伴随着琴，婉转又有些凄美壮阔的琴声缓缓流出。玉手轻挑，只见那纤纤玉指在琴弦上飞快地弹奏着，琴声尖利，高昂，却不突兀，犹如无数烈马跑去,壮怀激烈……
　　楼下吹笛子的人明显对这段横空出世的琴音感到震撼，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如此气势磅礴的琴音。甚至都忘了此时自己正站在台上表演。沉心楼内所有人自然是被这琴音狠狠地震撼了一把，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欣赏着这琴音。此时台上的人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抬起手中的竹笛，继续她的表演。而这琴音很明显是在配合笛音，放慢了许多。沉心楼内琴瑟和鸣，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舒软安逸。琴瑟和鸣之声如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空灵之声令人忆起那山谷的幽兰，高古之音仿佛御风在那彩云之际。动起来，像涓涓的小溪，流淌在山涧。纯净时，似清脆的玉器，在风中碰撞。笛声紧，琴音亦紧，则若急雨敲阶；笛声缓，琴声亦缓，则如细雨抚桐；张扬似朔风吹雪，舒展如微风拂柳。一连串音符从琴弦上泄出，一声声落入众人心中，而略显空明的笛声又给予原本有些深沉的乐声一丝亮色，似是幽静的密林中响起阵阵鸟鸣，几声嘹亮，几声低吟，时隐时现，轻盈如丝，想要抓在手中却转瞬消逝，无迹可寻。
　　琴音静人，几声过后，全场唯余琴音与笛声相和而成的曲调，星轩指下的琴声细微悠长，飘渺多变，菁慕唇边溢出的笛音清新圆润，二者所成之曲，绝非名家名作，更像是即兴作成，现场奏出，饶是如此，她们优美的和声，即便是对乐理一窍不通的平民，也会深深沉醉于其中，难以忘怀。
　　一曲毕，无论是台下众人还是包间内的听众，都沉浸在乐声中，一时间竟出现了短暂的冷场。不过这冷场也只是一时的，沉心亭瞬间就被一哄而起的掌声的赞叹淹没，如潮水一般将台上台下的人淹没，星轩站起身从窗外看去，而此时台上的白菁慕正好抬头向这边看过来，因为隔了帐幔看不清台下人的容貌，星轩便伸手将帐幔撩起，两人短暂地对视后竟是相视一笑。
　　台上的女子将青丝用青白色发带简单绾在脑后，簪着一支银质的水滴步摇，额上一块青色面纱挡住她半张脸，不过从两片薄唇和下巴优美的弧度来看，也着实是个美人坯子。唇染朱丹，手染豆蔻。她身着一袭白裙，有青色丝线绣制了当下入时的图案，裙摆处青色的花纹像是阵阵海浪，缕缕清风。腰间环着一条青色腰带，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坠着一枚玉佩，挂着紫色的流苏。纤纤玉指间一支竹笛说不上多么与众不同，却与大部分达官显贵所制的玉笛不同，那本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竹制梆笛，笛身以淡淡的镀银暗花点缀，给整个人几分素雅恬淡的气质。
　　那便是……白家小姐……白菁慕吗？星轩微微一怔，想不到一个小丫头竟能将竹笛的韵律，音色掌握道融会贯通，况且还是大家族的小姐，不像自己从小在城郊长大，不比她们养在深闺之中的大家闺秀，六艺均需融会贯通。而自己倒是闲云野鹤般自在，在师父的教导下却连琴棋书画都不算全部精通。
　　台下白菁慕竟也是大吃一惊，这是北月将军家的小姐？据说北月将军膝下只有一儿一女，难道她就是北月星轩吗？传闻中北月星轩不是刁蛮任性，爱慕虚荣的大小姐吗？可刚刚她的琴音明明是那么纯洁，不夹杂任何一丝尘世中的繁杂。
　　此时在北月星轩对面的雅间里，一名白衣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他将手里的酒一仰而尽，随后嘴角上扬到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弧度，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感到意外的不止白菁慕一人，台下的韩灵儿当即措楞，这是北月星轩？那眉那眼真是熟悉不过，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她跟之前的星轩给人当真是不一样的感受。韩灵儿摇了摇头，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是北月星轩，但那又会是谁呢？
　　小厮见所有人似乎都愣在原地，便轻轻一咳：“咳咳，今天的比赛当真是惊艳绝伦。”说完他转头向旁边的一个小丫鬟说了句什么。那丫鬟便一路小跑着来到星轩的雅间，对星轩说：“还请劳烦姑娘跟我下去一趟。”说完对星轩比了个请的动作。星轩又跟着那个丫鬟来到一楼的台上。旁边的小厮由介绍道：“这位便是今天前来踢馆的姑娘，北月星轩！那么接下来各位看官请把手中的香囊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吧！”话音刚落沉心楼内所有的下人便开始收集各个看官的香囊。星轩就这样手足无措地站在台上，这时旁边的白菁慕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是北月星轩？”
　　星轩回眸一笑：“嗯，正是，敢问姑娘可是白菁慕？”
　　“是我！之前也没听说你琴弹的这么好啊？”白菁慕开始套她的话。
　　“都是随便练着玩的！姑娘过誉了，姑娘的笛子才是吹的出神入化！”北月星轩赶紧夸赞道。
　　“哪里！随便吹着玩的！不过有点天赋罢了！”白菁慕继续客套。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那小厮再次回到台上，手里多了一份名单。“本次比赛，韩家小姐韩灵儿获得四百四十三个香囊，位居第三！”台下一片掌声。韩灵儿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一躬，然后愤愤不平地坐了回去。掌声过后那小厮继续道：“萧家公子萧石钦获得香囊六百七十八个，位居第二！”萧石钦又在掌声中鞠了一躬，他倒不似韩灵儿刚才那般斤斤计较，反而显得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不过他目前最关注的还是白家的小丫头能否更胜一筹。
　　“那么接下来就是最振奋人心的时刻了！白菁慕小姐和北月星轩小姐都已八百五十一个香囊胜出！但是本次奖品只有一只小猫，所以，各位看官可以继续在外廊处购买香囊继续赠送！我们再投一次！”小厮也是很无奈，这种平手的场面还是头一次见，不过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赚一把。星轩终于明白大哥哥哪里来的那么大信心了，敢情是准备跟人家比钱啊！然后丫鬟们再次忙了起来。
　　“你觉得我们两家谁家钱多？”此时台上白菁慕正在小声地跟北月星轩唠嗑。
　　“不知道啊！但是我觉得好浪费钱啊！”星轩同样小声回答她。
　　此时二楼北月家的雅间内星辰正准备掏钱，一旁的星宿便出手阻拦：“不急，你切看好，自会有人替我们买这个单。”
　　星辰一脸不解：“谁会这么好心？”
　　“你看对面！”星宿向对面的雅间指去。此时，对面雅间里的白烨宸唤了小厮来正跟他说着什么。
　　不多时，那小厮便又说道：“萧石钦公子为白菁慕小姐赠上香囊二十个！”就在台下看官都以为是白小姐胜出时，那小厮又说道：“白烨宸公子赠送北月星轩小姐五十个！”台下自然又是一片掌声。此刻，白菁慕心里已经了然了，今天自己是输定了啊，哥哥这胳膊肘外拐的也太明显了。
　　这时，又有个丫鬟前来汇报，那小厮又宣布道：“萧公子为白小姐送上一百个香囊！”台下看官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钱人家就是任性啊！那小厮也不着急宣布结果，看这架势，这两位公子是杠上了啊！他才不会蠢到去自断财路。不一会又有个丫鬟跑来跟小厮汇报，那小厮继续道：“白公子为北月小姐加购香囊两百个！”两百个！台下的看官嘴巴都张开了，这两个人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吗？
　　突然就听见二楼的某个雅间里传来男子幽幽的一句话：“萧公子，你确定要跟本少爷比钱多吗？”
　　而另一间雅间里又传来一句：“本公子近来零花钱多了点，我们兄弟二人不妨比比看！”
　　“那好啊！本公子奉陪到底！”白烨宸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开始比钱，而且买的香囊一次比一次多。台下的看官早已目瞪口呆，就连那小厮也是被吓的愣在原地，他心里就开始盘算着：这两个一个是当朝左相的嫡子，一个是当朝国公的嫡子，这两个小败家子要是把家里钱全部花光了，那人家老爹岂不是要登门算账来？这买卖可亏大了！于是他转身对一个丫鬟小声说道：“你帮着记一下这两位爷都花了多少，一会比完了赶紧给人家还回去！一文都不能少！不然我们这里可就开不下去咯！”那丫鬟自然也是一个有眼力见的，赶紧就下去操办起来。
　　角落里的韩灵儿简直嫉妒倒到眼红，且不说这两个男子都是全城最顶尖的存在。自己对白烨宸的心意更是人尽皆知，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曾正眼看过自己，可是眼下这个小丫头何德何能竟让白烨宸为她花钱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跟自己的好兄弟相互抬杠，那台上有一个还是他的亲妹妹！想到这里韩灵儿眼底的怒火烧得更旺了，手里不停地缴着帕子，似乎要将它撕碎一般。
　　这时二楼又传来萧石钦的一句话：“本公子今天出门就带来这么多钱！要不白烨宸你借我一点？回头我请你喝酒？”
　　“没钱就认输吧！作为兄弟我就心领了！”白烨宸回道。
　　“我是怕回府挨骂！我们国公府可不比你左相府！我府上还有弟弟妹妹，我可不能给他们树立起败家的榜样！”萧石钦不紧不慢地怼了白烨宸一句。
　　“也是！你倒是不比我，我还有我皇帝伯伯给我零花钱！”白烨宸倒也不是好惹的，便回敬萧石钦。
　　“那可不嘛！台上到底是你亲妹妹，你要是想叫别人赢了去我也没办法！”
　　“我给我未来的媳妇儿花钱，有何不可？”白烨宸又说了一句，并且看向了台上。
　　台上北月星轩彻底迷茫了，为未来的媳妇儿花钱？那不就是自己吗？什么媳妇儿？为什么她自己不知道？她很迷茫地看向旁边的白菁慕。此时白菁慕正看着她似笑非笑。她这个嫂嫂今天给她的震撼可是相当的大呢！切不说与传闻中完全相反，才见面第一次，就能让从小疼爱自己的哥哥当着几千号人的面当场倒戈，一点情面都不留给她。而迷茫的何止星轩一个人，在听到白烨宸的这句话时在场的除了白家的人，萧石钦和北月星宿没有人不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韩灵儿在听到那句“未来的媳妇儿”的时候，更是气得把手中的帕子直接扯成两段。北月星轩吗？好，我记住你了！
　　此时，白菁慕直接站出来说：“大家不用争了！我输给我未来的嫂嫂输的心服口服，今天的榜首便是我嫂嫂——北月星轩！”说完她摘下面纱，冲北月星轩比了个鬼脸。
　　那小厮听到白菁慕这句话时赶紧把那个装着一只白色小猫的笼子给星轩递过来。北月星轩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接过了笼子，然后在掌声中回到了二楼雅间。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才一进门北月星轩就对着这屋子的人发问。
　　“还能怎么回事？这么说你不愿意嫁给本公子吗？”这句话来自窗前背对着大家的白烨宸。说完他便转过身来，一脸玩味地看着星轩。星轩注意到他左眉骨上那一排小小的闪着彩色光芒的彩虹黑曜石眉钉时，吓得连笼子都掉到了地上，那笼子里的白猫也是被摔的叫了一声。星辰赶紧上前抱起笼子，问星轩：“你那么大反应干嘛？都吓着小白了。”然后他便伸手将笼子里的猫抱出来轻轻抚摸着安慰它。其实他自己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又能淡定到哪里去，还不是吓得差点把茶杯给摔了。不过后面听到星宿给他解释了前因后果后才稍稍平复下来。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吗？”白烨宸看着星轩微微一笑。
　　“怎么是你？”星轩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个月以来打探的人竟然会是自己未来的夫君。
　　“为什么不能是我？”白烨宸眼中的笑意更甚。
　　“家父还没告知小妹，请白公子见谅！”北月星宿对白烨宸拱手，又说道：“回去我会好好跟她解释的。”说完给了星轩一个眼神，告诉她回去自会跟她解释，星轩便点头放下心来。
　　突然，门口摸进来一个白衣女子说道：“你们讨论什么？都不等等我。”星轩回头正好迎上白菁慕的一张笑脸，之前带了面纱，看得比较模糊，现在一看，她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衬着这张白净干净的脸倒也显得清新脱俗。
　　“你来的正好，快叫嫂嫂！”白烨宸慵懒地往椅子背上一靠，递了个眼神暗示白菁慕。
　　但是白菁慕好像并不领情，白了他一眼，转头对星轩说：“我哥就这个脾气你别理他就是了。”她突然看见一旁抱着猫的北月星辰，便问道：“这位是？”
　　还不等星轩开口，星宿就接过她的话说道：“这是我父亲早年在外的妾室所生，他娘亲死的早，一个月前才接回来，叫北月星辰。”
　　对于他的回答白菁慕倒也没有怀疑过什么，又转头对白烨宸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一公开，对星轩的伤害会有多大？你自己在外惹的风流债还不够多吗？”她说这句话时眼里带着丝丝怒气，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寻到一个知己，可不想就被外头那些没事找事的给欺负了去。
　　“噗，她们非得喜欢我，难道还怪我长得英俊潇洒？”白烨宸明显没把外面那些女子的爱慕当回事。
　　一旁的北月星辰赶紧附和：“就是！长得帅难道还是自己的错吗？”他长这么大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想法跟自己差不多的男子，自然赶紧为他捧场。
　　星轩无奈的摇了摇头：敢情这俩人现在是臭味相投了，太自恋了！一旁的白菁慕很明显跟她一样的想法，也很无奈地对她耸了耸肩。
　　“时候不早了！我带着他们先回去了，父亲还等着我们回去用膳。”说完北月星宿就站起身来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这就走了？不跟我们一起吗？”白菁慕略带沮丧地问。
　　“我们也不吃，琦琦病了，父亲差人叫我们早些回去看看！”说完白烨宸也站起身来。
　　“什么，琦琦病了？那得快点回去。”说完正准备往外走，突然又转头对星轩说：“明日晌午可否有空出来陪我逛逛？”
　　星轩抬头看向星宿，见他点了点头，便回答道：“好啊！”
　　“那行，我去找你！”说完便匆忙地拽着白烨宸出去了。
　　北月星轩一行人随后也收了东西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