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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宗族公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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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第二年。
  知瑶、赵无恤二卿帮忙返回晋都新绛,北方战事趋于稳定,二卿此行回都不仅仅是为了解决粮草后勤示意,更是为了“除奸佞,卫公室”。“除奸佞,卫公室”也只是一个借口,为的就是趁此机会挑拨魏氏与邯郸氏的关系,然后打晋公凿的名义彻底消灭魏氏。
  此次边疆战事十分顺利,赵无恤连克鲜虞中山国五座城池,知瑶自然不甘下风。唯独一个仇犹国让知瑶这位堂堂晋国上卿耿耿于怀。
  “上一年的上计都报送没?”
  魏氏宗主魏驹闭上双目,用两指揉着太阳穴,漫不经心地问。
  身旁的侍者抱着一堆贺词礼物进了屋子,其中还混杂着各邑的上计,也就是所谓的财政报告。
  魏驹没有心情去看贺词,礼物也统统扔到一边。现在对他来说,上计便是最重要的事。
  看了几眼上计,魏驹气得直骂娘。
  上一年收成怎会如此之差!
  春有蝗虫,冬有白蚁,整整一年什么灾害都被魏氏遇到了。下半年与知瑶、赵无恤二卿扯皮,最后还是将一半的收成送往了前线,结果前线并不如预期那般好。
  “当初知瑶、赵无恤两个龟儿子,说是灭了中山,为何现在还没灭?”
  越说魏驹越气愤,如若不是被赵无恤那厮拿住了小辫子,他又怎会心甘情愿献上大半粮草?
  魏氏实行的税率是什一之税,与其他三卿不同。税率极低,本就没收上来多少,结果大半都给了前线。
  春秋之时人分两类,一类为国人,住在城邑的同族之人,另外一类便是居住在郊鄙的野人。
  简直就是城里人与乡下人的区别!
  正因为这时候还是较为原始的民主制度,所以遇到生死存亡之事,宗主往往会召集族人公议,让族人决定。
  之所以会产生族人公议的制度,其实还因为另一个原因。
  大多数人会有春秋时期大臣弑君很容易的错觉,那是因为大家都不清楚春秋时期的政治特点。
  春秋之时是贵族政治。黎民百姓不算人,只有贵族子弟才是“民”。
  正因为如此,国君只有在一干贵族的强烈拥戴下才能坐得安稳,离开了这些贵族,国君什么也不是。
  在整个社会之中,贵族世袭罔替,而平民百姓只有吃饭、种地、睡觉,国家自然会被贵族们牢牢把握。
  这种现状不改变,贵族对国家的掌握就越牢固!
  如果国君一旦做出损害贵族氏族利益之事,那贵族们就会高举“为民请命”的大旗弑君,从而继续巩固自己的利益链。
  之前魏斯与四个弟弟,本是不应该列席宗族公议大会的。
  只是这次宗主魏驹破例让儿子们参加,希望借助儿子们的小脑袋瓜,为宗族解决眼前的难题,可以说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小孩子也能参加公议了?真是闻所未闻!”
  虽然有大夫族人如此抱怨,不过看无人提出异议,自己也就嘀咕了几句。
  魏斯的机会来了!
  他第一个来到绛囿庄园,这里是宗族公议的惯例会场。他来这么早,也是为了结识族人长辈,为他接下来的计划打基础。
  “不讨好这些老头子,恐怕最后一个兵卒也要不到!”
  魏斯想要成就一番大事,起点就是解决邯郸邑的叛乱。但去邯郸之前,他深知有兵的重要性。
  所以,这次公议他定要好好表现!
  嘈杂的大厅之内,此时,台上宗主魏驹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各邑大夫、族中代表纷纷列于两边。
  台下的大夫族人似是忘了今日的正事,把公议当成茶话会,你一言我一语聊的正欢。
  身为宗主的魏驹脸色转怒,看着族人们毫不关心族中之事,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强忍了下去:
  “咳咳,先议考核之事!执秩何在?”
  在晋国,执秩是主爵秩之官,负责官吏考核事宜。
  执秩听见宗主唤他,赶紧从人群最后探出头来,瞅了瞅凶神恶煞的众人,这才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上前去。
  这时仕进途径有亲亲、尚贤、尚功三种,但大夫以上官职还是多由贵族充任。在实际仕进原则之中,“亲亲”是金科玉律。
  虽然春秋之时晋国任人唯亲,以“亲亲”为主要仕进原则,但在仕进中还是有相关考核、监察制度的。
  在宗法等级观念的深刻浸润之下,考核、监察制度又保证了贵族吏治的运行,也督促贵族官吏不敢过于放肆。
  所以,族人们听见宗主魏驹唤执秩上前,生怕执秩说自己坏话,这才没给执秩好脸色。
  “我就是混口饭吃,都是魏氏子孙,还请各位见谅见谅!”
  执秩负责族人考核,虽然权力很大,但也太过得罪人了。在距离宗主魏驹还有几步远时,一直垂头的执秩突然定住脚步,朝着四周的族人作揖示好。
  “简册所言都是真的?”
  魏驹接过执秩递来的族吏考核情况简册,艴然不悦,脸瞬间就黑了。
  在简册之上,执秩给梗阳大夫魏先写的评语是:
  “尊老爱幼,军民融洽,两袖清风显高节!”
  这还不算什么,执秩给司寇大夫魏无极写的评价更为过分!
  说魏无极日前救下一幼女,为他洗衣做饭,呵护有加,待如亲生。最后,幼女为报大恩直接以身相许。
  这不净扯淡嘛!
  “小的不敢颠倒黑白,还请宗主明察!”
  被宗主魏驹厉声呵斥,执秩直接“扑通”跪下,以头抢地,为证清白干脆哭得稀里哗啦。
  宗主魏驹心中很不爽,抬起头继续问:
  “内史何在?”
  虽然战国有专司监察之事的御史,但春秋之时还是缺失的,御史的源头则是这时的内史。
  不论是内史、外史,亦或是其他史官,在御史一职正式出现之前,仅仅负责“书贵族之功过”,以备考核之事实。各种史官只有间接的监督作用,并未直接参与到监察事实之中。
  负责监察的内史也是魏氏族人,自然不敢得罪族人。他匆匆上前,行礼一拜后,也说执秩考核无误。
  “你……”
  被内史这么一呛,魏驹顿时哑口无言,呆呆愣在那里。
  当然,身为上卿的魏氏宗主魏驹,执政的正卿知瑶,主刑罚的司寇等等官员,也常在权臣、国君面前直言进谏,在一定程度上来看也是属于监察官员之列的。
  但是他堂堂宗主无法驭下!
  就连手下主管监察的内史也不老实……
  “唰”地一下子,魏驹的脸就憋得通红。本来每年开春之际召开宗族公议,商讨族吏考核之事。谁知今年族人竟然都不配合!
  这也不能苛责族人,大家都已知晓宗主魏驹怂恿邯郸氏叛乱,得罪了赵氏宗主赵无恤。知氏宗主知瑶,还有韩氏宗主韩虎都在虎视眈眈,期待着赵氏与魏氏火拼,自己渔翁得利。
  这可是在春秋!你宗主没有我们族人的支持,就什么也不是!所以,考核之事就过了吧,想要检察我们的过责?门儿都没有……
  没办法,魏驹只好摆摆手让执秩与内史二吏退下,他也不再追究考核作假之罪。
  事实上魏驹这个宗主还真没法惩罚族吏,毕竟几个邑大夫成了小宗,与自己这个大宗本就离心离德。
  出了五服,又是土皇帝,他们能愿意来参加宗族公议,魏驹就已经很高兴了……
  魏斯坐在宴席之末,静静观察着众人。
  这些人表情不一,不知道心里有什么坏水呢!
  ……
  过了半晌,魏驹觉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就匆匆向众人宣告了决定。他决意让五个儿子到各地充任大夫,或在军中任职。
  此言一出,众人彻底炸了雷!
  在春秋之时,贵族子弟但凡不痴不呆,都能谋得一官半职。
  在晋国,自“骊姬之乱”后朝堂便无公族子弟,即使是君父驾崩也不能回国。诸卿混战之下只剩下知、魏、韩、赵四氏,四卿为培植党羽,除了招贤纳士之外,也会广纳宗族子弟出任重要职位,以便牢牢控制国家的重要领域,诸如军事、整治、经济等方面。
  虽然这时晋国“亲亲”的仕进原则,由公室转变成私室,但本质还是相同的。
  “真是荒唐!五位小君子尚未成年,行冠礼之前无治民之权,这是铁律不可偏废!”
  憋了很久的魏邑大夫首先跳出来反对。
  “魏邑大夫这个老顽固,真是气煞我也!”
  魏驹的拳头狠狠砸在案几上,随即案几便裂成两半。
  魏邑大夫作为族中最年长者,素日就喜欢倚老卖老,不给宗主魏驹留面子。就拿魏斯小君子被女飞贼挟持那事来说,魏邑大夫吹嘘自己的计划如何如何缜密,最后还是让魏斯受了伤,差点就昏死过去。
  魏驹在心中懊悔,怒骂自己当时怎么就信了这个老混蛋!
  “就是!毛都没长齐呢,怎能将邑中大事交与他们?军旅又是玩笑?”
  哪里有坏事,哪里就有梗阳大夫的身影。
  这不,梗阳大夫魏先也挺身而出,全力支持魏邑大夫的意见。
  “我记得魏量也未成年吧?”
  此声一出,众人纷纷扭头,将目光聚焦在议席最末的魏斯身上。
  魏斯笑着向众人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朝着父亲魏驹的方向走去。走到大厅中央的时候,魏斯突然停住脚步,扭头看向魏邑大夫。
  “世祖,您是族中最年长者,孙儿理性对您礼让有加!”
  听见这句话,魏邑大夫不禁抬起头,用一种高傲的眼神扫视着众人,仿佛他就是族中的老大。
  接下来一句话彻底惹毛了魏邑大夫。
  “可是,您祸国殃民,与梗阳大夫魏先狼狈为奸,欲投靠赵氏无恤。安有颜面在此吠声?”
  魏邑大夫一听这话,立刻暴跳如雷,指着魏斯怒骂:
  “竖子无礼!竖子无礼!”
  第三个“竖子无礼”还没说出口,魏斯又是一顿嘲讽,直接将他收受知氏宗主知瑶贿金之事也说了出来。
  “吾乃道德高尚之人,岂能让你在此诬陷诋毁?”
  魏邑大夫赶紧反驳,表示自己的身份不允许自己收受敌人的贿金。
  “哦?那为何我听闻知氏宗主知瑶从北疆归都之后,首先去魏邑拜访了您?而且又在魏邑给您建了一个庄园,真可谓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说是胜过周室王宫亦不为过吧!”
  这件事也是真的,不止魏斯知晓,魏氏族人上上下下都清楚此事。
  “你……”
  魏邑大夫哑口无言,只得指着魏斯干瞪眼。
  “我劝您还是留点力气陪十二位美姬呢!”
  魏斯说得是知氏宗主知瑶送给魏邑大夫的十二位美女,因为魏邑大夫正妻早亡,这么多年也一直没续弦,所以现在只有十二位美姬。
  在儒家作品之中,称天子“一娶十二女”。姑且认为此事为真,那么按照规格,魏邑大夫拥有十二位有名位的美姬已是逾制。
  正因为魏邑大夫给他的十二位美姬以实际名份,魏斯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嘲讽魏邑大夫。
  如果魏邑大夫真像周幽王那般,只宠幸褒姒但没给正式名份,那魏邑大夫拥有十二位美姬,倒也没有“逾制”的罪名。
  虽然看起来色点儿,倒也无可厚非不是?
  最后,魏斯又问候了一遍魏邑大夫的身体,看魏邑大夫脸色发黑,还劝他要节制些为好。
  魏邑大夫当场直接气晕过去……
  “小君子,你真是太过分了!魏邑大夫好歹也是族中最为年长者,你又岂能……”
  梗阳大夫魏先这时候装成了人,直接用父亲的口吻训斥魏斯。
  魏驹这时候也开腔替儿子解围:
  “哎,斯儿尚年幼,口无遮拦也是可以理解的!”
  梗阳大夫却不饶人,直接驳斥宗主魏驹:
  “小时候不教育好,长大了岂不反了天?宗主,莫要掼!”
  “我不尊老是我有罪,还请父亲责罚!”
  魏斯赶紧向父亲致歉请罪,梗阳大夫魏先见状“咯咯”直笑,以为自己得了便宜。
  谁知,魏斯话锋一转,继续补充道:
  “可是,在惩罚儿不尊老之罪前,请父亲责罚梗阳大夫魏先!”
  梗阳大夫魏先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何意?我可没做错事!”
  “哦?”魏斯冷冷一笑,走到梗阳大夫魏先的身边,厉声质问,“难道梗阳大夫要归顺赵无恤之事不应该责罚吗?背弃祖宗,认贼作父,简直是禽兽不如!”
  “你……”
  又是同样的场景,梗阳大夫也如魏邑大夫一般,被噎的哑口无言。
  魏驹一直在台上看戏,被儿子这口才震惊到了。他是真没想到,怎么儿子大病痊愈之后,嘴皮子竟然会变得这么溜了……
  “好了好了,你们就莫吵了,此事我已决定,你们就不要再辩论了!”
  宗主魏驹轻咳一声,再次将众人的目光聚焦到台上,直接宣告起对几个儿子的任命来,丝毫不给族人商议的机会。
  这还是宗族公议吗?
  几位老人对宗主魏驹一言堂的行为极其不认同,可是又没办法反驳,也只好唉声叹息,进行无声的抗议。
  看众人不再驳斥下放儿子的决定,魏斯擦去眼角的泪水,随即便示意宦者将玺印还有任命诏书拿出来。宦者取来王玺,先在任命诏书上抹上印泥,接着将王玺压在上面,最后一步“封泥”也就完成了。也只有这样做,“封泥”的作用才能体现出来。
  当然,有了这个任命诏书还不够,还需要有玺印,这是为官的凭证,罢官之后才会收回。
  ……
  景山地处晋都新绛以南,安邑东北。这里是魏、韩二氏交界处,又近晋都新绛,所以魏氏将此处作为练兵之处。
  魏驹领着几个儿子,从绛囿庄园出来后,直奔景山。虽然已经决定了让儿子们去各地历练,但还是需要挑选出几队精兵,护卫着儿子们去各地赴任,以免儿子们受伤。
  越过辕门,父亲魏驹下车与军官们寒暄,在军旅官吏的簇拥之下进入军帐,魏斯的车驾紧随其后。
  “这军营怎如此草率?”
  看着营地建在沟壑之上,魏斯实在失望,甚至感觉有点恐怖。
  虽依地势而建,但周围布满了荆棘杂草,着实像坟地之中出现一顶鬼军帐,实在没有人间味道。
  如果夜晚来此,恐怕真会以为遇到鬼了……
  魏驹好歹是魏氏宗主,也算是军队的主帅。这主帅入营,兵卒们竟然没有一个列队欢迎的。魏斯扫视着周围,这些兵卒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来人。
  “这些就是父亲口中所谓的精锐之师?”
  魏斯心里打起了嘀咕,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竟然收了这么一支乌合之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魏斯彻底愣了神……
  最前方的一顶军帐周围,突然发生一阵狂躁的骚乱,烟臣飞满天。紧接着从帐中走出一队横眉冷对的甲士,反手捆住几名年迈老兵的双臂。那些老兵脸色发黑,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进而,那队甲士的统帅突然敲响手中的铜锣,边走边冲着众人高声喊道:
  “营禁私自手搏,按律当笞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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