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弑问 / 第十三章 剑之舞

第十三章 剑之舞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晚饭时分,萧祈雪特意去厨房要了一双筷子来帮阿免夹菜。
  “不用。”阿免难得说话,所以只要他说话的时候,众人都会看着他。
  萧祈雪不尴不尬,仍要去帮他——你是不用,糟老头子可不乐意。
  阿免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萧祈雪举箸在空中,动弹不得,手劲一松,筷子掉了下来。
  众人既不说话,也不动弹,都在看戏。
  阿免把筷子捡起来,放在萧祈雪手指间原来的位置,萧祈雪羞红了脸,紧紧握住。半晌,阿免道:“我自己来。”又半晌,“你要吃,坐。”
  萧祈雪天天被这九人欺负,今天却是少有的气得快哭出来;这傻子哪里知道总共就九个坐,哪里有她的位置,难不成坐大腿上吗?
  趣一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让你坐,你就坐——赐座!”
  灰衣立刻搬来一个座位,比其他九人却矮了小半截。
  萧祈雪只得坐下,她每天吃的都是厨房剩饭,还是头一回与别人一起坐着用餐,心底的耻辱却比往日胜出十倍不止,心下已经恨透了身旁坐着的傻子;但她不能发作,即使是只有她和阿免二人的时候,她使性起来,偷偷欺负,也不敢太过分。她怕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座在上首的趣一道人;另一个,她看往下首戴着铁皮面具的那位,莫鬼戌也张着那一只恐怖的眼睛看过来,萧祈雪连忙转过头,她深知,他最可怕的还不是那一只眼睛,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不十分说得上来。
  味同嚼蜡,远不如剩饭好吃。
  “今夜十四,吃完饭我们去赏月。”
  趣一说要赏月,那就是一个不能少,都要去。
  今夜月圆。众人赏月不在院内,而是在门外和悬崖之间的空地。迎客松久已不迎客,正对着长桌,桌上瓜果酒水都有,趣一把盏,众弟子同饮。
  正对着大门,月色之下,隐约可见门边的一对楹联。
  写的是:书潦倒剑飘零究竟无事
  身浮云意流水哪有此人
  上联太悲戚,下联太空旷,但都还将就;可门楣上不知为何横七竖八划了三个大字:呸、呸、呸,颇煞风景。
  是有人用剑刻下,深浅不一,歪歪扭扭,显然是愤怒、心乱至极。
  是出自女人剑下,那一晚有一女子登门,要与趣一理论,但看架势就知道不单单是来理论的。趣一早已溜之大吉,她愤怒之际正逢刘郎兴挑衅,刘郎兴是屡败屡战,不死不休的,那女子出手一次比一次重,开始还没人管,后来差一点把刘郎兴打死,师兄弟姐妹陆们陆续出手,不是对手,都有负伤,全仗那女子手下留情。最后还是阿免出手,与她打了个平分秋色,一句话把她打发了。那女子临走时不顾形象,连啐三口,一边吐口水,一边在大门上刻下了这三个大字。
  半孤峰也是攻玉山上的,有人登门,竟然逃之夭夭,那丢的是整个攻玉山的脸,半孤峰因此又与同门积怨。但当夜山主下令,任何人不得半路阻截那女子,明言那是趣一的私事,与山门无关。
  乌云遮月,久久不散。趣一喝了酒,不小心瞥了一眼门楣,不自在起来;忽然起身,转身进屋,但他并没有说散,所以也没人敢走,都准备再呆足一个更次再说。
  没想到师父一会儿就回来了,怀中还抱着许多剑,也不知多少年没人用过了,通身红褐色,勉强能看出是剑的样子,剑萼也与剑鞘已锈成了一体。
  趣一扔一把过来。“阿免,你来和我舞剑,让你这些不成器的师弟师妹们开开眼。”
  阿免接剑而出,师徒二人并立于山巅、云下。
  “你随我做。”
  阿免点了点头。
  两剑同时出鞘,声音刺耳无比,空气中顿时满是铁锈之气,锈渣飞入眼睛、鼻腔,萧祈雪没注意,揉着眼睛,不时打着喷嚏。趣一瞪了她一眼,她顿时便站直了,一点事都没有了。
  趣一锈剑指天,醉醺醺道:“趣一道人说要赏月,那就是要赏月——好徒儿,你说是不是。”
  “是!”阿免从不多话。
  两人一同舞剑,在座的少年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
  一开始也看不出什么,只觉两人步伐并不快,但十足飘逸,如笔墨牵连,从无断绝,忽浓忽淡,往复挪移,落在枯枝败叶之上,声音厚实而绵软,膝盖弯曲,由轻到重,顺势一跃而起,细枝竟未断裂。
  这时,足下生尘,淡黄色圆环环绕在两人脚下,旋转不止,渐渐变大,将树叶也带了进来。
  有人吟唱,听来是趣一的声音。清冷孤高,并无词中之意。
  且听:蝶惹花,墨晕水,一时仓促,几番拘束,匆匆经年懒回顾,最是归途撞来路;花堤上折柳,柳堤下摘花;卿心如花枝,我心如柳絮;江心荷叶簇芙蓉,羡鸳鸯颈长,龙舟争竞伴画舫,二事付水流;瑶琴爱抚,怨笛好听,最好是三更,问君胡不眠?不眠人有不语事,遥记当年,依依在楼头;无奈是造化,叹永夜难消;两人夜短,一人夜长,难为独孤氏。
  这是乘兴而发,即兴而吟,就和二人舞剑一般,看不出实在的路数,随意而为,自有章法,意在剑在。
  在场的年纪也都不算小了,且听且看,有的红着脸,有的红着眼,各有各的悟处。
  一曲终了。师徒二人同时腾空而起,双剑在前,扶摇而上,地上的枝叶连在二人足下,如同玉带,如同天梯。
  两人忽然变速,在空中狂舞起来;山上骤然狂风大作,东西不定,胡乱吹起;天上剑光闪烁,地上飞沙走石,可怜一颗常青的迎客松不一会儿就只剩了光秃秃树干,松针都已到了二人剑上,随着二人的剑势吞吐,如两只绿色的怪兽,其尾摇曳,其嘴呼张,似鱼非鱼,似象非象。
  天地间隐隐有深鸣,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此地气息散乱,已无人在座,都站直身躯,运功护体,定住身形。就连萧祈雪也尽量躲在苏灵妹身后的位置,直勾勾地盯着上空。
  刘郎兴眼神炽热,他并不能御空,只能尽全身力气蹬地而起,溅起大片灰尘,往上方疾射而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上去干什么,但看起来这么厉害,他就是忍不住要上去。
  “啪!”又溅起一片灰尘,刘郎兴还没摸到二人的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弹了回来。他皮糙肉厚,并不在意,在场的几位也都不在意。
  刘郎兴点了点头,并不打算再上——这是极为难得的。
  一人从三妙宫的方向御风而来,是一青袍老道。礼数还是要有一点的,几个后辈耳濡目染,先后不情愿地叫了句:“十师伯。”
  被叫十师伯的道人名叫胡青,毕竟是面对后辈,不能太小气,也相当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胡青也向上看着,几番伸手,欲言又止,凌天心噗嗤一声,“师伯,你也来看吗,好不好看?”
  胡青点了点头,“还行。”
  几人目力极佳,忽然看到云层之上出现一个银色小点,渐渐变大,才看出是一个人。
  从天上下来的人,那就是如假包换的仙人。仙人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谁没见过?但看着从天上下来的还是头一回。
  那仙人就落在柳苌仪身旁。见他银盔银甲红披风,不知是哪一家的路数,几人也觉得稀罕。
  他落地后先向胡青稽首,“见过仙长。”
  胡青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几个晚辈见状,当时就瞧不起了这所谓的仙人——师父别说主动向人打招呼了,几乎从来都不正眼看人。
  凌天心向这边挪了挪,伸手打招呼道:“仙人你好。”
  “你好。”
  “仙人你觉得我师父和师兄的剑法怎么样?”
  “......”
  仙人看起来挺焦急,只胡乱应付了一声;而后看着天上仍在狂舞的两道身姿,大喊道:“两位都请下来吧,这一方上下都不安宁。”
  趣一充耳不闻,阿免自然也听不见。
  “二位且请下来,容小的回去交差,有什么事可以商量。”
  “师弟,又是唱又是跳的,闹一夜了,师父都看不下去了,让我叫你下来呢。”胡青也跟着道。
  师徒二人缓缓落下,刚一沾地,趣一气势汹汹道:“我心情不好,自己好端端地耍剑,要你们来管?”
  阿免仍是有样学样,也把脸横在仙人和师伯面前,师徒二人一左一右,两眼几乎瞪出眼眶。
  “好徒儿,好徒儿,这个不用学——”趣一道人拍着阿免的后心,一脸祥和:“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阿免又恢复了往日人畜无害的模样,趣一也转向二人,转眼又是一脸凶相,其余几人早已忍俊不禁。
  披甲仙人只是一个传话的,身份低微,早被吓住了,轻声道:“不知仙长为何情绪不佳?”
  “我心情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趣一还要说,胡青咳嗽连连。“师弟,你是怎么说话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要......这个......咳咳.......”
  “你倒是会说话。”
  金甲有命令在身,浑不在意,耐心十足。“仙长有何不满,或者小将可以效劳。”
  “今天十五,我要赏月,你看这鸟乌云”趣一一手指天。
  金甲不解道:“这有何难,仙长吹一口气的事,何必如此大动。”
  这话说的,几个小辈心想,当然是师父乐意。
  “我乐意!”
  银甲的心态水泼不进。“既如此,就由小将代劳如何?”
  胡青也道:“秋演将至,摩遗之森也将开放,门中弟子养精蓄锐要紧;此时将到子时了,大伙早都睡了,师弟要赏月,只要别搞大动静,就是赏它一夜又有哪个敢管?”
  胡青是故意提及摩遗之森,趣一听见,果然黯淡下来。转过头去,朝等候的二人挥手,“都哪来的回哪去,别扰我清净。”
  二人巴不得一声,都腾空而去。不一会儿,果然拨云见月。
  然而趣一却又意兴阑珊了,任凭月华漫天,独自喝着闷酒,绝不抬头看一眼。
  一众弟子陪着慢饮,都在指望别个先开口。
  凌天心最先忍不住:“师父,那个穿盔甲的是哪路神仙?”
  “什么神仙不神仙的,服了换骨丹而已,不过是奴仆,”趣一环视一圈,灰衣都低着头,萧祈雪咬着牙,不敢看他,趣一接着道:“地上的奴仆,天上的的奴仆,只要奴性,到哪里都是奴。”
  “换骨丹?”石天宝也参与进来。
  “嗯,换骨丹,不是寻常丹药,不过也没什么用的,”趣一指着刘郎兴道:“若要真打起来,就是这傻子也能和刚才那个铁皮打个几十回合,然后......”
  刘郎兴闻言抬头挺胸,抢着道:“我定能把他打趴下。”
  趣一瞟了他一眼,把话补完:“然后被打个半死。”
  刘郎兴一扭脖子,十分不服,但他虽气,却并不反驳。
  趣一有点累了,火气也小了些,凉风吹来,他伸了个懒腰,接连嗯......嗯了几声。
  几个弟子见状,都打起精神来,知道师父要大讲特讲了,半喜半忧:喜的是师父极少讲授,忧的是师父每次都要从头开始讲,而且讲着讲着就如脱缰的野马,不知道讲到哪里去了。
  果然,趣一慢悠悠道:“咱们修士循气而修,因势而动。儒修向君王借势已不是什么秘密;释修的庙宇遍布天下,是向苍生借势......”
  趣一每次讲到这里就略过了,柳苌仪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师父,咱们道修跟谁借呢。”
  趣一转头正要发火,见打断他的是平日最为乖巧的柳苌仪,勉强答道:“至于道修是凭借哪个的势,自家之间也所感不同,众说纷纭,至今也没个定论。”
  “那师......师父你是怎么感觉的呢?”柳苌仪索性问到底。
  趣一袖子上好像落了灰尘,挥了挥道:“借了就要还的,儒生死君王,活佛死苍生,在所多有——师父谁也不借,不欠,不还。”
  一众弟子都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
  苏灵妹问道:“师父,你怎么不去天上住?”
  趣一呛道:“我去天上了,谁管你们,”看了一眼苏灵妹苍白宁静的面色,又缓缓道:“天气太清,地气太浊,真论起来,反而是居中的人间最好;你们可别小看了,据古书记载,最初的混沌先天就是在这里演化,有先天一气之说,去天上容易,上去后可不是想下来就能下来的;然而人间也有不足之处:只要行走于人间,就免不了服气食土,就算辟谷之人只服气,气中也有微土,所以就算修为再高,在此间也不可能真正的长生不老,”趣一话锋又一转,“你们可别以为这是坏处,多少仙人上天之后因感觉不到一丝衰老而难得寸进呢,这‘衰变’二字里可有大道理的——我问你们,度千年如一日和一日如千年,哪一个更好?”
  萧祈雪知道没有问她,但她默默选择了千年如一日。
  其他几人都摇着头,觉得都不好。只有苏灵妹道:“千年如一日,虽有千年,还不如一日;一日如千年,虽只过了一日,却有千年之感,那样的日子多过上几天,岂不是万年,十万年也不止——师父,我觉得后者好。”
  刘郎兴挠着脑袋,不悦道:“师妹,你说什么呢?这千年那千年的,我头都被你说晕了。”
  “师兄,我没和你说。”苏灵妹冷冷道。
  刘郎兴脸上受伤的表情一闪而逝。
  “咳咳,”石天宝打岔道:“师父,平时也没见你辟谷呀?莫非师父你修为卓绝,已经厉害到不用辟谷了?”
  “拍你(隔)妈的马屁!”趣一笑道:“师父也曾多年辟谷,如今没什么好辟的,嘴里淡出个鸟来,不如该吃吃该喝喝的舒服;再说了,没有谁能真正长生不老的,只要时光足够长,就算是圣人也难保没有陨落的一天。”
  “时光总是够长的。”苏灵妹轻声道。
  众人都听见了,趣一重复道:“好徒儿,你是最聪明的,你说得不错——时光总是够长的。”
  空气中忽然泛起一股淡淡的忧郁。
  趣一忽然想起一事。“过几天有一个和尚要来咱们这儿,你们到时候可别叫差了,显得不懂规矩,没见识。”
  几人都是一脸好奇。自家是个什么规矩,到现在也没摸出个门道。
  趣一解释道:“佛门和儒、道不同,不以入道、还真、散若、知弥、座照、潜虚、返神、地仙、天仙......分境界,而是分为门僧、罗汉、小尊者、大尊者、金身、小莲台、大莲台、化佛、生佛......”
  “那师父,要来我们山上的和尚是什么境界,到时候我们怎么称呼。”凌天心问道。
  “你别管他是什么境界,”趣一坐在藤椅上,仰着头,以下巴对人,“叫什么呢......我想想,有了,到时候你们都叫他秃驴就行了!”
  时哲捭深知师父的朋友定不是寻常人,试探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也是一样叫他。”
  趣一忽然心情又好了些,一挥手,远处三个捧剑的灰衣上前来。
  趣一道:“你们也都练剑多年了,木棍虽好,但有一把真剑看起来也像样些,今天就给你们一人发一把剑,”趣一转头看了眼,叹道:“哎,一百多年不用了,还是太锋利,小孩子家的也不知使不使得!”
  有几人是真的高兴,有几人却是装的。那都绣成什么样了,要不是师父说是剑,还真看不出来。
  趣一逐一抽出来看了一眼,随口叫一个名字,扔一把剑。
  八名弟子都有了剑,铁锈把手掌硌得生疼,都不知放在哪里是好。
  最后却多出一把。趣一环视一圈。萧祈雪正在看风景,不妨阿免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她。
  “她?”趣一问道。
  阿免点点头。萧祈雪仍在四处看风景,她只能看风景。
  “她不配。”趣一道。
  萧祈雪还是在看风景,只是看定了一处。她从来没有恨过趣一道人,因为他有毛病,而且还很厉害,恨他也没有用,所以她此时咬牙切齿的,恨着的还是傻乎乎的那一个。
  等几时只剩两人独处了,定要......
  趣一把仅剩的一把剑插在地上,把还在酝酿‘恶毒’的萧祈雪吓了一跳。他继续开讲:“通天下一气。一气化万物,这在咱们中原大地尚且不十分看得出来;将近两千年来,中原修士的法门传遍异国他乡,在各地扎根,与本土结合,催生了许多自称法师的人,有火法、冰法、雷法,杂七杂八法;各人都有自身独特的咒纹,也讲究方位、布局、变化,不难看出,实际上也是根据中原符箓和阵法演变而来,只不过是以自身催动咒纹,引天地异变。”
  石天宝道:“师父,是咱们中原修士厉害,还是外国法师厉害?”
  趣一随口道:“一气化万物,一剑却可破万法,你说谁厉害?”
  “那自然是我们厉害得多!”刘郎兴自信爆棚。
  “放屁!”趣一呵斥道:“你一剑连个石头都破不了,这辈子也别想到一剑破万法的程度;不以法门定胜负,外修尚且可以屠仙,强弱是因人而异。”
  时哲捭试探道:“但法师终究是咱们中原源生出去。”
  “诶——”趣一不屑道:“你这是小家之见,最要不得——咱们不是从上古源生下来?再追溯,又是从哪里源生?总逃不过一体的,只要能看天地造化,不断涌现出强者,有新人、有壮观者出现,管他是正统传下来的还是偷学的,管他怎么改,怎么融合,都是各人能耐;咱们中原不也有中外结合,练火剑、冰剑、雷剑之类的吗?据说雷剑练得好了,可以剑剑落雷;异邦也不乏见识了中原风景过后,弃法学剑的,各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但有一点,绝不可以落入魔道。”
  说起魔道,周围的灰衣显然不安起来,有的竟微微颤抖。没有人敢问,问了就要触霉头。
  趣一在这一点上不多说,攻玉山与玉玄山不同,与魔相关的都是禁忌,相信各人心里都有数。他沉吟许久,仰头道:“大道行,立三宗,一为气,二为剑,三为鼎。多年以前,气宗还在,其宗旨是修道不修术,修心不修身,我有幸阅览过其心法,看不很懂,却十分动人,可惜最终没落了,不是因为别的,因为一万个弟子也难以修成一个,纵然那少许几个再怎么惊才绝艳,大多数都平平无奇。一百多年前,气宗成了一人宗,整个山外山就只剩下一个人,那人收了一个徒弟,只教了三天,就独自上天去了。那个徒弟,就是后来十二藏中的无道藏任戕。”
  几个弟子,特别是刘郎兴,精神一震。任戕的大名,也是无人不知的,因他整日闭着双眼,有传闻说他是个盲人,他闭着眼睛纵横天下,以来去自如著称,这四字看起来简单,但神州之大,所谓九死一生、有死无生之地比比皆是,但只要他去闯,没有人担心他的安危,只担心他出来之后又是一副了然无趣的模样。宗略成名之后,他自称天下第二,但两人并没有真正交手,世间多有为任戕不服的。
  趣一接着道:“鼎宗十有八九已落入歪门邪道,师父就不说了,咱们道修中的剑宗的宗旨是身心兼备、道术齐修、阴阳互济、内外平和;之所以修内必修外,原因就是在这里了:精血为里,皮肉为表,筋骨为桥梁,七窍通神明、周身百穴为大小天井及库藏;气入身中,经脏腑以运转,又入窍穴之中,浊入而清转,周天大成,神明注焉,百转千回,必成大器。”
  “修为越是高深,血脉越是浑厚,自身器量也就越足,吞吐之间,大者无疆。水银可以轻易托住海水——试想躯壳若如纸一般脆弱,就是想以水面托住水银,如何经受得起,必然是如履薄冰,随时可能溃败。世间也有天生灵通的胚子,奈何体质虚弱,外修功夫不足,不得不处处束手束脚的;只有对自己身体有绝对自信的人,打斗起来才敢肆无忌惮地动用神通。”
  “哼!”刘郎兴扬眉吐气,这说的不就是他。
  趣一斜眼看了一下。“哼!然而内修功夫不济也是没有用,就是当年号称外修第一的肖丙奇死而复生,师父......若是以师父当年的修为,也不过是三千招之内的敌手。”
  众人心下一惊。三千招?趣一极少夸赞别人,这可是极高的评价了。
  “纯粹的外修只信任自己的身躯,绝不用兵刃,是以身为剑;而内修是以气为剑,以身为鞘,平日修行,都可以说是在养剑,久而久之就可通神,以心神御气,如臂使指,身随念转,趋吉避凶;与人战,与己战,身经百战,砥砺道心;等到道心坚定之时,既有所执,也无所执,一剑既出,自有意在。”
  这些话说得就有点远了,然而趣一并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近来夜里总是心火难消。他倒不担心自己会入魔,只是怕一个不小心把整座山都给烧了。
  趣一道:“路漫漫其修远兮,修道一途最是艰难,世人多数不能聚气,修士称之为外子,最多只能做外修,光是‘天生’二字,就将多少人拒之门外;就算有天资,还需有人领进门;就算有人领进门,还有天赋高下之说;就算天赋异禀,还要时时守住本心,生怕入了魔障;然而这也怕那也怕,失了锐意进取之心,又难免处处慢人一步,久而久之,又退于平庸;然而若是这也不怕那也不怕,又嫌过于鲁莽,不是破了自身器量,就是有早夭之患。”
  一通警醒,众弟子都心有戚戚。
  趣一接着道:“最可恨的是人心中还有火,有无名火,心火,无名火倒还好,历来有不少人不堪心障折磨,纵起心火,不是身死道消就是堕入魔道。只有少许那么几位,忍住了漫长的文火煎熬,最终破除了魔障。”
  月亮已向西偏去,趣一须发皆白,仰在藤椅之上,他只有此时看起来像一个两百多岁的老人。
  两百多岁,无论如何都是老了。
  “师父,你还好吗?”柳苌仪问道。
  “好着呢,死不了。”
  趣一一挥手,示意众人都散去。
  等到人都走光了,趣一起身,茫然四顾,朝自己的大院走去。
  趣一喃喃自语:“今晚不知几时才能睡着,去他妈的,这日子越发不像人过的。”
热门推荐
飞剑问道 无疆 我是仙凡 一念永恒 天影 六迹之万宗朝天录 飞剑问道 无疆 我是仙凡 一念永恒 天影 六迹之万宗朝天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