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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目酝酿着滔天怒意的张鼎丰看着身后低眉顺目的赵小哼、王小哈,二人亦步亦趋地尾随于他,耷拉着脑袋像是犯了错误等待被审判的嫌疑犯。
一想到刚才大当家满怀期待地剥开一层层牛皮油纸包,在他极尽殷勤谄媚的目光下捧着一小包被啃得像一件件艺术品的鸡骨头,张鼎丰就气不打一处来。被大当家劈头盖脸骂得狗血喷头不说,还叱令午饭每人必须三荤三素佐膳,若有失误除了山规“伺候”外,正好近来光明山人手紧缺,倒夜香将是他的唯一出路。
苍天呐,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别人穿越要么是笙歌曼舞窈窕女要么是醉卧美女膝醒掌天下权,自己倒好,来到这个伤心欲绝的世界后除了碰见过几只母鸡外,剩下全都是清一色的雄性动物,不知道的以为,这是时下最风尚的综艺节目:《西游记之男人国历险记》。
不过饱受视觉摧残这还能忍,也没啥大不了的,最为关键的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敢往外扑棱,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还会出现赵小哼这种奇葩界star,他奶奶滴,真是师父可忍师娘也不能忍。
不行,说啥都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别到时候还没来得及“征服”世界倒让这破地方给改造了,那才是真他娘的得不偿失呢。
心意已决的张鼎丰在想通了一些事情后,顿觉身体舒畅,心中一股清流缓缓流淌,连带着身子也变得轻盈矫健了不少。
在原来世界供职的公司单位每到业绩考核时张鼎丰总会生不如死,虽说压力是前进动力,但张鼎丰认为这玩意儿就是把双刃剑,使得顺手了便会如虎添翼,搞糟了就要面临收拾铺盖卷滚蛋的局面。是以张鼎丰在自我调节精神状态之余吸取经验教训,去之糟粕升其精华,慢慢悟出了一套缓解压力、改善心态的独家秘笈。
阖目、吸气、呼气、四肢放松、大脑清零……不间断重复十遍。
昨夜入睡之前张鼎丰本来打算用全新的精神面貌和火热激情来拥抱这个世界,没成想一大早就被王小哈碾碎梦想拉回了现实,心情极度郁卒的张鼎丰胡乱感慨了一会儿,抬头见日头越升越高,眼瞅着快要爬到头顶,不由连声催促起来:“腿脚利落点。市廛离此还有多少里路?”
王小哈打了一个哈欠,向前信手一指,说道:“回管事老大,翻过前面那道山坡,再往前走一里路就是镇集。”
张鼎丰点点头。想当初在大学里体育可是他的强项,什么千米障碍跑、跨栏赛都不在话下,哪怕后来毕业张鼎丰在锻炼方面也不敢丝毫懈怠,他一贯信奉“身体乃革命本钱”的遵旨,是以上班多年能走路绝不打车、能站着绝不倒着,即使来到这个世界他也坚持每天闻鸡起跑。
体力渐渐落在下风的赵小哼、王小哈二人额角上慢慢浸出一层薄汗,面红耳赤地疾忙拉住脚下犹如生风的张鼎丰,气喘吁吁道:“管事……管事……老大,不行了,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
张鼎丰势道稍缓,看他二人脸上苍白,均是一副气喘力竭的样子,不禁问道:“难道,我们光明山就没有体能训练的项目吗?”
赵小哼二人顿时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这管事老大自从光明山跟清风山厮杀夜过后整个人变得大为古怪,尤其在言谈举止方面,动不动就脱口而出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词句,搞得目不识丁的赵小哼二人发觉自己的智力益发地江河日下。
“管事老大,你说的这……体能训练我们两个还能猜个七七八八,可是这‘项目’又是何物?”王小哈苦着一张烧饼脸,如堕云雾地问道。
险些忘却了,张鼎丰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相当于中国古代的大宋朝,虽然同为大宋,但经过他这几日的细心考究发现,这个大宋朝与赵家的那个大宋朝有着明显区别。
在原来的世界里,秦汉三国晋、唐宋元明清历史发展轨迹张鼎丰能倒背如流,可在这个世界中,战国七雄只有五雄,虽然最后还是秦国统一中原,但是秦始皇并非嬴政,而是吕不韦。吕家王朝前后传了十一代,奈何花花江山终于还是折在了最后一任皇帝手上。
有意思的是,这秦国吕家的最后一任皇帝是个励精图治、勤俭治国的好皇帝,跟原来世界的大明朝最后一任汉家皇上崇祯帝相差无几,无奈经过自己前几任祖先的折腾落到自己手上的已然是个苟延残喘、破败不堪的江山,登基没几年,吕家皇朝就改名换了姓。
接下来走马灯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个国家的主权在不同的人手中不断更迭变迁,终于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大宋开国皇帝周昊乾历时五年推翻前朝的残暴统治,建立大宋朝,定都汴京。
大宋朝在前四任皇帝一系列利民政策下得到了政权稳固,国内多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甚至出现了万国来朝的盛世局面。不过近几年朔方与西北蛮族眼见大宋朝皇帝已年近古稀,膝下又无皇子,是以不断侵扰两国边境,狼子野心日益膨胀,大有挥师侵吞大宋之意。
至于为何至今老皇上膝下无子,张鼎丰曾向大当家打听过,不过当时大当家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面色古怪地看着他,沉吟良久才叹说道:“我朝自从太祖开国至今,一向子嗣单薄,此为常识。想当初太祖在填鄱镇起义剿乱,后建立不世之功业,可惜膝下也只有区区四位皇子,而后传位至太宗皇帝,他也仅仅只与文贤皇后生下一位皇子,就是后来的高宗皇上。等到先皇时,除了皇太后诞下的当今圣上与“三贤王”明王之外,还有就是吴贵妃诞下的‘风流王爷’康王。待轮到当今圣上,孰知更为之凋敝,当年圣上春秋鼎盛之际也曾天降祥瑞两次诞下皇子,怎奈两位皇子先后夭折。后来皇后又为圣上添了一位龙子,当时圣上龙颜大悦,当即封为太子,并于同年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岂料风云难测,皇太子在七岁那年驾舟游湖,溺水而薨。之后圣上再无所出。”
虽然不知为何大当家会对这等皇家密事了如指掌,可一想到身为九五之尊的老皇帝接连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张鼎丰实感唏嘘不已。命数,全他娘的是命数!
三人来到市镇上,此时高阳正炽,菜贩货郎均将摊子移在了沿街屋檐下遮阳避暑,时不时地眯起眼甚为慵懒地冲着过往路人吆喝两声,偶尔信手翻动着蔫了吧唧的菜叶子往上撒水,以便呈现在顾客面前永远是最新鲜的状态。
张鼎丰的老家是北方的一个小农村,小时候他也经常跟随母亲到集市上闲逛,母亲每一次都会给他买一些在他当时认为新颖的小玩意,每次张鼎丰都爱不释手地奉若珍宝,可是等到下一次逛集市时他就会将它们弃之弁髦,纠缠着母亲给他买新的。
对于上一次逛市集的记忆,还停留在小学四年级,往日情景无端涌上心头,回忆像是涨潮时的朵朵浪花不断叩打在张鼎丰的心门上,思念父母、故乡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过。
以前因在外求学、出门工作张鼎丰和父母团聚时间屈指可数,在异地工作后总以为科技发达交通方便,回家的路变得快捷便利,承欢膝下是分分钟就能做到的事情。然而现实与理想永远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现在回想起来,这些年他回家陪父母的时间加在一块的总和超不过三天。
张鼎丰认为自己小时候对父母的爱如果是一百分,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分数在不断以减法的形式递减着,小学结识新伙伴减一分,课业减一分,上大学离家减一分,交女朋友减一分,工作减一分,结婚减一分,生子减一分……
他最初以为一百分很多,等到慢慢一点点减去才恍然明白,再多的分数,也总会有减完的一天。
而父母对于他的爱,却再连年以加法的形式递增着。
小学的课业加一分,高中繁冗学习后的排骨汤加一分,大学交女朋友后生活费增加加一分,出门工作每通电话的千叮咛万嘱咐再加一份,朝如青丝暮成雪加一分……
同样是百分制,一个以水滴石穿的方式消耗着,一个以春雨润无声的方式储藏着。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个无怨无悔。一个越来越少,一个却无限叠加。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阵儿,对于不谙厨艺的张鼎丰三人来讲,买菜做饭简直属于天方夜谭。尤其是张鼎丰,这些年唯一精通的就是怎么快速煮方便面,齿及如何才能快准稳地煮好一包普普通通的面条,在这方面张鼎丰可谓颇有心得。
然而令人沮丧的是,现在这个世界还处于封建社会,对于方便面这种未来食品等同于天外来物。再多的经验心得,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你们两个谁下过厨?”张鼎丰望着街边满目绿色,眉头一皱问道。
“唔,唔,唔……”赵小哼二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开玩笑,生火造饭这种起早贪黑的营生怎么适合他们!
为了彻底打断张鼎丰心中的念头,赵小哼态度恭谨地对他说道:“回管事老大,大当家说我二人好吃懒做,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跟在才德相侔的您身边,任何事情都支当不了。”
“对,对,对。”半晌一语不发的王小哈疾忙补充着:“大当家还说,管事老大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大当家对您倚畀正殷,您也肯定不会亏待我们的。”
张鼎丰甚是无语地看着眼前谄媚不已的两头二货,没想到大当家一语中的,识人辨貌这方面倒和自己有的一拼。再说这“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评价怎么看着这么像是在评价自己?
张鼎丰事先了解过,光明山的土匪十居八九者是门殚户尽,赵小哼、王小哈二人也不例外,大当家收留他们不过是为赏口饭吃,不至于这些毫无手艺的人沦落至江湖饿死。
现年头,无论在那个世界都要凭手艺吃饭这是铁一般的规律,想要坐享其成基本不太可能。
“你们一共带了多少银子?”张鼎丰俯身在街边一处菜贩摊子前随意翻拣着菜叶子,不经意地开口问。
“回管事老大,一共二十两。”赵小哼哈腰回道。
二十两?三百人的伙食费?张鼎丰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这市集甚时收摊?”
王小哈挠挠头,憨憨地回了一句:“回管事老大,大约酉时初。”
酉时初?仰颈望了一眼高顶日头,现在午时,也就说,还有好几个时辰。
“这里最豪华的酒楼在哪里?”张鼎丰咬咬牙根,狭长眼尾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王小哈,问道。
不管了,填饱肚子为先,老子可没有空腹工作的积习。至于甚倒夜香甚光明山顶三百口子还嗷嗷待哺全都暂时抛诸脑后,我这个堂堂新上任的“玉天厨”管事都还在喝西北风,别人就暂且靠后。
“回管事老大,前面拐角就是。”赵小哼眼珠一转,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立刻急不可耐地笑说道。
张鼎丰嘿嘿一笑,眨眼示意赵小哼取出二十两伙食费。赵小哼马上心领神会,贱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一锭够分量的银子,双手奉上。
张鼎丰取过银子随手装兜,微笑着嘱咐道:“从现在开始起,我们就是文明人了。你们别一口一个管事老大叫我,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们是黑社会呢。”
“那我们叫你什么?”王小哈双颊泛着红光道。
张鼎丰看着他沉吟一阵,想了想道:“你们这里不是喜欢互称‘兄台’嘛,这样,我以后就是胡兄,你们两个一个是赵兄,一个是王兄。”
赵小哼眼中精光一滑,立刻抱拳笑道:“久仰胡兄大名,胡兄先请。”
张鼎丰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上道,看来前途不可限量。不由抱拳贱兮兮地笑道:“赵兄、王兄,今日为兄做东,咱们走着。”
于是,三匹豺狼浩浩荡荡地向着前方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