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入境

　　屋内众人沉醉在酒意中丝毫未觉墙角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有人将坛子一摔，瓷瓦破碎的声音响彻屋内，打破了原有的喧闹，屋中间有人醉醉醺醺的站了起来，破口嚷道：“这普天之下，自当我幽州冥王府为尊，什么中州天一道，不堪一击！”
　　“什么？我天一道三千年底蕴，渊学精深，岂是你们这些旁门可比，有种练练？”
　　“好啊，练练就练练！”
　　又有人道：“你们都是豪门巨擘，明日入境，便要各自为战，谁能活到最后夺得宝器，自然便是最强，又何必急于一时！”
　　那些同门纷纷劝阻，将暴脾气的师兄拉回了座位，原本在座门派中有仇的不在少数，只是入境前夕，谁也不敢惹事生非，嚷嚷了几声后又继续开始饮酒吃肉。
　　余墨这边还未动手，天一道那边又莫名和别人争吵起来，顿时脸上挂不住了，哼了一声，祭起的飞刀收了回去，斥道：“太白门对吧，入了折痕龙境，到要见识见识到底有何手段！”
　　待余墨转身离去，石头忽然道：“嗯～，这肉味道相当不错，我得向店主好好学学！”紧接着三人相视一眼你一刀我一叉，便把焕羽的烤肉吞的干干净净，丝毫没有见外的意思，看的少女冷若冰霜的脸庞阴晴变幻。
　　转眼夜幕沉沉而来，屋外的冷风加杂着丛林异兽的低哮呼呼作响，酒屋里众人相护依偎着陷入酣梦，快要燃尽的火堆霹雳啪啦的回响着清脆的声音，整间屋子渐变的幽暗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空醒了过来，身前的少女已经不知所踪，他左右看了看，或许是因为屋内压抑的空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屋子里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冻的打了个冷颤，将身边的人依偎的更紧了。
　　林空将门带上，走到街道中间，月色皎洁如水从天幕倾盆而下，给这凄冷的狱城带了几丝明亮，他迎着月华抬眼望去。抬眼间，一抹清丽夺人的身影突然斩入眼帘，那身影坐落在破骨屋对面一间坍了半截的屋宇上，屋延斜斜飞起，恰似将其托在半空，那轮明月悬在头顶，月芒聚拢，让人看的真切。
　　林空凌空一掠，足下轻点，落在了女子身旁。
　　寒风轻拂，拨弄着那身碧衫，那头秀发翩翩飞舞。这时的焕羽并不像酒屋里的样子冷若冰雪，她非常安静的端坐着，一双纤手捧着脸颊伏在膝上，眼眸泛着一抹忧虑，凝望着深夜星空。
　　林空落下时，她并没有在意。
　　林空站到她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朝着天际眺去，那片天空夜稠星稀：“原来你也喜欢仰望星火！”
　　林空本以为她并不会理会，谁知一道清澈悠然的声音在静瑟的夜幕中悄然响起。
　　“小时候，我看到师父总在深夜里呆呆的看着夜空，那时候我不懂师父在望着什么，我学着看了那么多年，依然不懂。”
　　“你呢？”焕羽转眸望向林空，眼波如一泓清水，清澈而又轻灵，白皙的肌肤被月光一映，更胜冰雪。
　　四目相对时，林空莫名的脸上一热，不禁避了开来。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星空，大师兄告诉我小时候我是个爱哭鬼，他总是抱着我在星辰下哄我入睡，久而久之，我便喜欢上了。”
　　焕羽收回目光，双臂环在膝上，身体缩成一团，脸袋侧贴在纤臂上。这是一个孤独的动作。“真好，我没有师兄弟。”
　　林空心生好奇：“落剑宗弟子如云，你怎么会没有师兄弟呢，莫不是你乃某位真人的真传弟子？”
　　焕羽抬起头来，一抹忧愁浮上脸畔，冷风萧瑟，吹荡着额前几丝秀发。
　　“真传么，也算吧。”
　　林空并不懂焕羽话中深意，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像一缕青烟，看的真实，触及飘渺。
　　一时间，两个人仿若低垂的夜色，陷入沉寂。
　　两条平行的目光，望着同一片天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挪星移，乌云匍匐。黑暗悄悄从四周笼罩了过来。
　　没有了星空可以遥望，林空顿时感到几分尴尬，连忙思索了一番，找了一个话题：“此次试炼，其他门派都派出了不少弟子，你怎么一个人前来？”
　　“我在此地很久了，是来寻人的。”焕羽的反应与林空并不相同，星月消弭后，她便站了起来，是作离去的打算，她走到屋沿，似乎想到什么，停顿了片刻，回眸望来。
　　“你如何猜出我师承落剑宗？”
　　“噢，这不难，我大师兄常年云游天下，回来时常与我讲道世间故事，哪一门服饰着装，有何图腾标记都在其中。”
　　“不对！”焕羽自知并未穿戴落剑宗的物品，冷眸一凛，寒光四射。
　　林空一怔，微笑道：“落剑宗修习的崩玉心经，在成玉境大成之前，会有如水波般的灵气外泄，我进门时便注意到了！”
　　此时黑暗中看不清焕羽的容靥表情，只有那隐隐绰绰的长衫碧裙忽然剧烈的鼓动着，明明此刻并无风。
　　“你－是－谁！”一声轻呵陡然传入耳内。林空清楚感受到前方汹涌而来的肃杀之意。他哪里料到方才还在促膝闲聊，转脸便要刀剑相向。
　　不知所措间，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修炼了崩玉心经之人才看的见外放的特殊灵气！”
　　清冷的声音犹如冰雪。
　　“我….”林空恍然大悟自知解释不清楚，“我我”了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来。原本以为一顿毒打是少不了了，谁知，焕羽杀意敛去，凌波一纵，遁入黑暗之中，踪影全无。
　　…….
　　天方拂晓，破骨屋的人陆续从酣梦中苏醒过来，一个个整装出发，前几日，他们进入丛林外围试炼之后，便返回狱城，朝出夕归，而今日就要深入龙境。带足了干粮之后便按照师们给予的地形图分头朝丛林方向赶去。
　　这清晨最忙碌的就属石头，待到整座狱城人去城空，他还在破骨屋的后厨捣鼓着什么东西，迟迟不肯出来。直让银与林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背着一个大包裹，悠哉悠哉的走出门来。
　　“你这是装了什么东西？我们此行是为屠龙，多了这些东西不怕是累赘？”林空上下打量着。
　　“哎哟，你还教训起本师兄来了！到时候你便知这包裹里的东西有多宝贵。”言罢，兀自迈开步伐朝城门走去。石头本来就高大精壮，驼着这包袱倒没有太大影响。
　　此地已是荒州北部，本应荒芜贫瘠，但在狱城前方二十里左右却有一片从平地陡然崛起的茂密丛林。巨树暮云，横亘天地，一望无际的参天树木仿佛将荒州切割成了两个部分。
　　二十里对于几位来说只是转瞬腾挪之间，近了林前三人止住了步伐，林中阴郁，树涛滚滚，萧瑟的寒风犹如鬼哭，从深处呜呜吹来。
　　由于是广袤的森林，路口便不止一处，前头先行的人近几日按照手中的地形图对沿途外围进行过肃清，此时已逐渐深入。林空三人并无地形图，但是老五这双眼睛却是最快速，最安全的人工导航。
　　银的双瞳凝聚着银色的光芒，此时的他对林中地貌可谓了如指掌，只是他神色浓重，似乎对此行有所担忧。
　　“怎么了？”石头察觉异常。
　　“昨夜那帮人分十条线路行进，目前已经被斩杀了大半！”
　　“什么？”
　　林空诧然：“这丛林中虽有凶兽，但不至于能伤的了他们吧。”
　　“我早就说过，这一众人是被用来祭天的，杀他们的并非什么凶兽！不过凶手身法很快，暂时捕捉不到，而且更深之处还设有结界，我的瞳力突破不了。”
　　“或许只是凡间的恩怨而已，我们不必理会。”石头双手耷拉在脑后，慵懒的说道。
　　林空面露忧色，深看了石头一眼，“这毕竟是人命，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吧。”
　　“更深的埋伏还在后面，而且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们身后正在赶来的那些教宗师长！”银敛眸收回瞳力，冷冷说道：“人命枯荣，自有天命，我们另有任务在身，不必在这些凡人身上虚耗，走吧！”
　　石头与银对生命突如其来的冷漠一时令林空惊讶不已，他难以置信的望着二人：“你们！你们怎么会这样想？难道忘记大师兄的教诲了吗？！我们御斩府中人身怀天道，难道只是苟且为己？”或许是因为他自身并没觉醒天赋之力，看待自己时与凡人无异，听闻两位师兄此言，没来由的心生恼怒。
　　“师兄既然不愿施予援手，我自己去！”话音方落，便见他脚下一纵，冲进了丛林深处。
　　石头二人愕然相视，连忙纵身跟了上去，事实上石头并非如林空所想，也并非如银口中之意，此行屠龙历练，一是大师兄再三告诫不可暴露手段和身份，二是，三人只领了七日灵纹，实在不想陷入凡间纠葛，免得耽误正事，惹来一身麻烦。三是，这天下苍生，天灾人祸到处都在发生，何况这苍幽大陆本就没有秩序可言，孰胜孰死唯有弱肉强食。
　　林空的速度极快，但很快便被石头二人追上，二人自知林空心善，也未过多解释，默默的一前一后护在了他的身边。
　　林空见二人跟上，不由心宽良多，顿感方才质问师兄有欠妥当，平复了心情，道：“昨日在破骨屋，我记得在场中人分别来自二十一个门派，一共七十二人，不知还剩下几人！”
　　幽僻的丛林里，不断回响着三人疾纵，双脚踏地而迅速弹起的蹬地声，无数横亘交叉的枝桠纷纷断裂。银领在前面，双瞳银芒闪烁，目视着前方。
　　“这帮人好像被某种力量逼到了一起。”话刚落地，银忽然在一棵巨大的枝干上停住了身形。而后左臂横在空中，示意身后二人停下。
　　银垂头向枝干下的地面望去，在那片方寸之地，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四处环绕的树壁，落下无数剑痕，枝叶断裂被还未干涸的鲜血染红，而在正中躺着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三人纵身而下，到了近前不禁大惊失色，这四具尸体面目狰狞，肌体塌陷，肤色暗黑干皱，像极了四具干尸。但是照现场来看，这几人丧命也不过半个时辰。
　　林空仔细打量着这几具尸体，发现尸体腹部位置塌陷的格外厉害，周边骨骼粉碎，犹如一个大洞，再看肩膀服饰残存的苍云图腾，道：“这几人是苍山派的，昨夜坐在门口靠左位置。”
　　“谁会有这样的手段，让人直接变成干尸。”石头手托下巴，思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