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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深秋并不萧瑟,京畿的银杏和枫树是最多的,堆积的落叶有时候没到了马蹄之上。大齐朝胡风颇盛,秋季围猎和春季踏青一道成为了京畿年轻少爷小姐们一年之中必不可少的活动。
女孩子们大抵是不会上马弯弓的,夸耀武力是男孩子们喜欢的事儿。女子们往往坐在林间,温一壶酒,谈谈城里新出的话本,谈谈同游的男子谁会是佳婿。
在这些女孩之中唯有赵宓例外,她是喜欢骑马射箭的唯一一个。赵宓儿在飞鹰走狗的京城公子里颇受欢迎并不止是因为她是镇北王的女儿,更因为她的一身在同龄人中不错的武艺。也许是武人父亲传下来的天赋,赵宓的射术很好,京城中喜好武艺的那些贵公子往往也比不过她,再加上她身上具有北方女子的豪爽性格,在这个小圈子中的众人逐渐变得以她马首是瞻。
赵宓在王府之中她连一天都闲不住,今日已经是她入京以来第六次出猎。赵广觉得与其家中被这混世魔王闹得鸡飞狗跳,不如放她出去玩,更何况他最近忙着祭天的事情,也没空管着这野丫头,索性随她去了。
这段时日以来京畿的变化很大,京城内自然还是一片祥和,城外却完全是两片光景。赵宓骑在马上,一路上遇到了数波流民。一个月前流民最少的时候,赵宓还会让王府的侍卫将随身带的干粮分与他们一些,可镇北王知晓了此事以后罕见地将赵宓骂了一通。赵宓虽然不解其中缘由,但至今也不敢再做这种事。
殇州来的流民越来越多,比几日前又多了许多面黄肌瘦的新面孔。京城外也多了许多粥棚,有些是官府的,有的是城里心善的大户。赵宓听父亲说已经让禁军帮流民搭了不少帐篷,可还是杯水车薪,朝廷不得已已经在殇州边界关了关隘,任何人不得私自往来。
赵宓等人的身边有不少的侍卫,那些流民不敢靠近求一口吃食,可今日却有个胆大的民妇,抱着手中的一对儿女拦路跪下。那女人一直咳个不停,看起来病得很重,她想要把这对才六七岁的儿女送与他们,两个孩子抱着母亲一直哭。赵宓心中不忍,想要带回府上教养,然而一想起赵广从不对她板着的脸,在脑海中一点点严肃起来,她又收起心思狠心地拒绝了。
方才又驱赶走了一群挡在路中间的流民之后,赵宓的嘴里发苦,心里想着家里的老先生说过不日必有雨雪,今天打完猎下过一场雪就入了冬,到时候想出门也难了。她头一回觉得不出去打猎也是好事一件。
“大山!”赵宓回头喊了一声,一个小山似的高壮胖子一路小跑了过来,震得地动山摇。
“郡主!”
赵宓手中的缰绳扔了过去,今天的马儿骑着总觉得和往日不大一样。她另一只手里的马鞭拍在和坐在马上的她几乎齐平的大山身上:“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将军!”
大山掸了掸衣服上的灰,不痛不痒:“俺可不敢,王爷要打我的。”
“真迂腐,我爹又不在这儿。”
“俺爹说了,做人要问心无愧。在别人背后做了事,不能当成没发生。”
“说你笨你又不笨,前几天才学了几个字,现在还会用词了。我看你现在长了本事,那你说说我们女子凭什么就不能当将军啦?”
大山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俺不知道,俺只知道俺生下来开始就是男人打仗,女人缝衣,俺爹娘就是这样。不过俺听王爷说,古时候也有打仗厉害的将军,将来郡主也一定可以的。”
“你这算是安慰我吗?”
“嘿嘿,俺嘴笨……只要郡主开心就好了。”
“大山,从小到大,我爹都很少对我发火,你和你爹从小就跟在我爹身后服侍,你知不知道我爹为什么会生气,分一些食物给那些可怜人不是做善事么?”
“俺也不懂,但俺听说俺娘说过一个故事,以前有个猎户很喜欢狗,每次打猎回来的时候都会喂一喂路上的野狗,时间久了,那些野狗就知道了,每天等在那里吃肉,可是有一天,猎户收成不好,什么肉都没打回来……”
大山说到这里吞吞吐吐起来,赵宓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后来呢,你快说呀!”
“后来那群野狗一起扑了上去把猎户吃了。”
赵宓捂着嘴巴:“狗会吃人?”
“俺听说古时候有犬决呢,狗吃人不新鲜,人也能吃狗,狗自然也是能吃人的。再说了野狗,喂不熟的,和狼也差不多。”
赵宓品味出了大山娘亲这个故事里的寓意:“你是说那些人也会和狼那样,这怎么可能。”
“俺爹说俺出生的时候,旧突厥人犯边,那会儿正是收麦子的时候。大家的麦子来不及收,打跑了突厥以后,地里的粮食也被糟蹋了,大家伙儿没东西吃,就吃草根树皮,后来方圆百里的草根树皮都吃得差不多了,就找来高岭土,以前叫观音土的东西,和着草根树皮煮下去。那东西胀肚子,不少人吃多了,就给活活胀死了。”
“这还不算什么,人饿疯了什么都做得出来,那会儿村头老张家的儿子病重了,大家都去了他家里……”
大山刚说到一半,赵宓就隐约意识到了他接下去要说些什么,想起出门前吃的肉食,赵宓忽然觉得反胃,她赶忙捂住了耳朵:“打住打住,你别再说了。”
大山低下头去牵赵宓的马,口中砸吧着嘴回味无穷:“可惜了张小子宝贝了好几年的大狗……”
“易子相食”的故事只是赵宓生活中的过场,毕竟她从未曾亲眼见过那一幕。
白羽没入野兽体内瞬间的自豪感很快取代了之前抑郁的心情,赵宓的脸上又开始洋溢起微笑。今日是学日,只有她这般“不学无术”的郡主,会带着一些在各自家族中不上不下的纨绔子弟在郊外策马。不过她不在乎,跟在她身边的那帮人更不会在乎,他们往往是家中不受重视的小儿子、庶子,及时行乐快意人生才是他们的追求。
也许是因为冬日将近,山中的猎物少了许多,半天下来赵宓只射中了几只雉鸡、野兔,一只拿得出手的都没有。虽然纨绔们依然卖力地叫好,可那喝彩声在赵宓的耳中听来没什么滋味。
赶巧的是,赵宓瞧见远处的灌木丛中闪过一个身影,看那形状大小大概是只鹿,那身影一闪而过朝着林子更深处消失不见。可算瞧见了好目标,赵宓哪能放过,她不等身后的大山跟来,纵马追了上去。
越过方才那个奇特的灌木丛,赵宓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说不上来好闻还是不好闻,但她打猎那么久还是头一回在林子里闻到这种气味。
就在这时候,她胯下的那头“乌云”突然开始嘶鸣,随后更是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直立了起来,若不是赵宓马术好,此时定然会被它甩到地上。即便如此,赵宓也感觉到了恐惧,乌云是她一手养大的,她从未见过乌云这般模样。
赵宓一面死死抓住缰绳,一面不断抚摸乌云试图令它冷静下来,但这没有丝毫的作用。然而乌云彻底癫狂了,它驮着赵宓朝着深山中跑去。赵宓隐约听到了大山在后面喊她,可是这声音越来越远,身边的景色在急速地朝后飞驰,前方无论是宽阔的沟壑还是交错的枝丫,乌云都不顾一切地往前撞去。赵宓没有了任何办法,只得把头埋低,把手里的缰绳抓得更紧。
就在刚才乌云直立的地方,一片灌木中钻出一个身披着兽皮的男人,他望了一眼赵宓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赶来的大山等人,嘴里啐了一口骂了一句,随后如猿猴一般攀上一旁的树木,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