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嫦娥

　　这事得从二师弟调戏嫦娥说起。
　　我和沙师弟及大师兄都在想这个问题，嫦娥到底哪里漂亮让二师弟如此动心，居然敢和玉帝抢女人，二师弟的胆儿也忒肥了。嫦娥仙子可是天庭的红人，玉帝身边的红颜，天庭里的公务员心里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玉帝得不到的女人，谁也别惦记！”二师弟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去招惹嫦娥，摆明了看玉帝不爽。
　　嫦娥仙子自从和后羿分手了之后一直都住在广寒宫，每天孤独的时候就摸着那颗桂树发呆，桂树上的皮都让嫦娥仙子给摸秃噜了她也没发觉。就这样嫦娥仙子也没看上吴刚那副熊样，每天抱着兔子在广寒宫里练霓裳羽衣舞，没事的时候再研究研究月饼的配方，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不偏心的说，二师弟那天其实是喝多了，二师弟一旦喝多了也就暴露了本性——他也就是想安慰安慰她，让她孤独的内心能有所依靠。二师弟的行为在别人看来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屁，关键嫦娥这只天鹅还是玉帝豢养的。嫦娥仙子在莲花池内一曲终了，二师弟就上手了，酝酿许久的宽心话还没说出口，玉帝就杵在了二师弟的面前。
　　没得说，玉帝震怒，把二师弟从天庭上扔了下去。扔二师弟的人恐怕也和二师弟有过节，本来玉帝也没打算让他变成个猪的模样，结果扔他的几个小仙手一抖，二师弟就投进了猪胎。
　　每次我们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都忍不住笑，幸好我们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我问过二师弟，你到底有没有和嫦娥仙子说过话？哪怕是一句“你吃了吗”也成。二师弟似笑非笑：“说过。”
　　我们从来不信。
　　不过有一次我在偷看二师弟写给翠兰嫂子的信件时，发现二师弟把这件事情向翠兰嫂子忏悔了。
　　“其实那一次真不是老猪的错，老猪没喝醉，就是觉得嫦娥仙子太孤独了，我老猪又在天庭水河里独自一人，兴许能有些共语言，可是嫦娥仙子却不那么想，我老猪其貌不扬不假，可我从不敢有所奢求，你信不？我是冤枉的。不过老猪我还是要向你忏悔，我们是清白的。”
　　八月十五的时候二师弟就会看着天空上的月亮发呆，不知道他是在想嫦娥仙子还是在想卯二姐或者是在想翠兰嫂子。从二师弟的角度说，和卯二姐在一起没过多久，卯二姐就死了，不知道怎么死的，也许是一场大病，也许是二师弟功力太强，卯二姐经受不住人事，也有可能是卯二姐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反正二师弟没过几天好日子，注定单身。
　　下凡之前二师弟和嫦娥仙子的误会也给二师弟带来了巨大伤害，直接导致二师弟由神变成了猪。可见女人是老虎，碰也碰不得。可二师弟还是不死心，卯二姐死了之后二师弟就看上了翠兰嫂子。
　　我们天竺边界上碰见玉兔精的时候嫦娥仙子下来办差，事情办完了要走的时候嫦娥仙子把师父叫了过去，说有几句话要对师父说。师父不擅长拒绝别人，和嫦娥仙子聊了一下午，他们不让我们靠近，派大师兄扛着金箍棒像门神似的守着。
　　嫦娥仙子走了之后，二师弟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围着师父转，问师父嫦娥仙子说什么了，是不是提到了他，有没有交代什么之类的。师父面色沉重，金口难开。
　　二师兄急了，追上去要问。
　　嫦娥仙子的裙摆被二师弟抓着的时候嫦娥仙子一把拽了过去，说天蓬元帅你要是再生非礼之心她就再告天庭，让你猪狗都不如。二师弟一听这话就上火了。
　　“让我猪狗不如，我伤过你的心吗？我害过你的人吗？我吃过你广寒宫的饭吗？我受过你的恩吗？我不但没有伤过你的心，我还试图接近你安慰你，我不但没有害过你的人，我还想着凑集点钱把你的广寒宫装修一下，我不但没有吃过你的饭，我还特地把天河里最好的水引到了你的广寒宫，我不但没有受过你的恩，我天蓬还因为被贬下凡，成了一头猪！猪啊！我已经成猪了，你还让我猪狗不如，你有良心吗？”
　　二师弟骂完了，也痛快了，刚落到地面就后悔了。他跑到师父面前诉苦：“师父，女人为什么都那么绝情？卯二姐离我而去，翠兰不待见于我，一路上的妖怪见我都嫌我丑，师父，老猪一心一意跟随师父西天取经，沿途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师父，老猪到底哪里错了？”
　　师父只是听着，并没有为二师弟解惑。
　　原则上来说，我们师兄弟几个是能喝酒的，也就师父不能饮酒，但素酒却是可以的。那天晚上，大师兄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些素酒，让我驮了回来，堆起来比师父还高。
　　二师弟喝得最多，一口一坛子，全都是一口闷。一边喝二师弟一边哭，杀猪般的哭声就是怎么来的。大师兄和沙师弟都不言语，我也不好说什么，师父一杯接着一杯，也不说话。说实话，那天的酒喝得特别没有气氛。
　　酒过愁肠愁更愁，第二天我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唯独师父端坐如斯，稳如泰山。
　　酒醒了，也就没有那么多愁绪可叙，都上路吧，反正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其实我们的心里都憋着一股怨气，我们图的什么？我们图的是普度众生，让天下人没有苦难，我们渡的是天下，可是天下却渡不了我们。
　　想这些也没有用，我们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师父却说：“悟空，你上广寒宫一趟。”大师兄二话没说一个跟头蹿上了天，窜天猴窜天猴，果然名不虚传。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半个月后，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包袱，交到了师父的手里，师父把包袱交给了沙师弟，让沙师弟不准偷看，好生保管。沙师弟遵命，把大师兄带回来的包裹藏得严实得不得了。
　　二师弟不明白师父让大师兄去广寒宫去做什么，很好奇，但酒醒了，先前的那股怨气也消了大半，就没去问，一路牵着我向前走，一句话也不说。
　　吃饭的时候，二师弟明显吃得少了，本来能吃三十斤米饭，这几天就吃二十九斤。
　　就这样，我们一路西行，师父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二师弟也没提。有一天，天上下雨了，大师兄给我们找了个破庙避雨，师父突然让大师兄升团火，然后把紫金钵盂装了泥放在火上烧。
　　半天过后，紫金钵盂被火烧得滚烫。
　　我们都不明白师父的用意，难道说师父看着紫金钵盂不爽，想用火炼化了？
　　当紫金钵盂被烧得通红的时候，师父把二师弟叫了过来。二师弟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师父就让二师弟去拿紫金钵盂。二师弟本就是神仙，用手去摸倒不会被烫伤，但烫的感觉还是存在的。二师弟被烫得龇牙咧嘴，连忙把紫金钵盂扔了。
　　“烫吗？”
　　“烫。”
　　师父又让二师弟去拿，二师弟硬着头皮再去拿，结果又扔了。紫金钵盂被烧得滚烫，里面的泥土都被烧成砖头了。
　　“还烫吗？”
　　“烫。”
　　师父这才正色的问二师弟：“烫你为什么还要去拿？”
　　“是师父你让我拿的。”
　　师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为师又让你去想嫦娥仙子吗？为师有让你纠结卯二姐的死吗？为师有让你每天给翠兰施主写信吗？”
　　二师弟沉默了。
　　我也不知道二师弟到底有没有明白师父的用意。但我肯定二师弟在见到师父交给他的包袱后，就明白了师父的用心良苦。
　　包裹里是一个头钗，一盒月饼以及一封信。看信的样子，似乎被拆开过，二师弟立即扫视沙师弟，沙师弟做贼心虚，把头埋在怀里不作声。
　　“天蓬元帅你好，见信如面，头钗是我当日跳舞时所用，送于你权且留个纪念，月饼送于你师徒，愿你们取经之路顺风顺水，你我皆非凡人，儿女情长只是过眼云烟。往事不堪回首，我并非小瞧于你，无论以什么身份接纳于你，你都不得善果，以我之孤独换天庭平静似水，愿君多珍重，早成正果。”
　　言情并茂，诚恳之极，催人泪下。
　　师父问：“懂了吗？”
　　二师弟没直接回答，带头上了大路：“师父，上路吧。”
　　二师弟哼起了歌曲。
　　“予遥望兮，蟾宫之上；有绮梦兮，烁烁飞扬。昨已往兮，忧怀之曝尽；与子见兮，在野之陌青；牵绕兮我怀，河升波涨；美人兮相伴，斯是阙堂。登高望远兮，极乐之堂；忘却美人兮，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