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中的少女

　　随着转过头，那身影便出现在我面前，只需要随意的一眼，我的心便从此沉沦了。
　　那人穿着黑色的雨衣，戴着大大的帽兜，身材曼妙而匀称，仿佛像一个成熟的女人。从漏出的的下脸，能看见只是一个女孩儿。干净流畅的下巴和挺直俏丽，凝脂般的鼻尖。皮肤白皙而又自然得体，不施粉黛，也没有刻意维护的脆弱，反倒是一种天生的丽质感，我不知道两者的差别，只是直觉如此。她的唇，鲜红且充满生机，此时微张，似乎面带笑意。
　　于是我不自觉地学她张着嘴，我看着她的下半脸，依旧不知道她是谁。
　　她走近我的面前，离我有几臂远，因为没有东西阻碍，仿佛就在我面前一样。我看着她伸出她葱玉一般的手，将要边走边摘下她的帽兜。
　　我生怕错过，不自觉地跟上了女孩儿的步伐。不知为什么，她在同时间突然停了下来，我也不自觉站在原地，于是我这步伐便显得别有目的。
　　那女孩儿嘴角上扬，似乎笑的更开心了。
　　终于，她掀起自己的帽子。我看见了此前从未见过的美貌，女孩分明的下颚线露出，配上她那挺直立体的鼻梁和偏深的眼窝，使她的侧脸仿佛像雕塑一般。浑圆的头部，有着茂密的头发，乌黑且亮丽，被她自然的捋向后脑，沾着潮湿的夏雨中的水汽，如同黑布似的垂向腰际。几绺不顺服的，便从侧脸落下。
　　但我依旧没有看见她的眼睛，她此刻自然地闭眼摇头，使头发上的水迹散落，于是黑发便摇曳起来，甩出水滴，在飞扬中，化作雾般存在，给她添上些神秘。
　　但我依旧没有看见她的眼睛，仿佛听见了我的期盼，那女孩儿睁开眼睛，从侧面望了我一眼。
　　朋友们，我的心停止了跳动，身体如闪电劈过，不只是那时，也是我现在回忆起来。
　　她的眼睛，依旧是黑色的，宛若幽深的黑色湖泊，睫毛茂密，扑闪的在眼眶外晃动。她有着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睛，圆润灵动且无辜，纯真无比，似乎无论做出任何欺骗或者错误，都能够得到他人的谅解，就像那可怜的猎物。接着，女孩看完我这里，如同发现了什么，眯起眼睛，却给了我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种捕食者的眼睛，细长且冷漠，仿佛看穿了我的一切，像黑夜的狼或者林中老虎似的，审查着我的内外，使我不自觉的想着是否有所失态。
　　这矛盾的气质很诡异的折合到一个人的身上，并且不止表层，仿佛别有深意。她圆润单纯的眼神中，却有着一种疯狂和激情，反倒是当她审视我时，有一种别样的冷静和理性。这两种风格虽然看起来迥然无关，但你如果亲眼见过她，便知道两者竟能巧妙的统一，同时绽发出无限的魅力。
　　只是那时我无法明白，她的一生也是被这种矛盾所决定的。
　　那女孩儿走过我的身旁，向我的奶奶伊芙娜问好。
　　“伊芙娜奶奶好啊，我又来你这里玩了~”
　　女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然而我知道，这就是我幼时的玩伴，简雅儿。
　　“喂喂喂，你看那个女生，那个摘帽子的女生！”我身旁的表哥夸张的向我的姑姑唐小曼说。
　　“别说话，我也正在看。”唐小曼回答，并同时问我“简直是离谱了！这女生长得不是很漂亮啊？小希？看你那个呆样子！。”
　　“还好吧。”我面无表情的回答。
　　“她是不是就是简雅儿啊？好久不见都认不出来了。”
　　“我不确定，似乎是吧。”我冷冷的说。
　　我无比确定，这就是简雅儿。那个和我从小一起玩耍的朋友，因为女孩儿心智成熟较早，小时候我和她爬楼翻墙的时候，就像一个流着鼻涕的跟屁虫，屁颠颠的跟着，不自觉地雅儿姐姐叫个没完，即便她比我还小。这几乎成了我后来最尴尬的事，印象颇深。
　　雅儿，现在是妹妹。已经说过，是我父亲年轻时在军队的好友。父亲退役后，她的父亲简方寻依旧在军队任职，而她的母亲潘菲则在乌环城内经营一家花店，颇受家族的照顾。后来五年前的一次小规模战役中，简雅儿的父亲为救下属壮烈牺牲，于是简雅儿一家便在首都城受国王的接见，封为烈士家庭。每年能得到大量的经济补助，并得到各种法律上的倾斜。
　　在简雅儿身上，便体现为不用继承夫姓。无论以后她嫁给谁，都会继承她母亲的姓。在十八岁成人时，像男人一样继承母姓，叫做简·潘·雅儿。这不是某种异类，对于这个国家的女性来说，反而是种荣耀。
　　至于她后来，为什么会把雅儿这个名字去掉，只是以姓作名，自称简·潘，就留作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只叫她简雅儿。
　　这么想着，雅儿的母亲潘菲便和我们一起来到了奢华的大堂。那里是一层广阔的客厅，上有吊灯，下铺长毯，各处摆放着装饰。
　　擦过水渍，简雅儿和其母坐在大厅的长座上，与我们一一打过招呼。之后我们这些小辈便没有太多插话的空间，只是听我的奶奶和简雅儿的母亲客套。
　　“好久不见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母女二人来这里玩了，不会是嫌我们招待不周吧？”伊芙娜略带调侃的抱怨着。
　　“这怎么会呢，我们不是那样的人，你也知道。只是这几年杂事多，雅儿又正是成长的时候，便分不出心思来府上拜访。”潘阿姨，我以前这么称呼，她缓缓解释道。
　　潘阿姨其实与我奶奶年龄相似，二人私交甚好，以姐妹相称。
　　“那倒是，忘了这茬。不过也算值得，你看看小雅儿，被你照顾的多好啊~”奶奶看着简雅儿，接着又各种说出各种表扬的话，期间少不了拿我们这些孙辈对比批评。
　　我和我的几个堂姐表哥，就坐在对着的一侧看着。雅儿此刻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盯着腿部，显得恬静且淑雅，只是我看着她快速眨动的眼睛，这小时候便被我发现的小动作，我知道她一定无奈和尴尬。
　　我笑出了声，声音不大，还是被简雅儿听见了，于是她抬起头望向我。又使出那种捕食者般的深邃眼神来审视，此刻因为带笑，像狐狸一般妩媚。
　　她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我，一点也不避让或转移目光，像出神似的。然而她渐渐歪起了头，显示出其实很认真。我被看得先是害羞的避开她的眼睛，后来干脆直接低下头。
　　接着我发觉自己的做派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一样，便决定直视她。我抬起头来看她，她原本转向一边的视线见我又看向她，便又转了回来。只是这时她放空目光，不再审视我，反而展现出她那小鹿一般的另一面。大大的眼睛只是略微的眨几次，其余时间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坦然接受我的审视。然而不大一会儿，我又低下了头，我实在没有被这样泰然自若且无比美貌的女孩无所顾忌的接受。我见过的某些女生，即便漂亮，却无论在气质上还是眼神上，总有些做作的感觉。无意冒犯，但确实如此。
　　接着她似乎有些无聊，打了个哈欠，拽了拽衣领。因为天气不好，不是正规接见，她没有身着礼服，只穿了件盛夏的短裙和翻领衬衣，在室内连绯红的外袍也脱去，显得单薄。
　　“是冷了吗？”奶奶看见了简雅儿的动作，吩咐道，“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小昊，去把壁炉生起来。”
　　“还好···”简雅儿的话被打断，只有我听见。
　　因为仆人都在忙着搬运她们带来的行李，此刻都不在大厅，只有委托我大姑的儿子唐昊，去做这琐事。听见这话，唐昊回过神来，我发现他也在看简雅儿。
　　不过他像得到什么旨意一样，很开心的站起来答应，扯了扯嘴角走向了远处的壁炉。
　　我知道他要开始表演了。
　　“哎呀！怎么办啊？”唐昊假站在壁炉处，假惺惺的喊了句，“火折子怎么没有了？”
　　“那你去找···”奶奶听见他的话转头回复，然而随即被打断。
　　“奥，对了！我怎么忘了，我可以用咒法·气火源啊！”唐昊一字一顿的说道，同时我也知道正戏开始了。
　　我们听闻此话，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过去。
　　唐昊是家族孙辈里面最早一个去至神教的学院学习玄术的人，然而他天赋不是极好，态度又极不正，在一年半后的考核时，才堪堪成为一段玄术师。要知道，学习玄术费时费力，一般人入门，都会努力钻研，所以在一年半以后，多多少少都是二段玄术水平。而一级的人，某种程度上，几乎和九级玄术师一样稀缺。
　　虽然我连入门都没有就是了。
　　“米萨利悱也欧娜！”唐昊念着不通人语的鬼话，一根手指点着壁炉里的木头。
　　“哈！”他夸张的大喊，然而没有一丝效果。
　　“哈！”还是没有任何效用。
　　“今天天气有些潮湿了啊！”唐昊似乎想起自己只是二级玄术师，几次后终于想要放弃。
　　“你闹够了就去找···”奶奶伊芙娜开口，然而又一次被打断了。
　　“让我来试试吧。”一阵女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