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城墙上

　　“你看那是什么？”
　　丰都城护城墙头，一个原本站立笔直的红衣护城卫，突然发现了一丝异样。
　　就在极眺远处，与天相接的苍翠中突然出现一细长的黑线。
　　张目一看，那黑线还在不断壮大。
　　“怎么看上去像是绿波上的潮线？难倒是我眼花了？”话者狠狠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
　　护城墙上，越来越多的红衣护城卫，向着城外的原始森林望去，其中就有一位带着红衣领巾的领卫——
　　“车楼主？陈大少？怎么还会飞？黑压压的那是……蚂蟥潮！C！”
　　红衣领卫一声大骂，周围众人更加瞪大双眼，
　　“特么的！关城门！关城门！”
　　罗智翔对着身旁的一众护城卫说吼道，其中不少人还没反应过来，都是被他一脚踹的老远。果然，这一动静立马惹来城墙上众人的关注。
　　“劳资叫你去关城门！所有人，全部进入一级战斗状态，传令官马上通知城主，半柱香内必须开启护城大阵……”
　　凡是站在罗智翔身旁的红衣护城卫均是一愣，
　　“都特么看着我干嘛？不想全城死光，就都特么动起来！”
　　一声暴喝，所以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立刻按照罗智翔的命令迅速行动起来。
　　人群中，有一名红衣护城卫显然也是看到了那声势极为骇人的黑暗虫海；虫海之上，还两个飞人！
　　这名红衣护城卫还在思索着什么，突然见领卫罗智翔就要离开，立马上前道，
　　“卫长，开启护城大阵至少需要一炷香。从这里到通知城主，又要花去不少时间。事态紧急，我们要不要……城墙上就有开启大阵的灵石！”
　　罗智翔略微沉吟，便是对着这名红衣护城卫道，
　　“好！罗阑，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要快！另外，一会儿城中百姓堵到这西门来，这城下的治安我也便交给你，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罗阑领命！但……”
　　“有什么快说！”
　　“属下还需要十几个人手。”
　　……
　　丰都城的城门有四处，即是东西南北门；西门，为日常进出的主门。
　　四门有城墙相连，整个丰都城都是被护城墙围在其中。
　　烽火传令，四分之一炷香内，东西南北四道城门，依次关闭。
　　城门一关，想要往回走的人已经来不及，想要出去的人，还在争着往外涌……
　　几公里外，车庭筠已经看见了城墙上的动静，一旦护城大阵开启，即使是她也同样难以从外面闯入。
　　此时的陈夙没有感觉到一丝疲惫，反而是神清气爽，任谁第一次在空中飘飞，都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陈夙亦是如此。
　　“是陈三疯！”
　　地面上，刘一手和陈浩等人还在舍命狂奔着，人群中突然看见了半空中一飞而过的两道身影。
　　刘一手看的清楚，“飞毯”之上的其中之一是车庭筠，还有一人则是陈夙。
　　“金丹境！车楼主竟然是金丹境！”
　　不仅是刘一手，还有陈浩等人都是无比惊讶地看着横空而过的两人。
　　“陈三疯方才也在树林里？”陈浩心中大惑不解。
　　两人脚下的“飞毯”，是金丹修士的才能驾驭的法器。不仅是他们，就是丰都城城主罗世荣此时也是无比震惊。
　　“通知四门领卫各司其职，谁敢私下城墙者，按罪论处！”
　　“是！”
　　城主府，一名红衣护城卫已然领命，悄然退出议事堂。
　　“陈家藏得够深啊……”一旁的花发老者有感而发。
　　此人鹰鼻鹤眼，面相极为狠厉。
　　罗世荣坐在高高的城主椅上，一条缝的眼睛却是绽放出骇人的精光。
　　“上一次蚂蟥潮还是五十年前，一次入城，就是半城人的性命……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你们天马帮也是该为城中百姓做点事了。”
　　“这……是当然，我即刻号令众帮众上城墙，与护城卫共护丰都城！”
　　“好！马行天马帮主还是英气不减当年，果乃真豪杰也！马帮主放心，丰都城的内卫府在城中还算安全，我已差人去请贵帮众英雄的家小暂到内卫府一避，待虫潮褪去，我会亲自带着内卫府众家眷去英雄们的凯旋归来！”
　　罗世荣说话时慨当以慷，豪情万丈，但落在马行天的耳中，却是半晌沉默。
　　“马帮主还有什么难处，只要罗某能帮的上……”
　　话间，马行天的身上已是散发出阵阵杀意。但一想到自己及帮众的家人已经落入对方手中，以他筑基境初期的修为，却难撼动对方筑基境中期的修为，何况这还是在城主府上。
　　“罗城主深明大义，马某人佩服！马某这就率众兄弟上城墙！”
　　说完，这名为马行天的天马帮帮主，转身大踏步离去，出门时摔得大门怦然巨响，连房内的空气都是为之一荡。
　　同一时间，三大家族的之一的楚家大厅，楚家家主楚天河和陈家族长陈启发，正在商量着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
　　“爹！你怎么……陈伯伯，你也在啊。”
　　楚奚梦从大厅外快步走来，微微发福的陈启发点头微笑。
　　楚奚梦走到大厅，见二人却不在说话，不用说，两人一定是在商量那件事……
　　“奚梦啊，你来的正好，我跟你陈伯伯正在商议你跟小夙的事……”
　　“我跟他什么事啊?我跟他能有什么事？爹，这么大的事，你都没私下跟我说一声，你……”
　　楚天河和陈启发对视一笑，道“爹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嘛，你的意思爹明白，你放心。”
　　“放心什么啊放心？我的亲爹……不行！陈伯伯，我知道您是什么人，用不着替您儿子趟这趟浑水，他自己做的事，就得他一个人承担。我已经通知了剑馆，看见陈夙就是一顿暴打，打完了就算完事，一报还一报！”
　　“胡闹！”
　　楚天河两鬓微白，虎背熊腰的身躯坐在梨花椅上，仅一掌就拍碎了手下的茶台。
　　突然，一楚家奴仆的声音穿堂而过，来人眨眼便是出现在三人身前。
　　“好快的身法！”陈启发虽不习武，但见得多了，对所谓的高手也是知道不少。正因为知道不少，他陈家也会如此主动向楚家靠拢。
　　陈家虽有车庭筠坐镇，但年轻一辈才刚刚涉足修士一途，根基尚欠。现在处于家族中坚力量的大部分练气境都是花高价雇佣的外人。
　　虽然练气境后期便可以做到内气外放，但相比于筑基境修士凝聚兵刃之气，却是弱了太多。
　　而楚家主修剑道，家族中达练气境人数也是超过了陈家一倍有余。
　　尤其是楚家为众人熟知的楚门绝学，十步剑气，更是吸引了不少剑修拜入其门下。
　　城主罗家也是靠着从兵营中不断吸收家臣精英，才能和楚家分庭抗礼，而商贾陈家自是不能与两家争锋。
　　所以，陈启发一直是在两者间周旋，靠着民生之计才能与两家勉强同足鼎立。
　　“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陈族长也在！你们不会是在……”来人正是楚家二当家，楚正义。
　　“有事快说！”楚天河坐在堂上，很是不耐烦道。
　　“城外，蚂蟥潮来了！”
　　……
　　丰都城内，从城墙向着城中心，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停下手上的活计，三三两两地站立街头。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丰都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蚂蟥潮来了！
　　一时间，人群作鸟兽散，上一刻还井然有序的街面上眨眼人去场空。不少半刻功夫，街道上有事出现了拖家带口，满车行囊的逃难户。
　　“让让让！本人脾气有点大，撞上可不负责啊！”
　　只见一人高马大的汉子推着一辆大木车，拥挤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奈何此人身宽体胖，体型壮硕，凡是一般的寻常人见了，也不好在这时候多生事秋。
　　“听说你脾气大？”
　　大汉身后突然出现一红衣护城卫，身披木甲，手中带刀，此人正是被护城领卫罗智翔派去打开护城大阵的罗阑。
　　两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罗阑抬头看着接近两米的汉子，手中的佩刀轻响。
　　“没没……是你听错了……不不不，是我说错了，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不是给你们护城卫添麻烦嘛……这位小兄弟，你先走，我给你保驾护航！”
　　说着，近两米的大汉抱起地上的一名小童放在自己的木架行李车上。
　　小童一脸懵逼，大汉对着罗阑满脸堆笑……
　　“西门的大伙都听着！我们护城卫已经及时开启了了护城大阵，大家现在很安全。蚂蟥潮就在外面，大家现在出城，谁都活不了，请大家都原路返回，回到自己家里安静等待。我们护城卫一定会和大家共生死，与城墙共存亡……”
　　“罗阑说得没错，还请各位父老乡亲相信我们护城卫，只要我们还站在这，就绝不会让蚂蟥破了这城！”
　　罗阑的身旁站着一高廋青年，名为秦奋，此时同样地站在一处高台上，振臂高呼。在他们二人周围，还有十几名护城卫同样是尽心尽力地维持着秩序。
　　但西门城下，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已是有上万之众，十几人的高呼，无疑是杯水车薪。
　　城墙上，两个同样身穿红衣的护城卫冷眼瞧着罗阑几人——大难临头，谁家不是想着自个儿，也就这几个孤儿出身的人，还在给人被黑锅的同时卖着吆喝。
　　“不过，你有没有发现，这小子倒是挺会说，还同生共死……”
　　旁边一人连接话的兴趣都没有，直接转移话题道，“我刚看见罗智翔差人下了城墙，手里还拿着他的领卫牌。”
　　“这个时候拿领卫牌下城墙干什么？”
　　“你傻啊，有了这块牌子，他的家小才能进内卫府避难……内卫府有一道禁制，为的就是在特殊时期保护城主和城里的达官显贵！”
　　“还有这种事？”
　　“废话，你才来几年啊？丰都城的水，比你想象得深多了……像罗阑他们几个，要是这西门不出事还好，出了事，最先挡刀的就是他们几人，相当英雄？哼~不切实际的愣头青哦~”
　　两名护城卫言语间尽是讥讽，一会说说罗阑几个，一会又点名老油条干罗智翔，总之是一搭没一搭地天南海北胡侃着。
　　不仅只是两人，凡是此时站在城墙上的人，不是一群痴呆的状态，就是几人拉着几人细数黄昏，东家的娘们儿，西家的炕，哪家的馍馍香，哪里的酒肆火烧得最旺。
　　很少有人在真正接近死亡时还想着去谈谈死后的世界，与其去讨论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不如把握现在，再多活一会人吧……
　　四面八方、黑无际涯的虫海，犹如一泻人间的天河之水正滚滚而来，浩荡的声威震动大地，脚下的瓦石土砾开始阵阵起伏。
　　城墙上，乌云压城，天地间风云为之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