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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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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各有心事,四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朱云怡才开口说道:“汉王乃云怡之兄,家兄如此狠辣无情,竟连亲舅舅也不肯放过,云怡深感愧疚。舅舅已逝,云怡能做的唯有代家兄向表哥略表歉意,还望舅舅在天上能够安息。”
  说完话后,朱云怡便站了起来,然后郑重地徐如故和常芙蕖行了个大礼。
  徐如故和常芙蕖急忙还了个礼。还完礼后,徐如故答道:“公主不必自责,汉王虽是令兄,但也是先父的亲外甥、在下的亲表弟。他六亲不认,为了子虚乌有的传言便对亲舅舅下此毒手。如此狠辣无情之人,相信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在下虽然无用,不能给家父报仇雪恨,但也知道报仇不如看仇之理。在下便睁大眼睛看着,不信他朱高煦恶人无恶报。”
  朱云怡怔了一怔,觉得二哥确实罪该万死。但若真到了恶有恶报的时刻,她又不愿也不愿见二哥遭到报应。
  常芙蕖似乎猜到了朱云怡心里的想法,于是她笑了笑,然后说道:“公主长于寡情薄意的帝王之家,却如此宅心仁厚,可谓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可是公主也需明白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周围的人都冷血无情时,你若太过重情重义,反而会被被情所伤。与其如此,倒不如稍微薄情些。毕竟情深不殇,有时薄情并非无情,而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一种手段。此话拙夫也和公主说过,芙蕖不过再啰嗦一遍而已,只是希望公主能该重情时重情,该薄情时便薄情。”
  之前徐如故也和朱云怡说过情深不殇这样的话,朱云怡嘴上虽然答应了,但心中却不以为然,心想自己以一片赤诚之心对待他人,倘若他人真的伤害了自己,那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自己已然问心无愧。此刻又听常芙蕖提起,她知他们夫妇乃是好意,便也笑着答应了。
  徐如故最善于观察他人,见朱云怡虽然笑着答应了,但显然没有真正把常芙蕖的话放在心上,他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叹气之余,他又想年轻人确实不经一事不长一智,重情之人最开始往往都一厢情愿,直到被伤得体无完肤时才懂得及时止损。此为自然之理,亦是成长之痛,是每个重情之人都要经历的伤痛,只有经历了这些,他们才能真正的破茧成蝶。于是徐如故不再理会此事,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自古天无绝人之路,梅花峪的秘密虽然先父被害而绝,但若公主和郁相公真要助太子赢得夺嫡之争,自然还有其它许多法子。关于太祖留给家父的秘密,请恕在下实在无能为力。在下和拙荆先前承诺过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所知确实极为有限,所说也已言无不尽。”
  朱云怡心想既然表哥不知道太祖留给舅舅的秘密,那他尽管可以在最开始明言相告,自然不用和自己比试厨艺,亦不用试探自己对庖厨的看法。他之所以要这般大费周折,显然是想借机试探自己,以便观察自己的为人之道和处世之法。当初在太湖之滨时,常芙蕖亦用了类似的法子来考察她。对此朱云怡能够理解,于是她笑了笑,答道:“既是无能为力之事,云怡岂有怪罪表哥之理?”
  在朱云怡答话的同时,郁且狂不由得暗自心惊。因为他发现徐如故和常芙蕖不仅对朱云怡的行踪了如指掌,对天下大事也十分熟悉,同时竟还知道朱云怡在帮太子参与夺嫡之争,这些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徐如故和常芙蕖毕竟都是隐者,却能如此熟知天下大事,连朱云怡帮助太子这样的细节都能知道,其心思之密、布局之深、眼光之毒、眼线之广,均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倘若他们夫妇是郁且狂的敌人,郁且狂定会觉得不寒而栗。
  郁且狂也不知道徐如故和常芙蕖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消息,他明白即便开口询问,他们夫妇也不会和自己说实话,故而便什么也没问。
  朱云怡怕徐如故因为没有告诉自己《洪武政略》的秘密而愧疚和自责,便决定找个轻松的话题活跃气氛,于是她笑着说道:“对了,云怡还有个疑惑,想向表哥和嫂嫂请教。”
  “公主请讲,在下和拙荆洗耳恭听。”徐如故答道。
  于是朱云怡笑着问道:“表哥是梅花峪传人,嫂嫂则是芙蓉浦传人。梅花峪和芙蓉浦一北一南,相隔甚远,请问表哥和嫂嫂是如何做到跨越千里喜结连理的呢?”
  见徐如故和常芙蕖夫妻情深,朱云怡本来打算借这个话题活跃气氛,谁知听了她的话后,徐如故和常芙蕖的神情竟都愈发凝重了起来。
  徐如故看了朱云怡一眼,郑重其事地说道:“云怡,表哥在这里再啰嗦几句。你虽天资聪颖,但终究涉世未深,只道世人非善即恶、世界非黑即白,但事实却是世人大多都在善恶之间转变角色,事实也多是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此话表哥先前早已说话,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人心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药可怕。所谓的人性非善即恶、世界非黑即白只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你已足够聪明,今后该做的便是时刻保持清醒,牢记人性多变、世界复杂之理。”
  这些话朱云怡也听大哥大嫂、三哥三嫂、张贵妃和竹沥姑姑说过,只是她不明白徐如故此刻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于是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又笑着说道:“云怡适才所问乃是表哥与嫂嫂是如何喜结连理的,表哥怎么答非所问呢?”
  徐如故没有立即回答朱云怡,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常芙蕖,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朱云怡。
  常芙蕖轻声叹了口气,然后淡淡地说道:“实话实说吧!即便咱们现在不说,公主也迟早会知道这一切的。公主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太好,不知人心可怕、世事险恶,既然她已走出皇宫,有些东西也该学着接受了。”
  徐如故细细想了会儿,觉得常芙蕖说的确实有理,便也轻声叹了口气,然后答道:“我和你嫂嫂因难而识。”
  “因难而识?”朱云怡奇道。
  “正是!”徐如故点了点头:“我乃徐氏后人,你嫂嫂乃常氏后人。鄂国公虽然英年早逝,但爷爷与他毕竟是曾经一起浴血沙场的战友,因此徐、常两家也算世交,故而先父和岳父打小便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后来朱高煦派人来梅花峪逼迫先父,先父自知不敌,早已存了必死之心。但他老人家可怜在下年幼无依,便在被害前给岳父写了一封信,请求岳父把我抚养长大。收到先父的信后,岳父立即马不停蹄地打江南北上。可是北京与江南毕竟相隔千里,等他老人家到梅花峪时,先父早已入土为安。见好友被害,岳父万分悲伤,可人死不能复生,故而岳父只好把年幼的在下带回了芙蓉浦。拙荆乃他老人家的独生爱女,我们在芙蓉浦朝夕相处,自然日久生情,遂于几年前结发为夫妻。”
  听到这里时,朱云怡的内心突然多了一个疑问,于是她又问道:“不知常怀恩前辈现在何处?今秋前往芙蓉浦时候,云怡并未见到他老人家。且芙蓉浦里的净友庄也早已慌败,常姐姐作为芙蓉浦传人,为何不住在净友庄而另择居所?此事困扰云怡已久,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苦于那晚与表哥和嫂嫂匆匆而别,之后也无缘再见,故而始终无法向两位请教。”
  听了朱云怡的话后,徐如故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又看着朱云怡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但真相一定会让你觉得难以置信。云怡,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朱云怡笑了笑,答道:“表哥请说吧!”
  徐如故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看了看常芙蕖,似乎是在询问妻子的意见。
  常芙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见妻子点了点头,徐如故把心一横,然后咬牙说道:“岳父早已和先父一样被人所害!拙荆虽是芙蓉浦传人,但若还是住在净友庄,只怕也早已落得了个和岳父一样的下场。”
  等徐如故说完后,常芙蕖又接着说道:“我之所以离开净友庄而另择居所,为的就是给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来个金蝉脱壳。自从先父惨遭毒手后,我便知净友庄已不可再住,故而便花大价钱在净友庄边买了一座废弃的庄子,然后将其改名为‘徐宅’。从此我隐姓埋名,不再用先父给我起的‘常芙蕖’之名,而化名为徐盈盈,以徐宅大小姐的身份苟且偷生。”
  听了徐如故和常芙蕖的话后,郁且狂和朱云怡才明白当初在苏州时常芙蕖为何说她叫徐盈盈,也明白了净友庄久无人居的原因。
  “不知常前辈何时被害?遭何人所害?”郁且狂问道。他一开口,便总能抓住问题的关键。
  徐如故先是顿了顿,然后对朱云怡说道:“云怡,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听了徐如故的话后,郁且狂立马猜到了杀害常怀恩的凶手,于是他也对朱云怡说道:“公主,真相或许会让你觉得不可置信,亦难以接受,你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朱云怡不明白为何徐如故和常怀恩都要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但她何等聪明,稍微想了想后,她便明白了二人为何要这样说,于是她立即问徐如故:“杀害常前辈之人可又是朱高煦?”
  朱云怡心想汉王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木樨坞的刘琼前辈和梅花峪的舅舅也分别惨遭他的毒手,那么芙蓉浦的常怀恩前辈定然也是被他所害。他虽狠戾无情,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故而徐如故和郁且狂才让自己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然而徐如故却摇了摇头:“先父确实是被朱高煦所害,但杀害岳父之人并非汉王,而是……”
  徐如故怕真相会伤害到朱云怡,故而说到最关键的时刻便沉吟不语了。想了想后,他觉得朱云怡迟早也会知道这个真相,便把心一横,然后继续说道:“杀害岳父的幕后主使乃是当今天子,即朱棣是也!”
  听了徐如故的话后,朱云怡立马觉得宛如五雷轰顶。当今天子乃她的父皇,她虽知父皇和太祖一样多疑嗜杀,但真正听说是父皇指示杀了常怀恩前辈时,她还是觉得特别无法接受。
  在朱云怡眼里,当今天子一直是那个把她视若珍宝,对她万分疼爱的柔情父亲。虽知父皇对靖难遗孤极为残忍,但那时朱云怡毕竟还小,这些事也只是听后人说起。即便父皇曾在鱼吕之乱时大开杀戒,但确实是鱼贵人和吕美人有错在先。故而朱云怡虽知父皇残忍嗜杀,但皇帝在她内心深处的形象还是十分慈爱的。因为在她和太孙朱瞻基面前,皇帝永远是那么慈祥,有时甚至可爱得像个孩子。
  正因为皇帝在朱云怡心中有着很好的形象,同时也有着很高的地位,故而当听徐如故说杀害常怀恩之人乃皇帝时,朱云怡才会觉得难以接受。
  看着朱云怡痛苦的神情,徐如故又叹了口气,然后柔声说道:“当年懿文太子薨逝后,各藩王蠢蠢欲动,故而太祖才让沐、常、刘、徐四大功臣的后人带着《洪武政略》的秘密分别隐居于樱花巷、芙蓉浦、木樨坞和梅花峪,四处种满了懿文太子生前最喜的樱、荷、桂、梅四种花儿。太祖之所以如此为之,无疑是想借四大功臣和懿文太子的威望震慑各藩王,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威胁皇太孙朱允炆的地位。当时北方有九大攘夷赛王,太祖防的最多的便是他们。在这些藩王中,燕王势力最大,也极得太祖宠爱,当时的他像极了当今的汉王。燕王文武双全、野心勃勃,自然不可能不垂涎于储君之位。虽然后来靖难得胜,他也如愿以偿夺得了皇位,但太祖当年留下的秘密却让他如鲠在喉、夜不能寐。同时建文帝生死未卜,他也怕建文帝真的没有葬身火海,为了防止建文帝和靖难遗孤卷土重来,皇帝自然不会不注意当年‘沐常刘徐,樱荷桂梅;帝传《政略》,江山可得’的传言。不管该传言是否子虚乌有,皇帝都不会让其他人得到《洪武政略》的秘密,这才派人前往芙蓉浦。岳父宁死不屈,这才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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