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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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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年已经22岁。从小不怎么学好,虽然不叛逆惹事,但也没有多大上进,所以早早辍学,混入社会。家里也不过问我的状况,于是我就像头流浪的牲口,处于无人问津的散养状态。
  由于没有一技之长,但又想要活下去,于是我就开始行窃,虽然这事极不光彩,但是我不认为很难以启齿。
  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不轨,很正常。
  1990年的四川,不富裕,而巴地,就更穷。街上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全是破败的矮房子,商铺也是简单的木凳上搭着席子,再摆些商品,这就是商店了。
  我住在城乡结合部的安置楼里,楼下有几个水果摊子,还有一个游戏厅,游戏厅的老板娘就是我的房东。
  为什么要住这些安置房呢,因为我穷,一个月170块钱的普通租房不在我的承受范围,我只能退而求次选择这里96块钱一个月的安置房。可就算这样,我还要努力去烂尾工地上偷窃钢筋和废铁才能保障房租。
  但其实我真正选择这儿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女房东。由于我的“工作”不正派,所以收入相当不稳定,比每个月股市浮动还不稳定。她能够容忍我拖欠房租。
  但是拖欠这种东西容易伤害一个人的信誉,久而久之,女房东的耐心被我磨光了……
  “姓王的,这个月你不把上上个月的房租交了,老娘就把你房间那些破烂玩意儿给扔了!”
  楼上的女房东十分生气,站在阳台上对着我吼叫,夏天的热风吹过来,她挂在阳台上的胸罩和内裤吹得像五星红旗般招展。
  听到她愤怒的声音,我顿时浑身抖了一下,羞耻的感觉袭上心头,我的尊严遭到了迫害。躲了几天,今天却没躲过去,很是丢人。
  这个女人说要扔你东西,那她是绝对能做出来了的,我就亲眼见过她赶走租客。那倒霉鬼满箱子没洗过的衣服,还有厚厚一摞岛国动作片的影碟全被摔在了街上,画面很深刻。
  “百来十块钱,至于嘛!我晚上就给你付清房租,省得你一天骂骂咧咧的,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我稍稍用口舌还击了几句,却只换来女房东嘲笑讥讽的眼神,她甚至不稀罕再多骂我几句。我心中憋屈非常,她这刻薄的眼神比打骂我来得更直接,偏偏我又无法反驳。
  以往她叫骂我,我就落了下风,如今她沉默对我,我还是落了下风。无法言语的萧瑟和屈辱让我浑身发抖,嘴里恨恨的小声道:“等老子发达了,就买了你家这块破地,天天收你的租子!操。”
  女房东在我头顶上似乎听到了什么,歪着脑袋,墨黑的长发倾斜下来,迎风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气:“你嘀嘀咕咕什么?”
  我猛的扬起头,目光凶狠的盯着她,为我廉价的尊严做最后的抵抗:“老子以后有钱了,迟早把你买下来……”
  话说一半我就顿住了,我知道自己口急说错了话。我看见女房东的脸色因为愤怒而涨红,她摘下挂在阳台上的一个胸罩砸在我头上,胸罩上的钢圈撞在额头,无比疼痛。
  挨了这一下,我清醒了许多。本来我就天性软弱,所以不敢还击,又因为脑子木讷不懂讹人技巧,便白挨了这一下。
  “您老大人有大量,宽限几天,我就快……发工资了。”
  这一场房租收缴战,再一次以我的滑铁卢结尾。站在阳台上,我缓缓点燃了一支两块钱一包的葡萄牌香烟。
  头顶上的女房东还在骂骂咧咧,说着三天之内不交房租就把我的东西扔到马路上去。我没有再和她交流,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浓烟,望着远处的街道。
  昏黄的夕阳下,这座小城市无比的安静,街道上很少有车辆经过,老头老太太摇着蒲扇在街边歇凉,猫猫狗狗躺在他们脚下,舒展着自己的身子,嘴里发出“妙啊~妙啊”的叫声。
  人呐,还是要活得像个人。
  扔了烟头,我几步跑到楼下,混进了女房东开着的游戏厅里。身上还剩3块钱,我买了八颗游戏币,剩下的两块钱买了两个煎饼,然后抛开一切烦恼,全身心投入到打游戏里去了。
  从下午玩到天黑,望着黑漆漆的街道,我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关节,时间差不多了。
  走出游戏厅,旁边巷子的摊子正在收摊,我赶紧去给那几位摊主帮衬了几下,这些摆摊卖些零食和杂货的都是老人,儿女在外面打工,自己又不愿意闲着,就支个小摊子挣些零花钱。
  当我把李大爷当命根子的30寸黑白小电视搬进屋子里后,终于喘了口粗气。李大爷拔出小电视头上的天线,美滋滋的窝在椅子里开始看电视,我也没有说话,转身就走了。
  对于帮助老人这种传统美德,我是真的有,虽然现在我的裤包里藏满了零食和巧克力,但这一切只是生活所迫,这一点我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行窃,我只在街边的小摊上偷些吃的,并不去直接偷窃现金,经常被我光顾的对象也是这些老人。
  我时常自责,为什么自己不去那些壮汉开着的铺子窃,不去那些有钱人的产业偷,偏偏要来这些老人的摊子偷窃。我开始发现自己的软弱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这些老人应该比年轻人更具同情心和怜悯,如果我偷窃败露,他们应该不会打我,我只要真情流露的保证,往后痛改前非,相信他们一定会原谅自己。
  可是剧情反转,是那些年轻人抓住了自己,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我会被扭送到派出所,说不定去派出所的途中还会遭受私行,这是可怕的。
  望着整个世界开始昏暗,光线越来越微弱,我越来越清楚的洞悉到自己人格的缺陷,我竟然开始厌恶起自己。
  但是我没有在这个思路上徘徊多久,今天星期六,城西郊那里的烂尾楼应该没人看守了,能不能交上房租就看今晚辛勤的“工作”了……
  往后的很多年里,我都在努力回想这一天。
  如果我没有在那一晚去偷钢筋和废铁,或者如果我那晚没有去西郊,又或者我换一栋烂尾楼去偷,是不是自己的人生就不会变得那么可怕了。
  1990年,7月,25日,晚。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叫“王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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