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贤者之石”

　　如果亚特兰蒂斯终将灭亡，我希望它最终毁在我的手里。创造它然后毁灭它，这样也不差。
　　——阿特拉斯
　　那个浮空擂台是什么鬼？还有那柄光剑又是什么东西？更重要的是祈嫀那女人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不能来个人解释一下吗？
　　柒白绝望地发现，自己睡了一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更过分的是，自己好歹刚刚也算是觉醒了。那么大的动静，结果四个人看了一眼就转头了？我就这么没有存在感的嘛！
　　柒白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弱者深深的恶意。
　　“恐惧！”
　　还未待柒白自顾自怜个够，压抑的怒吼响起，隐隐含着委屈和不甘。
　　金终于受够了这个女人，起初还以为她也是个高阶超凡者，小心应对着。后来发现她只是个力气大一点的中阶巅峰罢了，却还如此紧追不舍地锤自己，死缠烂打的样子气死个人。
　　偏偏自己的异能重于防守，平时最烦这种肉搏的牛皮糖。再加上场内变故越来越多，金再也按捺不住，悍然发动了“恐惧”魔痕。
　　“小心！”
　　柒白吃过一次亏，现在看到金身上的魔痕，连忙出声提醒，一时间却是忘了这种范围技能自己也会中招的可能。
　　倒是黑漆黑的双瞳染着幽光，在一旁若有所思，手持青铜古书，没有出手的打算，嘴角挂着一抹莫名的笑意。
　　漆黑如墨的魔痕如至邪至恶的藤蔓爬满金的面庞，潜藏于人类基因内的恐惧因子被唤醒，在场所有人都产生了奇怪的幻觉，眼前浮现了自己掩藏起来的怯懦与最深沉的恐惧。
　　柒白倒是没有看到什么让自己恐惧的幻觉，然而恐惧本身就像一只漆黑的、硕大无朋的恶魔之爪笼罩着自己的心脏，一点点地攥起。
　　深沉的压迫传来，自身意识被压得一点点下沉。眼看着又要陷入混沌迷蒙的深渊，柒白内心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觉醒了还是这么废啊混蛋！
　　淡淡的金色荧光亮起，柒白试图使用从未用过的异能，然而不管他如何尝试，异能都像老旧柴油发动机般忽上忽下，吊着他的胃口，迟迟不肯显露真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闪光灯，金光扑闪扑闪地不停。
　　该死！
　　当柒白看到金闪现至双目失神的祈嫀身前，挥出不知从哪摸出来的餐刀时，几欲沉眠的意识猛地清醒一瞬，身上的金光也似是稳定了下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来了来了！快要出来了！
　　感受到皮肤隐隐的麻痒和灼热感，柒白知道自己离发动异能只有一步之遥了。然而看着陷入险境的祈嫀又完全兴奋不起来，激动、振奋、担忧、焦急、愤怒、悔恨，种种心绪五味杂陈。
　　来不及了！
　　柒白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
　　自己这个月两千块钱白花了！
　　咳咳。
　　倒不是柒白冷血，而是最后一刹那他分明看到祈嫀失神的双眸中闪过了一丝狡黠，被欺骗的懊恼完全压过了其它情绪。
　　我就不该替那个女人担心！
　　柒白狠恨地想道，果不其然转念间就听到了金的惨叫声。
　　这也是金开战以来叫得最惨的一次，整个人弓在地上像一只弓背虾捂着腹部大口吐着血水和酸水，像是要把内脏都呕出来。
　　刚刚那一瞬间金仿佛感到了死亡的恐惧，那一刹那的爆发彻底击碎了他的防御，要不是他反应快，锋锐的拳芒可能直接击穿他的身体。
　　变态！
　　看着那个揉着拳头脸上挂着渗人微笑的女人，金终于想起来她是谁。
　　龙组创立以来唯一一个不是高阶超凡者的副队长，同时也是队长级别内唯一一个纯力量觉醒者，狴犴队副队长祈嫀。据说纯以爆发力来论，整个龙组内都少有人能比得过她。
　　“就这？”祈嫀踩着金的脑袋，双手捏得嘎嘎响，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语气却让金宛若身处北方极地，彻骨冰寒：
　　“说起来——你刚刚那个魔痕很有趣啊，让我记起了一些不是很美妙的回忆。”祈嫀微微俯下身子，凝视着脚下的金，漆黑的双眸宛若来自地狱深渊中的魔王：“你说，我该怎么回报你呢？”
　　“正义！”金身上魔痕一闪而逝，挣扎着喊道，语气前所未有的慌乱，说完又咳了一大口血。
　　于是，白石擂台自脚下浮现，白色的长剑虚影悬立上空，祈嫀被无形的力量拉开，远离了金。
　　“切！”
　　祈嫀望了望黑和基德所在的擂台，甩了甩微卷的长发，总算明白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却是没有什么心情得不到发泄后的不满，只是淡淡地“切”了一声表示不屑。
　　真是见了鬼了，不是说这个女人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吗？而且这种莽夫为什么不会被“七情六欲”影响？满腹疑问的基德脸皮抽了抽，鬓角划过一滴冷汗。
　　麻烦大了！
　　虽说以自己异能的特性，并不是很怕这种只靠肉身突脸的铁头娃，可现在自己动不了啊！
　　心思急转间，基德余光瞄到了在一旁摸鱼的柒白。
　　金色的刻痕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淡淡的荧光像呼吸一样一张一缓地在肌肤上闪烁不断，让少年看起来像是童话里走出的王子——如果忽略掉少年此刻脸上悔恨狰狞、恐惧后怕的表情的话。
　　刻痕在蔓延到少年的左手时，在手背上留下了圆形的空白，空白处正有模糊的阴影闪烁，似乎有更多的变化在等待着发掘。
　　魔痕？还是异能？
　　魔痕必须由炼金术士辅助才能刻画，而且过程相当繁杂，远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可若说是异能，少年身上的刻痕未免和魔痕太过相似了点。
　　基德皱起眉头，不管是魔痕还是异能，这样的菜鸟都本不该被他放在心上。可是哪怕是余波，中了“惊悸”和“恐惧”魔痕的初阶超凡者都应该五脏破碎而死才对，更何况一个刚刚觉醒的菜鸟？
　　而且这个菜鸟似乎和黑与祈嫀两人都很熟……金色的魔痕，金色的魔痕……
　　难道说！
　　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头脑风暴，一线灵光忽然击穿沉思的灵魂，之前隐约听到的传闻和此刻的情景完美地重合起来，基德豁然开朗！
　　没错了，一定是这样！
　　盯着柒白身上闪烁的刻痕，基德的眼神变幻起来，时而欣喜，时而忌惮，时而贪婪，时而犹豫，宛如暗中窥伺猎物的毒蛇，伺机而动。
　　终于，任务失败的可怕后果和内心的贪婪占据了上风。
　　基德咬了咬牙，脸上魔痕一闪而逝，擂台边缘陡然出现一个豁口，维持不到一秒又消失不见，而基德已然化作一道暗影向着柒白电射而去。
　　“小心！”
　　黑和祈嫀两人没想到基德居然会突然向柒白下手，反应过来时基德已然突进到了柒白面前，狞笑着伸出手，抓向柒白的脖颈：
　　“最后还是我们赢了啊！”
　　“我说……”在基德手快要触及到柒白的瞬间，柒白缓缓开口，眼睛埋在刘海的阴影下，语气低沉得可怕：
　　“我真的看起来这么好欺负吗？”
　　柒白身上的刻痕终于停滞下来不再闪烁，金色刻痕光华流转，熠熠生辉，左手手背上的阴影也凝固下来，圆形空白内是三个等分相切的金色圆环，在三个圆环相切的空白处，黑色纹路勾勒成矩形的印章反着幽光，透着森冷之意，和金色的纹路形成鲜明的对比。有两个圆环内还是空白一片，而剩下的那个圆环内正是刚刚闪烁的阴影，细小的黑色纹路在其内演化，形成缩略版的魔痕一样的刻纹。
　　一道微弱、隐晦的波动从黑色刻痕中扩散开来，向着眼前的基德侵袭包裹而去。
　　面对近在咫尺的魔爪，柒白头后仰，收腰，右脚后撤一步，转换重心，一脚踹出，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干练得不像是一个刚刚觉醒的萌新超凡者，反倒像深谙战斗搏击数年老牌战士。
　　咔！
　　基德“轰”的一声被踹飞到因方才战斗而破碎的墙角处，而柒白也不出所料地听到自己腿骨骨折的声响。
　　哪怕是重伤，高阶超凡者也不是他这种菜鸟可以应付的，单是全力一脚下肉体的反震就让他的腿骨断裂，更不用说基德连储藏的灵能和异能都没用。
　　呼，柒白呼出一口气，前所未有地感激某位无良老师的魔鬼训练，若不是自己身体素质已经被训练到接近三阶超凡者的水准，这一脚下去或许飞出去的就是自己了。
　　然而当他想到那位无良老师安排自己的，极其扯淡的“表演赛”时，那一点感激也瞬间消散一空了。
　　不，不可能！
　　基德从破碎砖瓦内爬出，柒白那一脚对他造成的伤害基本为零，然而他内心的困惑、震撼远在看到黑掌握利奥波德律法之书之上。
　　在接近柒白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恐惧！
　　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恐惧，而是他的搭档“金”所掌握的“恐惧”！
　　巧合？复制？
　　虽然效果极其微弱，大概只有一阶魔痕的水平，但那确确实实是“恐惧”没错。作为“惊悸”的拥有者，基德比谁都清楚“七情六欲”魔痕掌控的难度，现在在一个刚刚觉醒的一阶超凡者身上体会到了弱化版，怎能不感到惊讶、困惑和惶恐？
　　而且远不止如此，基德死死地盯着柒白的左手，那里的三环还有两个是空白。
　　是不是还有两个魔痕可以复制？如果只是普通的魔痕，一阶就掌握好几种魔痕的大有人在，根本不值得关注。
　　然而如果三个空白全是“七情六欲”呢？若果魔痕的等级还能随着使用者进阶而进阶呢？
　　同时掌握三种“七情六欲”，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不过这也恰好证明了基德的“猜测”。
　　不会错的，金色的魔痕加上堪称“奇迹”的复刻，这一定是传说中的“贤者之石”！这小子一定是龙组针对内侍暗中培养的秘密武器，刚刚的觉醒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只要能抓到他，不仅可以抵消任务失败的罪过，说不定还能借用贤者之石更进一步……
　　基德舔了舔嘴唇，耳朵上密布的耳钉随着面部肌肉微微颤动，眼中闪烁着兴奋、贪婪与疯狂，随后整个身躯缓缓融入到阴影中消失不见。
　　“混蛋！”祈嫀咬了咬牙，一脸愤懑，她刚刚尝试着突破擂台范围，却被无形的墙壁弹了回来，全力一拳击打在脚下擂台上，甚至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这种近乎规则的造物根本不是现在的她能够突破的。
　　黑更是被利奥波德律法之书抽取力量抗衡正义之剑，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柒白在……发呆？
　　见鬼的发呆！
　　这是你发呆的时候吗？
　　祈嫀和黑两人满脸黑线，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的时刻因为某人的加入，画风就能崩成这样。
　　却见柒白抬起左手，盯着手背若有所思，对背后阴影内伸出的短刺恍若未觉，嘴里还在喃喃絮叨着什么。
　　嘁，该死的小鬼！
　　明明看到自己消失在眼前，居然还敢发呆。虽然本就没有杀他的打算，但是身为高阶超凡者被一个菜鸟这么无视还是让基德极为光火，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唰！
　　预想中短刺刺穿身体的轻响没有出现，而短刺却又确确实实地扎进了柒白的身体。
　　不，不只是短刺，基德整个右臂都穿过了柒白的身体，顺利的就像压根不存在障碍一样。
　　场内一时间静谧得可怕，擂台上的三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自己眼中看到的景象，基德更是僵在了那里，瞳孔剧缩，已然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震惊了。
　　只见柒白胸前的豁口处，一只持着短刺的手臂穿透而过，却是没能带出半点鲜血，本该鲜血淋漓的豁口周围是一圈黑烟缭绕，再搭配上柒白仍旧观察自己手背、恍若未觉的表情，有一种诡异阴森的气氛在无声酝酿。
　　若是在平时，基德或许会认为这小子太菜了，刚觉醒就基因奔溃，失控成了不知名的怪物。
　　然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柒白身上发生了什么，将身体一部分暗影化躲过致命攻击，这小子分明复刻了自己的暗影系异能！
　　暗影系刺客阶异能——暗影突袭。尽管不是排名前百的高危异能，但是暗影系本就是极其稀少的异能，在各个组织都是稀缺资源，就这么简简单单莫明其妙地复刻了？再想想自己为了觉醒异能起早贪黑日日不辍地埋头苦练，基德感觉自己心里就像恰了柠檬一样。
　　而且虽然同样只有一阶的灵能水平，可是依托基因觉醒的异能你给我抄袭了是个什么道理？你就是旗木五五开？
　　“恐惧！”
　　恍惚中，基德仿佛听见耳边有人在轻声呢喃，眼前的少年缓缓转过了脑袋，转动的脖颈像是机械上发条一样一卡一卡，双眸化作两个黑漆漆的洞口，张大的嘴巴里尖锐的獠牙向外翻出，流下一串腥臭的唾液，失去了人的特征，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
　　“哈啊……哈啊……哈……”基德猛地拉开距离，喘着粗气，甩了甩脑袋，将刚刚的幻象驱散。盯着眼前恍然大悟的少年，他用左手捂着脸颊，露出阴沉的眼睛，右手捏紧了短刺：“小鬼，你激怒我了。”
　　噗——
　　鲜血挥散，柒白咬着牙捂住了胸口，他落在地上的影子伸出了一根黑色的尖刺穿胸而过，偏偏尖刺很窄，又刻意绕开了要害，更像是纯粹的折磨，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一阶的“暗影突袭”还做不到将全身化作阴影，而尖刺的速度又太快，远不是柒白能反应过来的，只能被动承受一道接一道的穿刺。
　　就到这里了吗？
　　随着血液的流逝，柒白双眼渐渐模糊，双腿更是快要支撑不住越来越沉的身体。
　　“混蛋！”
　　“找死！”
　　恍惚中他好像听见祈嫀和黑的怒吼，然后他就看见四周建筑的影子化作遮天蔽日的暗影将自己笼罩。
　　终究是……太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