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四皇子、边境之地

　　惠济茶楼的布局非常的独特。茶楼的一层是不接待茶客的，仅仅设有一个巨大的柜台，呈弧形，像一堵巨大的矮木墙横在一楼，挡住了后面绝大部分的空间。
　　柜台的后面摆放的则是一架巨大的长方茶柜，有点像前世的吧台，整整两百多个小阁档里都放着用各色的瓷罐装着的茶样。每个瓷罐的封口处都贴上了每种茶的名称。而最下层的柜子里，则放着茶壶茶杯等一套套茶具。
　　从茶楼的占地面积来看，这堵“墙”后面应该还有很大的一片空间，在柜台的侧门也开了一扇小门，至于后面是什么，根据小二介绍说，那里是放茶的茶库。
　　上楼的楼梯则在进门后的右手侧。
　　茶楼的二层，三层，全摆满了桌椅。二楼摆的是方桌，而三层摆放的则是大圆桌。每一层都有小型的柜台，其样式与一楼的相似，但并没有那么大。柜台上也存有些许库存，以防客人急需。
　　而每一层提供的茶的品级也不同，三层比二层提供的茶的品级更高。
　　至于烧水沏茶做吃食的地方则在一楼上楼的楼梯下面，楼梯下的那一部分被掏空，做成了一个大隔间，专门用于作厨房的。
　　而顶层，则全部改成了雅间，用薄木板做墙，将雅间只见分隔开，用滑动的推拉门作为雅间的门，门的那一面所有的木板上都镂空雕有花草鸟兽的花纹，上面用白色的窗纸覆盖。门前还摆有盆景装饰。
　　而我与翠欣一进楼就选择了顶层。为什么？所谓登高望远，这四层茶楼虽然在整个皇城之内不算是最高的，但是也是比较高的建筑了，在这个时代可是没有前世的那些高楼大厦的。而且从这个地理位置来推测，顶层应该能够看到整个皇城四分之一的景貌。
　　来茶楼买茶是一回事，在一层楼就能解决，但是要品茶吃食，就要付座费的。一楼只负责买卖茶叶，所以不需要付座费，二层到四层的座费则会依次成几何倍数的增加，到了四层，租一间雅间的费用比二层租一桌的座费整整高了十多倍。所以茶客大部分都集中在了二层，三层的人就比较少了，到了四层嘛……
　　八个雅间呈四方形分布，可是现在只有两间有人。一间在西北角。房间的房门紧掩。雅间的隔音效果不是非常好，隐隐可以听出来是两位女子在交谈，但是听不清内容。还有一间，则在正南，而上楼的楼梯口正好对着这一间房。
　　小二带着我，缓步上楼，一路上行为举止显得颇为热情，似乎是看出来了外面两个人是新来这里的，就一直喋喋不休的为我们介绍着茶楼里的种种，从分化，茶样，到生意，全部都宣传了一遍，这一番的热情态度让我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而我到了四楼，小二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一改前面的话多，变得安安静静，甚至连脚步都分外轻缓了起来，好似生怕惊扰到了四层的茶客。
　　对于这一点，我并没有过多的疑惑什么，自然明白小二的用意。能够来这一层做客的茶客，多半也是名门大户，身份显赫的人，不是什么公子就是什么的千金，这些人，若是得罪了，有什么不满了，不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店小二能够承担的。
　　正步上了四楼的楼梯，楼梯的梯口正对着南的雅间，随着我的步伐，雅间从顶至底，一节一节的慢慢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雅间的门并没有拉上，两扇门被推开到了一边，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
　　向内看，雅间靠窗的一侧摆放着一套红木雕花的桌椅，一张方桌，两把长背靠凳分别摆放在左右两侧。桌面的正中放着一白瓷茶壶，壶嘴朝右。桌子的左右两边各摆了一盏白瓷茶杯。茶碟上放着茶杯，而茶盖则都被倒着置在了一边。
　　左边的茶杯旁并没有人，而右边则坐了一位少年。他的左侧面对着我这边，头上的所有头发都被挽了起来，用金色纹花的发冠罩住，从中间插了一根玉白长簪，把头发和发冠固定住了。他的身上披着一件橙色为底，绣白蛇白花的外袍，内着白底黑边的衣衫，用黑色的腰带束紧了腰身。
　　再看侧脸，眉状如弯刀，中后段微微上突，但眉梢并未下撇，而是有些上扬，目如裂隙，眼睛都近乎被眯严实了，几乎看不见眼白，下巴下削，较尖，微长了点小胡子。整张脸长得都很紧凑，长得倒也英俊。
　　他的左手闲搭于腿上，身子靠在了靠背上，右手抚杯，食指拇指中指按压着杯沿，轻轻转动茶杯，杯底与茶碟摩擦，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我上楼的动静自然是惊动到他了。
　　少年偏头，往楼梯口这边一瞥，却愣住了，移不开视线。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讶的表情浮现在了脸上。
　　我看到他的那一刻，也挺惊讶的。我也没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他碰面。
　　少年惊讶的神色也只不过是一闪而过，很快的就回过神来，一改先前的面色，笑了起来。本来就紧凑的小脸更是挤到了一块。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笑着站了起来，转身向我迎来：
　　“皇兄！你怎么来了？”
　　面前这位少年，正是四皇子周置！
　　对于他的态度，我嗤之以鼻，这厮前一阵子还千方百计的想要谋杀我呢！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他也是最有嫌疑的人。就算他“心底善良”，难道就对“皇位”如此免疫？现在在我的面前摆出这么一副“和平”的嘴脸，搞得我和他又多么亲一样。真当我心里没有数？
　　看着周置“亲切”地迎了过来，我硬是绷住了想要讽刺他的心理，心中暗想：既然你想跟我装，那我就奉陪到底好了！
　　想罢，我也挤出了一丝自以为是最和善的微笑：“我只是顺着来看看弟弟的茶楼生意怎么样。”
　　“弟弟的生意很红火啊。”
　　这句话说得还真不违心，现在正是上午，茶客比中下午都要少得多，那是一定的。但是二层的人任然非常的多，几乎座无虚席，难以想象茶楼的生意到了最红火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周置不可置否的笑了笑，热情地请我俩进了他的雅间，并且高兴的说：“那是当然！我的茶楼经常与惠商做交易，从各地运来茶样，茶种，茶货，能够在本土种植的，就自己种了。不能种的只有买货。所以我茶楼的茶的种类是最全的，全周国最全的！”
　　这么牛？我有些惊讶。
　　周置让我两坐下，翠欣本来是不坐的，打算站在一侧，这是婢女的规矩，而我自然不会容许她这么做，直接把她摁在了凳子上。
　　房间只有两把凳椅，现在全被坐上了，把周置晾在了一边。周置似乎也没有再要一把椅子的意思，而是招呼了小二：“大哥，我茶楼也是有属于自己的茶品的。来人！给这两位客官上针云茶！”
　　小二自然知道周置的身份，这茶楼毕竟也是人家开的。从刚才的对话之中，他多多少少也清楚了些我的身份。对我的态度，从刚才的热情直接转变成了恭敬，感觉他几乎要献上了自己的膝盖。
　　小二极力的压低了腰身，轻步进了雅间，取走了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端着托盘倒退着从我身边过去。我就这就扫了一眼。
　　周置的那盏茶杯里还剩三分之一的茶水，茶水已经泛白了，没有了茶色，有些许细碎的茶渣沉淀在了杯底，看起来也已有些发白肿胀。而另一只茶杯里，茶水已经见底，但茶水仍然保留着茶色，呈淡金色。杯底几乎没有沉淀多少茶渣。
　　看完，我心中便有数了。
　　两个茶杯，这表明了周置前一阵子绝对不是一个人在这，而是同另一个人一起喝茶。他的茶杯里有许多的茶渣，说明他倒茶的次数很多。茶水已经泛白，又则说明茶壶里的茶已经冲泡过好几次了。另一只茶杯呢？首先，杯中的茶渣很少，说明倒茶的次数很少，其次，茶水茶色尚存，说明客人喝的茶水还是新鲜的，没有经过多少次的冲泡，而且这桌上只有一个茶壶，这么看来，也就是说，那位客人喝了两三次茶就先行离去了，又或者这位来客专注于与周置所商之事，根本就没来得及细细品茶。
　　这又说明什么？首先，周置与客人会面，一定不可能是光为了喝茶的。其次，另一个在周置之前离去，周置却仍在此坐了许久，想必一定是在商讨什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客人的身份都不简单。
　　这让我联想起了和四皇子走的很近的三皇子。
　　“难道是周宜？”我有些思绪了。
　　小二退出了雅间，周置却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坐在我对面的翠欣。那种眼神，透露出的不是惊讶，也不是所谓的色欲，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玩味。以至于这种神情都渐渐的表露在了脸上，嘴角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再看看翠欣，她已经吓得低下了头，缩在了座位上，没有敢看周置一眼。
　　我对他这样的眼神感到疑惑。哪有这样盯着人家女孩子家的？这是赤裸裸的侵犯啊！
　　我不满的哼了一声，周置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了，忙轻咳了一下，以饰尴尬，然后正了正脸：“皇兄可听闻过针云茶的美名？”他顿了顿，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然而我根本就没想去接他的话，根本没有想过多的理事他。况且，我还真没有听说过针云茶的名号。他见我沉默，只好自己又继续说了下去：“这针云茶呢，是我在我自己的茶区，用上好的云茶茶种，和雪国特有的万年玄冰融化的冰水浇灌，用边境之地的紫土培育，由我茶楼的人亲自种植，就算这样，针云茶的年产量才不过一盒箱。但是它的味道可远非其他的茶叶能够比拟的。这‘金汁玉液香迷绕，清风抚膛坐云端’指的就是此茶。”
　　周置的这番话，大半我都没怎么听进去，但却让我了解了这儿的情况，他多次提及了种茶。种茶是需要很大面积的土地的，自然是不可能放在皇城之内。他很有可能在城外买了一块土地，专门用来种茶。且惠济茶楼常常与惠商做交易，购买大量的茶品，似乎确实需要大量的财金。而他提到的边境之地，我倒也有所耳闻。
　　相传四百多年前，天下战乱纷纷，前王朝刚刚覆灭，各地的地方势力纷纷独立，自立为王，总共分了大约二十多个国家。各国之间实力相近，彼此之间战争频发。天下局势动荡，百姓流离失所，很多的人家破人亡。
　　然而就在某一天，天象异变，原本晴朗的天空突兀的出现了一片巨大的乌云。铺天盖地，隐天蔽日。而且云中带火，火中带电，天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万里之外仍清晰可闻。
　　这天地异象令众国震恐，都认为是战争频发，而导致上天震怒，降下天威。然而，不料，却有一巨大的异物破空而降，长百里，尾拖火翼，笔直的插向一处正在发生战争的森林，而后消失不见。
　　自然，那片森林直接被夷为废墟，正在战斗的两国军队也无一幸免。而且，那片森林自此之后就浓雾弥漫，内生高耸的石林，外围绕紫土泥泽。
　　这也引得流言四起，有的人说，那异物里藏有巨量的财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的人说，那异物里面关着是异界的妖物，终有一日，会被破开，妖物会被释放出来，从此天下生灵涂炭。还有一种流言，也是最受欢迎的，就是说，那天降的异物，是上天赐下的圣物，谁能得到它，谁就能统一天下，引领凡界众生。
　　自此，这个流言就越传越广，越传越有生有色，甚至连各国的王都深信不疑。各国听闻传说的平民，商人，军人，佣兵，都不断的涌向那个地方，尝试进入那片绝地，但是只要是进去的人，从没有活着出来过。因此，这谣言也逐渐就淡下了。而这块土地正好处于各国之间，不属于任何一国的管辖，因此，这块土地被称作了“边境之地”。现在，它仍旧存在，就夹在周国与夷国的中间。
　　对于这个传说，我倒是有些猜想的。前世里，中外文化中，古代，当代，都有外星文明在地球上遗留下来的痕迹，比如说埃及浮雕上的飞碟，西欧神话中众神的飞行器，罗斯维尔事件。也有一些陨石或者太空不明物掉落地球。眼前这个传说与其有很大的相似性。或许这就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外星生命的到访也说不定呢。
　　周置并没有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的意思，又跟我客套了几句，待小二捧着沏好茶的茶壶和两个崭新的空杯上来，他这才告辞。
　　我盯着周置逐渐没下楼梯的背影，轻轻的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暂时摆脱这个家伙了。我挥了挥手，示意小二退下，并让他带上了门。
　　窗户就在右边，古代的空气质量就是好。空气就是空气，没有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PM2.5,之类的。清风带着远处的清新，窜过这四楼的房间。平视看去，透过皇城里耸立的一些高大的树木和数座尖顶阁楼的顶盖，再越过皇城的城墙瞭望塔，依稀可以看见城外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而再探头往下看，就可以看得到茶楼下的街道和茶楼的正门所有的情况。
　　“这个位置真的不是一般的好。”我不由得感叹。
　　盯着楼下的正门，不出一会儿，就看见周知的身影从正门走了出来，身子微微一闪，就没入了街道上拥挤的人流中。不出一会，就很难再寻到他的身影了。
　　我回过头来。给翠欣斟了一杯茶，给自己也盛了一杯。
　　茶色在白色的瓷杯中变得非常显眼，橙红的茶水茶香四溢，一股沁人心脾的气味弥漫整个房间。
　　“茶香好浓！”这么浓的香味，堪比空气清新剂了。
　　我拿起了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茶水随口而滑入咽喉，微微一吸气，清凉的感觉就浸透了整个味觉。
　　“好茶！”我不由得赞叹，总算是明白了那句诗所说的意思。我虽然不懂得什么茶道，但是茶好不好喝还是知道的。这茶的味道比前世什么龙井，大红袍啊，铁观音啊，都要清香的很多。这茶主要以甘甜为主，以微苦为辅，还有薄荷一样清喉的效果，品尝之后，确实感觉像清风清心，犹坐云端的爽感。
　　飞快的品尝了一杯，正想再来一杯，突然想起来了一件正事，便暂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声的唤道：“墨！”
　　墨似乎一直在我的身边。我依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一旁。
　　我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查的怎么样了？”
　　墨在一旁，背负一把剑，一身黑，无声无息的，跟往常一样。若不是他开口说话，你根本不会察觉得到有一个活人待在你的身边。
　　“殿下，三皇府的那一批财货，绝大部分都运往了四皇府，又抽出了两箱子，运到了这里。”
　　“果然”我点了点头。正门并没有马车的痕迹，这就说明马车一定是运到了茶楼的后院之中。不错，这个茶楼是有后院的。后院靠北，这个雅间是看不到后院的。
　　这个消息印证了我的猜测，三皇子和四皇子确实有染。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在捣鼓着什么。
　　我思考了一会儿，给自己盛了一杯茶，抿了两口。
　　“墨，你待会去安排一下，派个弟兄去监视一下惠济茶楼后院的动静。如果有任何异动，立刻向我汇报。”我顿了顿，又吩咐道：“你就不要去了，我还有其他的任务交给你。”
　　“你先下去吧。”
　　墨点了点头。忽的消失在了原地。
　　从早上忙活到现在。我还一点东西没有吃呢，现在闲停了下来，感觉肚子空空荡荡的。
　　翠欣也没有吃。
　　我就着叫了小二，让他准备一些吃食。
　　望着楼下街道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路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人，也没有货车来往。
　　周至现在是刺杀我的最高嫌疑人，现有的依据只指向了他。况且，这皇位争夺，十分凶险，明争暗斗。正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四皇子现在就是属于亦枪亦箭，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这样的人，才是最阴险的。这样的人，不得不防。
　　“就看看墨他们能够发现什么了。”现在仅有的线索，只能寄托在后院情况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