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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五年
未央宫年末大朝会如期而至，汉灵帝刘宏高坐大殿之上，睡眼迷离，回味着昨夜西园中的美酒美人。
大长秋赵忠，中常侍张让两位阉宦倒是精神抖擞，分立于灵帝两旁。
大殿之下，文武分立。
太尉杨赐躬身奏对，“起奏陛下，民间太平道大行其道，以大贤良师张角为首，行黄老之术，其分布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将必成大患，臣恳请陛下趁早铲除。”
灵帝昏昏欲睡，不知对于杨赐所奏听清几分，“听闻太平道以黄老之道，结合岐黄之术，于民间行救苦救难之事，何谓大患。”
“陛下万不可掉以轻心，太平道扎根民间，聚集信徒，如今势力分布八州，将来必成祸患。”
杨赐话音刚落，赵忠抢先道：“奴才以为，杨大人未免有些夸大其词，危言耸听，据老奴所知太平道不过是一群道教徒而已，何来祸患一说。”
听闻此言，杨赐眉头一皱，提高嗓门欲再奏，“陛下。”
“此事暂且到此，众卿可还是事起奏，如若无要事，今日退朝。”灵帝以手掩口，哈气不断，困意席卷而来。
杨赐大恨，几度张口欲言，美髯随嘴唇剧烈抖动，愤愤无语。
想他杨赐博学多才，虽不敢自比张良、萧何，但至少亦是治世能臣。
更别说陈蕃，刘宽之能，万万未曾料到以三人之能，教出如此昏君。
一朝三太傅，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高祖，光武。
杨赐越想越悲愤，陈蕃已故，刘宽被免，他杨赐何德何能，为大汉朝扶大厦于将倾？
赵忠见灵帝困倦，尖喝一声：“退朝。”
灵帝起身欲走，殿外传来一声求见声，“太傅刘宽，谏议大夫何休有要事启奏陛下。”
只见行将就木的何休，在刘宽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步履蹒跚的走入大殿。
正准备恼怒的灵帝，见此场景困意顿消。
随即问道：“太傅，何大人有何要事启奏？”
由不得灵帝不紧张，灵帝虽然贪图享乐，昏庸无道，但没人敢说灵帝愚笨，相反灵帝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
何休行将就木，刘宽免官在家，两位汉室老臣此时上殿启奏，只要不是脑子坏掉，都明白事情非同小可。
何休微微躬身，“参见陛下，老臣将死之人，请陛下恕微臣未能行全礼。”
“无妨。”
此时灵帝岂会在意虚礼，只想知道两人到底启奏何事，总不可能是来恭贺新禧得吧。
满朝文武窃窃私语，皆不明白刘宽、何休要上奏何事，年末大朝会一般只是走个形式，然后各自回府过新年。
杨赐今日进言太平道之事，惹得灵帝不喜，刘宽、何休这是要演哪出？
“咳咳咳……”何休发出一连串咳嗽，似乎随时都会咽气。
大殿之上，灵帝左右环视，尤其在张让与赵忠身上，目光多有停留，眼中露出询问之意。
张让、赵忠二人被灵帝看得胆战心惊，二人哪里知道刘宽、何休要启奏何事。
张让总领北宫，赵忠掌握中书省，两人相互勾结，把持朝政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但二人真有些怕刘宽，刘宽为天子太傅，官至太尉，两朝元老，灵帝都礼敬三分，何况是他们，别忘了他们所有的权利皆来至帝恩，一旦失了帝宠，他们就是拔了牙的纸老虎。
“臣有要事启奏。”
灵帝心中那个腻歪，不用说，寡人也知道你有要事启奏，不仅仅是要事，估计是要命的事，否则你刘宽何至于扶着行将就木的何休上殿。
“不知太傅有何要事启奏。”
刘宽侧头望向身旁的何休，示意何休启奏。
何休突然大拜而跪，高呼：“臣罪该万死，万死不足赎其罪。”
灵帝见状顿时心慌，“何大人快快请起，何事奏来即可，万万无需如此。”
“臣有负皇恩，罪该万死。”何休跪拜在地，死活不肯起身。
刘宽相扶，却不敢用力，真怕用力让何休断气未央宫。
“何大人有何要事，尽管奏来，寡人赦你无罪。”
灵帝说此话时，眼神却看向一旁的刘宽。
满朝文武皆默然，何休尚未言事，已经提前预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料，刘宽突然并排而跪，口中直呼：“臣亦罪该万死。”
顿时间，满朝像受了瘟疫传染一般，全部跪拜在地，高呼：“臣罪该万死。”
灵帝再次环顾四周，这一次，满朝文武纷纷低头，无人敢触及他的视线，杨赐、袁隗等肱骨大臣亦不例外。
连张让、赵忠都选择趋吉避凶，随之下跪高呼，“奴才罪该万死。”
灵帝无奈摇头，“准奏。”
“请容臣细细奏来，臣自幼好学，著《春秋公羊传解诂》12卷，尤其精通阴阳算术，河洛谶纬，臣有一谶书奏于陛下。”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疏，双手相托，举高于顶。
灵帝望向何休手中的奏疏，脸色阴晴不定，所谓谶书，又叫预言之书，是预言未来之事，以测吉凶。
“念来。”
“臣昨夜亥时断气，魂归九天……”
“咝……”未央宫一片整齐的吸气声，坐于殿首的灵帝身体向后一倾，差点摔倒。
杨赐醒悟过来，呵斥道：“何大人岂可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
“陛下恕罪，臣并未胡言乱语，臣昨夜亥时撒手人寰，魂归九天。”
何休继续道：“臣魂归九天之时，望见北宫怨气冲霄，血煞盈天，污秽之气遮盖大汉朝数百年气运。”
“一派胡言，你既魂归九天，何以在此，朗朗乾坤，何来怨气冲霄，一派胡言，北宫怨气冲霄，你是指寡人无德，天怒人怨？”受了惊吓的灵帝怒不可歇。
太尉刘宽携谏议大夫何休，进言北宫怨气冲霄，这不是指着灵帝的鼻子骂。
满朝文武纷纷变色，跪拜在地，何休此言明显奔死去的，满朝文武无人敢帮忙辩解。
当然，这种时候也没人敢站出来落井下石，指责行将就木的何休，更别说跪于一旁的刘宽。
难道指责寡人建西园，置骥廐丞，收取官员上任税，还是说又要谏言诛宦，灵帝如斯想到。
“陛下息怒，请听微臣说完。”
何休面不改色，甚至特意抬头望向灵帝。
灵帝指着刘宽，愤然道：“尔等还有何话可说。”
显然，灵帝把一切归咎于刘宽主使，要行诛宦之事。
刘宽不动声色，示意何休继续。
“陛下息怒，容臣一一道来，臣确实见北宫怨气冲霄，却不是因为陛下，怨气所在乃是二皇子刘协，二皇子乃妖星降世。”
“二皇子身上怨气冲霄，乃是王美人死有不甘，怨气不散，缠绕在二皇子身上，请陛下明查。”
“大胆，妖言惑众扰乱朝纲，按律当斩。”赵忠如炸了毛的猫，高声呵斥何休。
赵忠与张让对视一眼，此时他们且能不知刘宽所图，王美人那杯鸩酒不但是何皇后所赐，这里面可还有他俩一份功劳。
听闻怨气冲霄不是骂自身失德，灵帝脸色却没有半分好转，王美人向来得宠，并诞下皇子刘协，换来的却是鸩酒一杯。
灵帝得知此事后，欲废除何皇后，十常侍为何皇后求情，才得以饶恕。
想不到今日何休以谶书上奏，灵帝却再也发作不得，“何大人慎言，阿协乃寡人子嗣，天命龙种，其母乃寡人爱妃，难产而亡，何来怨气。”
“陛下何必自欺欺人，王美人因何而故，陛下心知肚明。”
“臣亥时而亡，早已窥得二皇子妖身，二皇子妖星降世确凿无疑，请陛下明鉴。”
“臣请地府开恩，容臣子时还魂，特来起奏陛下，请陛下诛杀二皇子。”
“住口。”灵帝面目狰狞。
“请陛下诛杀二皇子，否则汉室江山不保。”刘宽一字一顿。
“都给寡人闭嘴。”
刘宽却不管不顾，“臣自知罪该万死，但臣一片赤胆忠心，可昭日月。”
何休接言，“臣魂归九天之时，不止看到北宫怨气冲霄，血煞盈天，臣还看到未来两年灾异不断，民不聊生。”
“一切皆因妖星降世所致，臣恳请陛下大义灭亲，诛杀二皇子，臣九泉之下得以安歇。”
何休言毕附身再拜，一躬到底，再无声息。
灵帝摔倒在地，惶恐不安。
满朝文武静默，或茫然，或惊愕，或悲痛。
只闻刘宽一人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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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中，刘协嘴角勾起一丝邪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