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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监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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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0年,这时候的中国就像一块涂满了黄油的大蛋糕,八国联军可以从容不迫的用果酱在上面划分自己的领地。
  八个驻华大使馆的骄傲挺立,成了老佛爷的一块心病。
  还是在这一年,义和团已经从山东发展到了直隶,这个组织以燎原之势直逼京师,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慈禧太后的又一块心病。
  …………
  “又是个艳阳天,真是好日子。”
  这个坐在椅子上喝茶,不时望着火辣辣的日头的人,就是刑部的首席刽子手,王执。
  过完这个夏季,王执便满上了五十的岁数,此刻的他窝在椅子里不愿动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老年人才有的疲态。
  王执生了一张斯文恬静的面孔,再附上他这安静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一位老秀才。如果不是熟识,就算思绪再活泼的人,怕也很难把他和刽子手划了等号。
  午时三刻临近,坐在王执对面的大学士徐诚风望了望日头,然后把带着询问的目光倾泻在了王执脸上。
  王执也是终于放下了茶碗,缓缓起身,宽大的身影在刑台上遮出来大片阴影,依旧是那股子弱书生般的语气:“时辰约摸到了。”
  听到王执细微的自言自语,徐诚风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满脸挣扎,白净的脸上渗出细汗,最后他点了点头,朝着下方的奴才吩咐道:“将刑犯验明正身,推出宣武门!”
  作为科举出身的文人,徐诚风的胆量远远不如他的才华,他也想不到,如此的风口浪尖,为什么自己会成为此次行刑的监斩。
  五个戴着枷锁,锁着脚铐的刑犯被带出大牢,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不停推搡着他们,就像赶牲口一样往菜市口带。
  拥挤熙攘的大街如今空了许多,百姓们都围到了菜市口的刑台,万千人头攒动,就像嗅到了腐肉的大团苍蝇,乌压压一片。
  五名义和团成员在刑台上跪成一排,身上的枷锁已经卸去,但是去了枷锁却多了绳子,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王执用清水洗了手,常年的握刀,他的手掌有许多老茧,搓洗着就开始“沙沙”作响。用干净的白布擦去水迹,换了一身大红衣袍,王执打开了身边的箱子。
  这口跟了他几十年的箱子,里面放了十种刑具,但今天他只需要一种,斩首大刀。
  刽子手这门行业有它的规矩,杀过人的刑具不能随身带着,用完以后需要放到有香火的城隍庙丶土地庙供着,下次需要再用的时候,还要再请出来。
  但是王执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五个刑犯从东到西一字排开,死气沉沉的跪在地上,王执已经走到他们身后,手上捏着早已经发黑的鬼头大刀。
  一个差人端着酒水递到王执面前,刽子手做事前都会喝酒壮胆。王执平静的望着官差手里那碗掺着朝露和乌鸦血的酒,微微一笑:“这东西对我不起作用,撤下去吧。”
  差人顺从的退下,随后报时官破锣嗓子就开始大叫:“午时三刻已到!”
  听到报时官的声音后,徐诚风浑身一抖,面无人色,但他还是牢记着自己的使命,立即挥动手中朱笔,在五个刑犯的命牌上划了一道道杠子。
  “斩!”
  随着令箭落地,跪在刑台上的义和团成员都颤抖了几下,脏秽呆滞的脸庞抽搐,浑身筋骨收紧,肩头高耸,似乎还想借助神力,抵御即将到来的断头一刀。
  王执站到第一个刑犯身后,由于犯人是背朝着他,看不清的脸,所以他不知道此刻犯人的表情是怎样的。
  义和团的人都喝神符化过的水,都能请神力上身,那面对自己的鬼头刀,他们能否用神力捡回一条命在?
  “昨夜的辞阳饭,可有白斩鸡?”
  王执年岁半百,眼睛略微浑浊,细密的眼缝牢牢盯着犯人的后颈,模样就像垂老的野兽,阴寒又残忍。
  只要摸上刑具,这个平淡祥和的中年人就开始暴躁,一股子凶气弥漫而出,骨子里的罪恶基因就开始沸腾起来。
  王执的发问让刑犯愣住了,僵硬的脑子开始回想,但他的思绪还没飘回到昨晚,王执的刀已经顺着他后颈的第三节脊骨砍了下去。
  “噗!”
  驻华的日本大使馆里,一个日本人噗的一声划亮洋火,美美的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卷,怀里搂着歌妓,手中也不空闲的四下摸着。
  差人再次端酒上了刑台,递到王执面前。王执用红绸抹过刀身,转身对着差人再次说道:“撤下去。”
  站到第二个刑犯身后,王执慢慢举起手中大刀,嘴里低声问着:“家中还有老弱需要叮嘱?”
  这名刑犯死死闭着眼睛,浑身打着摆子乱抖,他清楚王执只是在扰乱他的心思,然后一刀落下,想减免自己的痛苦。
  虽然心里清楚,他也很想配合,但他已经说不出话。这种直面死亡的时候,那种感觉难以言喻,根本不是所谓的恐惧,而是从里到外的麻痹感。
  王执也不再拖沓,睁开的眼睛瞬间紧眯,牢牢盯着刑犯的后颈。
  “噗!”
  驻华的英国大使馆,几个满头金发的男人噗的一声开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整个房间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
  差人第三次端上酒水,他那惊恐的模样已经难以掩饰,还没把酒水递到王执跟前,王执转过身,冷冽的面孔带着血腥味:“撤下去!”
  …………
  王执连斩五人,中途不曾换刀,也不曾歇气饮酒,仿佛只是劈开了五块朽木般从容,摒弃了所有刽子手的规矩。
  五滩热血淋了一地,尸首早就被人抬走,王执喘了几口粗气,再次坐在了椅子上。
  伸出满是老茧的手端起茶碗,王执轻轻喝了一口,刑具离手,他再次变得老朽无力,疲态尽显。
  历经刚刚的行刑,一直喧嚣的菜市口突然安静,整个世界宛如瞬间凝结一般,鸦雀无声,无比的诡异。
  但是这片死寂的存在和它的出现一样,仅仅维系了一瞬,下一秒,所有围观的百姓开始疯狂。他们的面孔翻起一层层红潮,无比狂热的挤到刑台边缘。
  众人如同恶鬼般贪婪的望着那五片还未凝结的热血,纷纷把手掏进怀里,抓出洁白无瑕的馒头,干瘦的手臂因为激动而青筋乍现。
  癫狂的人们你争我抢的用馒头蘸上血,然后几口塞进嘴里,没有几下咀嚼就滑进了肠胃。偌大的刑台根本不需要官差去清洗,不出片刻就已经干干净净。
  众人剧烈的争抢持续了半分钟,直到官差用水冲刷刑台上的脏气时,大家才意犹未尽,念念不舍的离开。
  万人空巷的菜市口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空旷,百姓们不再挤在一起,零零散散安居乐业的又继续着一天的生计。
  王执眯着眼睛窝在椅子里,好像快要睡着,而徐诚风这个大学士已经面如土色,口中酸水直冒,死死闭着眼睛,尽量不去回想刚刚眼前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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