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提议

　　这是南夏头次看到所谓的仙家术法。
　　黄姓老人先是有些费劲地从床底下搬出那个看上去毫无特殊的木箱子，随意打开，在里边挑挑拣拣了好一段时间后，才从箱子里边掏出张有些泛黄的折纸，拿起一边的毛笔在纸上边写上几个小字，确认过写的内容无误后，往半空中一丢。
　　那张折纸并没有就这么飘落在地上，而是在空中一个轻灵的翻转，自动对折，拉张，化作一只小巧玲珑的纸鹤，穿过半掩着的门扉，往远处晃悠悠但速度不慢的飞去。
　　那箱子离南夏的距离其实不远，按理来说应该提高点视线就能够清楚看清里边的内容。但是当南夏望去的时候，却讶异地发现箱子里似乎有着光华流转，将入射进去的光线尽数打乱，里面的空间仿似极深，不知道究竟可以容纳多少事物。
　　看得久了，还会感到些许头晕目眩。
　　现在三人都没啥事做，只好围在桌子附近拉些家常。只是很多时候都是别诀在那侃个天花乱坠，说那泼墨街如何风景宜人，最近来了啥名家墨宝的临摹，推荐黄姓老人买来给这看上去就寒酸的茅屋增添几分颜色；也说那京城旧城区想要建设某座巨大的铁塔，堆集了大量的铁材和细长的铜线，就是不知道其间跟天人那边的技术牵涉多少；也问老人究竟有无子嗣，作为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屈居于这么个小地方，得出去做多点让小辈震耳发聩的大事。
　　老人只是一脸不耐烦地听着，一壶新茶倒是清淡了不少。
　　大概半个时辰过后，门外响起三下力道正好的敲门声。
　　黄姓老人打断别诀的长篇大论，让门外来客自个进来。
　　待到来客走入房间，随后轻轻关上门，让屋内众人看清楚面容，南夏不禁眼前一亮。
　　来者是位很漂亮的女子，年龄看上去应该是二十岁左右，五官温婉，身形修长，青丝垂落至半腰。她穿着着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裙，上面绘制着归到宗独有的湛蓝色云纹，刺绣精致。在她秀气的眉眼之间，架着一副用玛瑙框架起来的透明镜片，是从天人那边流传开来的，名为眼镜的事物，在女子面容上显得并不突兀，反而多上几分知性的美感。
　　女子点头行礼，嗓音轻柔，宛如春水荡漾：“晚辈谢青琼，应黄师所请而来。请问黄师找我何事？”
　　黄姓老人瞪了别诀一眼，示意他赶紧挪开把位子给让出来。
　　别诀没有任何芥蒂地照做，还顺手跟谢姑娘打了个招呼。
　　谢青琼也没拒绝老人的好意，只是坐下前有些疑惑的打量了别诀和南夏两眼，不太明白一直以来喜爱僻静的黄师为何会有这般喧闹的客人。
　　黄姓老人喝了一口清茶，这才缓缓开口：“事情是这样的。跟青琼你一起坐着的少年，名叫南夏，旁边站着是他师兄，他们的师傅跟老头我以往有段挺深的缘分。所以他们这次拜访，是想要了解南夏是否有修行的资质。只是我刚才给南夏看过了，问题比较奇怪，这小子说他不能修行呢，但灵气又可入体，能对他自身产生点影响；但说他能够修行呢，这灵气却根本不能保留多少时间，换句话来说就是变不得拿得实在的东西。我呢，年纪太大，对这情况是真的没辙，又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这不就想起青琼你嘛，不仅对修行一事研究颇深，见解清奇，就想拜托你解决这小子的修行问题。”
　　“黄师谬赞。”
　　谢青琼回话，接着便低头沉吟，眉头紧皱出个好看的弧度。
　　南夏偷摸地看着她的表情，内心一阵紧张。
　　过了片刻，她沉声道：“既然是黄师所托，那青琼定会竭尽全力。”
　　别诀赶紧一拍南夏肩膀。
　　南夏知道师兄的意思，为谢姑娘起身抱拳：“多谢谢姑娘相助。”
　　谢青琼回道：“那事不宜迟，请南公子跟随我回住处一趟，我需要对你的体质做更一步的研究，才能找到适合你的方法。不过最终能否解决，我并不能做出保证，还请南公子你心底有数。”
　　南夏点头：“嗯，我明白。”
　　然后他想起一事：“咦，现在就走？”
　　“不然？”谢青琼已经重新起身，连老人给她盛的茶水也没喝上一口：“我对你的事情还算感兴趣，我最近挺忙，得抓紧时间。”
　　南夏有些犹豫地看向别诀。
　　别诀摆了摆手，示意没啥所谓：“走呗，你师兄我正好跟黄老爷子说点你不知道的趣事。”
　　南夏跟黄姓老人行礼致谢，这才跟着谢青琼走出房门，下山离去。
　　
　　回到官道，南夏看见路边停了一辆绘有相同云纹的高盖马车，也没车夫，只有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啃食脚边的野草。
　　那匹白马似乎感觉到了谢青琼的归来，拖着车厢往两人方向走去，然后在距女子不到几步的地方停下，像是讨好眼前女子般晃了晃脑袋。
　　“上车。”谢青琼摸了摸白马的鬃毛，揭开幕帘说道。
　　南夏只好跟着上车，与谢青琼相对坐下。车厢内空间还算宽敞，却因为放置了太多的书籍的缘故，显得较为拘谨。靠近床边放置着一个铜制的香炉，上面点燃着几支熏香，用以静心宁神。车厢的穹顶不知道什么材质所做，呈半透明色，不至于遮挡所有的天光，为此哪怕窗帘紧闭，也有光线透入，能够清晰地阅读书籍上的内容。
　　南夏只觉紧张，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向面前这漂亮女子搭什么话，只好保持沉默。谢青琼也没管少年心底什么想法，一上车就拿起身边先前未看完的书本仔细观看，偶尔用手指扶起滑落的镜架，或是提起朱笔在纸上标记，没把旁边一个大活人当做回事。
　　两人一路无言。
　　马车倒是行驶得相当安稳，哪怕没有车夫御驾，仅有一匹白马在前方拖曳，车辆仍然可以沿着固定的线路在道路上穿行，遇坡即缓，遇人绕行，几乎感受不到一丝颠簸。那匹白马似乎具备与人无异的灵智，相当照料车厢里的主人。
　　南夏在车厢里也不知道绕过了多少路口，爬上了多少斜坡，没有谢姑娘的示意也不愿意揭开窗帘看看外边的风景。总之在少年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马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南夏跟着谢青琼下了马车，这才看到他身处的地方是一处湖边小院，占地不大，装潢清新素雅。湖里正逢荷花正好的时节，浑圆的莲叶遮蔽了半边湖水，一眼所见尽是藕粉色的娇嫩花瓣，濯清涟而不妖。在湖另外一边，可以遥遥望到大片簇拥在一起的屋群，有身着白衣的年轻人穿梭其间，大多数腰间佩剑，意气风发。
　　走进院子，里边是片自成气象的小小园林，草木繁盛，打理得相当精致。房屋不多，但能看到有两三名年龄较大的侍女来来往往，见到谢青琼的身影就齐齐放下手头的物件，恭敬地施上万福，说上句小姐您回来啦，再勤勉地继续自身的工作。
　　谢青琼没向她们说明南夏的身份，径直带着他来到了最大的那间屋子里边。
　　屋子明显是谢青琼自身的闺房，床铺衣柜等各种生活所需的家具一应俱全。只是南夏看到也没多少旖旎想法，因为屋子里太过于拥挤。架子上早放不下，只好堆放在一起快抵得上天花板的书堆；宽大的书桌上摊开着不少写有清秀字体的画图用宣纸，在这只是随意当成记录想法的废料；屋子的角落内摆放着一个显眼的奇特装置，像是一座小小的尖塔，上面点缀着颜色各异，光泽也大不重样的晶莹石头，有氤氲的白色雾气螺旋着缠绕。
　　南夏根据谢青琼的指令，在好不容易才找出来的一片空地上找了个蒲团坐下。然后就等到谢青琼从杂物柜子里拿出一根装有银色液体的细管，一个巴掌左右大的小型炉鼎，还有一个小巧的机械圆盘，放在南夏身前，并坐好在少年身前。
　　谢青琼边指点着两人中间的物品，一边说道：“南公子，根据黄师先前所说，你的体质与天地灵气的关系很是奇怪。所以我打算先做上几个实验，一是观测你身体容纳天地灵气的上限，二是记录你的身体可以保存灵气的时间，三是判断你的身体里是否有灵气的残存。这个房间里我一直设有阵法，可以调节灵气的进入和散逸，可以减少外在因素的影响。因此南公子你将手掌放在这炉鼎上，我会往里边丢入灵石，对你身体灌输灵气，然后你也不用做什么，我自会有判断。”
　　南夏点头照做，掌心肌肤碰触到炉鼎的表面，一阵沁凉。
　　谢青琼从袖间口袋拿出一把乳白色的规则石子，光线温润，略显透明，上方均雕刻着相同的小字。她掀开炉鼎的顶盖，扔入一枚石子，用手指轻敲两下。接着看向那根银色细管，发现上面的刻度没有发生变化，便拿起纸笔做起记录。
　　一阵柔和的暖意从炉鼎内部往少年手心涌入，速度不快，也没有黄姓老人按住他额头时的惊人动静，就这么慢悠悠的，很是舒服。
　　隔上一段时间谢青琼就会再揭开炉盖，往里面扔上一颗相同的石子。
　　但当她往里边扔了十颗石子后，神色变得相当奇怪，也没继续，而是打开那个机械圆盘，里面有三根长度各异的指针以不同的速度旋转着，能听见清脆规律的滴答声，圆盘内圈沿着一定距离刻有十二个刻度，画着这个世界里少见的那种符号。
　　南夏的感觉从手心愈发温暖，转变成迅速冷却，最后回顾如初。
　　谢青琼对照着机械圆盘和银色细管的刻度，在纸上记下了几个数字，开始计算。同时不忘摆摆手，告知南夏不用继续傻愣愣地把手一直放在鼎上。
　　过了好一段时间，谢青琼才卷了卷耳鬓的发丝，说出自己的想法。
　　“很有趣。”
　　“黄师所言不虚，南公子你的情况真的相当特殊。”
　　“简单来讲，把你的身体比喻成一个蓄水池，天地灵气即是那倒灌进入的清水。”
　　“你还记得我总共丢入了十颗灵石吧。按照常理所说，这已经超越了寻常一境修行者身体可以容纳的灵气上限，足以媲美一个天资不错的二境修行者巅峰。你要知道，一境修行者修至瓶颈，想要容纳更多灵气，就得尝试进入二境，在体内构筑灵气的循环，不然白白吸入这么多灵气，要么浪费，不然就只能被活活撑爆。但你的身体似乎不存在这问题，而且我还没有观测到其中的上限。”
　　“然后第二个问题，灵气可以在你的体内存在多少时间，结果一样很有意思。我手边这个叫做浓度表，可以观测到一定空间内天地灵气的密度情况。所以我刚才发现，从你的身体彻底接纳了十颗灵石到空气中灵气浓度多了整整十颗灵气分量，这之间相差的时间，仅有十秒。唯一的好消息呢，你灵气的消散速率是固定的，观测起来让我轻松不少。”
　　“第三个问题我刚刚也说了，有多少进有多少出，啥也没剩。”
　　“总结起来，就是你这蓄水池容量极大，但是过上十秒下边就会开出个等大的洞口，里面存蓄的水会直接全被放掉。”
　　南夏安静地听着，当听到自己身体内的灵气完全不能保留一丝一毫，神情黯然。
　　“不过嘛。”谢青琼展颜一笑，眼眸里透露着一股难以抑制的雀跃，像是小孩子碰到了最想要的好玩玩具：“我觉得你是可以成为一个修行者的。”
　　她凑进南夏身前，两人的鼻梁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
　　“我有一个想法。你听说过符篆之道吗？通常绘制好一张符咒，除非本身就有优异之处，不然很少有符篆本身就存蓄着大量灵气，都是当使用者想用祭出，才往里边注入灵气启动。你可以参照一下这种形式，只在你想要运用灵气的时候才尽情将灵气收纳体内，趁着灵气还未彻底消散就全部打出，虽然说比不上真正的修行者持久，但以你的身体可以存纳的灵气容量，我感觉你在瞬间爆发出来的能量肯定不错。”
　　“不过好像也有点问题。你体内又无法形成灵气循环，也不能直接与天地灵气呼应，那岂不是只能一直当个十秒左右的半吊子修行者？”
　　南夏顾不上听清楚少女说了什么，拘谨地别开目光。
　　谢青琼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收回身子，脸颊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