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换魂契约

　　脖颈一阵剧痛，模糊的意识渐渐苏醒，木框眼镜少年睁开沉重的双眸，入眼竟是满目的水波迷离，而随着他的一声咳嗽喘息，一串串水泡升腾而起，向上浮去。他轻轻漂浮在白蒙蒙的水底，头顶上方透落微渺的光芒，他全身虚弱得提不起一丝力气。离奇的是他竟可以在水下正常呼吸，似乎身上笼罩了一层保护膜，将水隔离在外。
　　低头方才发现，他怀里竟还抱着一个柔软的身躯，身上飘荡着一件若隐若现的嫣粉薄纱，一动不动似乎也失去了知觉，正是那小狐妖。她还紧紧咬着他的脖颈，双眸紧闭一脸痛苦的神情，真不知是谁咬了谁。小狐妖的右手中食两指还有血液随着水波溢出，染红了周遭，眼光随着她手指所指的方向，少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此时才注意到在他们身下，澡池底部，就在他屁股坐着的下方，竟然有着一个由血液凝聚而成的法阵，一道道符文在法阵中央闪烁着黯淡的余光，法阵似乎已被祭祀完毕，又似乎还没完全祭出，仅有微弱的能量波动萦绕其上。
　　木框眼镜少年面容阴沉似水，除了双眉微蹙，其他皆显得一片平静淡然，但他内心深处早已一片惶然，脑海中思虑急转，这妖孽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今日竟然如此马失前蹄，难怪见到这狐妖的第一面，右眉就狂跳不止，感情是遇到了天煞克星。早知就直接下杀手了，还现身盘问什么，简直是多此一举，现在好了把自己身陷危局了，下面这法阵上的符文大字不识一个，还透着一股远古气息，一看就是某种上古秘文。我的亲姥姥哟，怎么不在天上显显灵，保佑下你们家大孙子！
　　忧虑未去，木框眼镜少年大脑又是一阵抽痛，身下的法阵光芒渐渐兴盛，血液流转其上，法阵内充斥起炙热的气息，一道蓝色荧光如同丝线般缓缓从他头部抽出，迂回婉转地延伸向那小狐妖，同时另一道蓝色荧光也从小狐妖头部抽离而出，两道荧光缓缓缠绕交织在一起，这一瞬间荧光摧残，唯美动人。
　　“唯美个屁，又不是在交配”，木框眼镜少年心中愤懑，但他的神智已有点飘忽迷离起来，感觉大脑周遭飘闪出许许多多朦胧的画面……
　　迷雾中，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在奔跑，不停的奔跑，身后从四面八方不断有黑影窜出，追逐着她，她哭泣着咬着牙拼命奔逃，一直跑到山林崩塌，陷入无尽黑暗，只见她瑟瑟发抖地来到一个深渊，万丈深渊下熔浆滚滚，火焰翻腾，一个高贵得如同女王的女人在火焰中被束缚炙烧，不断传出痛苦的哀鸣与惨叫，整个世界都在摇晃，都在撕裂，随着哀嚎在不断碎裂……
　　一个清甜却又悲哀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忽远忽近，轻轻吟语：“我叫洛澜白皙，是姬魅狐族楚狐王的三女儿，我父王在修炼姬魅狐族天机传承秘术之时遭小人暗算，意识陷入荒淼虚境沉睡不起，姬魅狐族在小人奸计下内乱四起，掌族大权落入野心勃勃的慕冢四太子傲冉手中，母后为采得能拯救父王的千年血灵芝，不幸坠入鬼域万丈深渊，被困其中，熬受万千业火炽烧灵体。王族许多至亲惨遭四太迫害，我亦被一路追杀至人族境内，灵体早已虚弱不堪，如今万般无奈，倾尽最后所有灵力祭出此姬魅狐族天机传承秘术异命换魂血术，各自抽取你我二人一丝灵魂融合，签下换魂契约，从此你我二人灵体同存，一损皆亡，福祸相依”。
　　话音方落，木框眼镜少年面容现出一阵痛楚，大脑深处的记忆被抽取而出，他自己的声音竟莫名地在虚空中响起，“吾名汝优，来自上古遗境汝州，幼年天降大劫，父母命丧灾祸，双眸亦受毒伤视力微弱不可见日。孱弱病娃遭族亲弃离，唯有隐匿身世，残喘苟活至此地，今遇姬魅狐族妖女潜入人族，为防范异族战乱之劫，欲将其设局伏捉，不料失算反被秘术所缚。
　　这似乎是那两个灵魂间的对白……
　　汝优万般无语，听着自己的老底被那呆傻的声音娓娓道来。虽经历千翻苦难，心智与毅力早已坚韧无比，超于一般常人，看淡世间凄凉万象，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何自己封闭已久的内心情感，会如同被打破了的醋罐，五味杂陈一涌而出，双眸隐隐红润。
　　此时躯体竟能轻微动弹了，汝优轻颤着抬起右手擦拭眼眸，却发现手的惯性摸空了，这才发现自己的木框眼镜不翼而飞了，可离奇的并非这个，而是没了眼镜，他的视力竟清晰异常，略一凝神，许多渺小细微之处都能轻易捕捉。而他所看不见的是，他的双眸正透着一丝亮光，幽蓝的光晕在上面诡异流转，瞳孔灵敏地调整收缩，寻觅任何一丝外界光彩。
　　汝优心中震惊万分，大脑深处恐怖的回忆再次翻涌而出。当年汝州大劫，到处流窜着从天而降的紫色焰火，族人都在这可怕的鬼火中撕心裂肺惨叫哀嚎，城池被摧残得支离破碎。还是孩童的他被身后三个燃着紫黑色火焰的烈日不停追逐着，一道道火苗从他身边窜过，被灼出了一身伤，浑身火辣，皮开肉绽，甚至痛到灵魂深处，似乎灵魂都在被灼烧着，其他肢体的疼痛都微不足道了。
　　他如同锅炉里的鲜肉，在被不断炙烧翻烤，他隐隐看到三个烈日后面飘着一个黑色人影，那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父母双亲是不是也是被他如此折磨死的，好可恶的魔鬼，灵魂深处的恐惧与绞痛竟被他这柔弱的孩童给挺过来了，那是一股仇恨的力量，他的一双眼鲜红了，凶狠地回盯着那黑色人影，想要看穿那鬼火的烈焰，看清那仇人，那魔鬼的模样。面前的火苗辣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可他还是坚忍着，他放弃了无谓的逃命，他要直面那杀人饮血的恶魔，要跟他拼命一搏。即使他是如此的孱弱无力，双脚已经激颤得快要迈不开步伐了。三个可怕的小太阳，围着他不停打转，一圈圈环绕着，汝优的皮肉与鲜血都快要被烤干了，他原本白嫩的皮肤被火焰燃炙得乌黑一片，剥皮般的痛楚似乎扎根在他的皮肤上，火辣辣地撕扯着，他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他意识的最后一刻只见到，一团紫黑色熊熊燃烧的烈日扑向他的面门，一片惊闪的光亮，随之眼睛一阵刺痛，世界都在模糊扭曲，他被拉入无尽的黑暗，至此便什么都不知晓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残存的族人还有多少，自己是被谁救起，之后又是被谁抛弃。
　　汝优靠着自己仅存的毅志，摸爬滚打，苟延残喘活到今日。此后寻觅过诸多医师，他身上和眼睛都是受到非常严重的火毒侵蚀，这股霸道的火毒在他体内根深蒂固驱之不去，医师们都无计可施，因而他时常要忍受身上火毒发作，如同千刀万剐凌迟之痛，双眸视力更是每况愈下，甚至时常闪现一些光影异象。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在这生不如死中，咬牙苟活下来的，他只想着不能就这么死了，一定要活下去，才有希望回到家乡，再次见到他的族亲，才能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可怕的魔鬼到底是谁，他要为死去的亲人复仇。
　　因此，如今自己被火毒侵蚀的双眼竟然离奇恢复了，他如何能不惊讶万分。而且更令他惊喜的是，他全身的皮肤，那层被火毒灼伤的皮囊竟然在蜕落，如大蛇蜕皮一般，露出原本鲜嫩白皙的皮肤，顿感全身舒泰，神清气爽，再也没有那跗骨之蛆般的灼痛感，就如同凤凰涅槃的新生。汝优抑制不住心中狂喜，热血澎湃不息，胸口激动起伏不定，眼中也已笑出了泪花，苦熬了七年，不用再被折磨得死去活来，重获新生的喜悦，驱散了盘踞心中多年的恐惧与哀痛。
　　胸前一颤，汝优低头望向怀里，那位姬魅狐族三公主洛澜白皙，此时也已醒来，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与他对视着。她的手轻轻抚在他的胸口，眼中水雾萦绕，满是温柔地看着他，竟有着无尽魅惑，他们皆是历经了至死的境地，都感受过刺痛心灵的毁灭，此刻两人眼中已没有了先前交锋时的狠戾，唯有劫后的惺惺相惜。
　　泼皮惯了的汝优使劲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为美色所惑，挣扎起最后的力气，掐住洛澜白皙的脖子，厉声喝道，“小妖孽，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把契约解除了，把那道魂魄还来，不然莫怪我心狠手辣”，边说边装模作样地鼓起手臂上的几条青筋，瞪圆双眼，龇嘴獠牙，脸上布满凶神恶煞之色，可其实他早已是连端碗乞讨的力气都快没了。
　　洛澜白皙并未反抗，或许也早已耗尽了全身灵力虚弱不堪，仅是纤细的秀眉微微蹙起，面容上显现出一丝难受，双眸晶莹剔透，仿佛可以洞悉一切，又好似柔弱得泪水欲滴。
　　见她不应声，汝优眼中厉色一闪，一发狠用尽所有力气狠狠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