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实人

　　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
　　想到雪儿这个名字。一具娇柔美好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宁歌的脑海，奇怪的是，那张应该同样可爱的脸庞，他却看不清。回思片刻，确定在少年原有的记忆里，雪儿就是一个肌肤胜雪，冰肌莹彻而又温雅可亲的小家碧玉之后，男人犹豫了。
　　再一抬头，看着李秀儿那张似笑非笑的俏脸，看着她手中那柄明晃晃的宝剑，宁歌冷哼一声，下床便走。
　　这恶婆娘，爱谁谁去，他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美人虽好，但也得有命享受。这梦中才有的仙侠世界，他还是想多看两眼的。
　　宁歌推开朱红色的房门，清风徐来，明月皎皎。尚未缓出口大气，他的瞳孔就突然收缩了起来——窗外，正有一道飞剑映着清丽的月光，从天上来！
　　飞速接近的飞剑并没什么披荆斩棘，雷霆万钧之势，踩在剑上的人迎着夜风，俊逸逍遥，长衫飘飘。宛如闲庭信步一般的悠闲姿态，给人以出尘脱俗之感。
　　飞剑停滞在李秀儿闺房的窗外。
　　剑上的男人居高临下，歪着头看了眼在阁楼梯子上正眯着眼睛的宁歌，飒然一笑。而后径直推开了那扇纸糊的窗，人影一闪，登堂入室！
　　宁歌怔了一怔，摇头一笑：这恶婆娘，果然早就有了西门庆！好在大家都没什么瓜葛，这样说清楚其实也好。最起码不用去做那不明而死的武大郎。
　　转朱阁，低绮户。
　　皱着眉头宁歌顺着木梯走下阁楼，楼下的偏房门扉微开，有红烛剪影映在纸窗之上，那单薄的身影看着就惹人怜惜。
　　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宁歌眼中寒光一闪，你不仁我不义，才是天经地义！无耻之徒搓了搓手，就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娇羞带怯的小姑娘正坐在桌子前发呆，看到宁歌，俏脸一白，随后又多了两朵晕红，眼见就是满脸紧张。小丫头紧咬着唇，片刻之后方才嚅嗫着说：“宁…姑爷，我，我给你宽衣。”
　　趁着烛光看清眼前人的宁歌，却是如遭雷殛。这倒不是这个眼眉刚刚长开的小丫头，有什么倾国倾城之姿，让他失了三魂六魄。只是这女子的样貌，给了他太大的震撼。
　　这女子的面容，是他最无法面对的过往，曾是他的救赎，更是他的梦魇。
　　红。
　　当初若不是遇到她，若不是拼命追赶着她的身影，他又怎会在江湖上沉沦漂泊那么多年。公海上若不是她以身、以命相救，他哪里活得下来。若不是如此，哪怕是少了几根指头，他又怎会心丧若死……
　　她是他最亲密的师姐，搭档，朋友，哥们儿，知己……却从不是爱人。虽然，他们也曾在醉酒时上过彼此的床。
　　男人的眼睛都有些湿润，初见她时，她何曾不是这副娇俏可爱的少女模样？瞪大双眼，死盯着这张让他心神巨震的俏脸。
　　宁歌仰着头，哈哈大笑。
　　这贼老天！
　　脸色阵红阵白的雪儿也不知面前这个她悄悄喜欢着的‘少年’，是不受了刺激，开始发神经。
　　想到小姐给她说过的那些让她脸红耳赤的话，雪儿抿了抿嘴，低着头柔声说道：“姑…姑爷，小姐，小姐她其实也有自己的苦衷。我，我虽然不是很懂。但小姐并不是什么恶人，更没有不自重。她，她只是心气太高。真说起来，咱们都是苦命人，等小姐称了心，她也不会不要你的。”
　　宁歌低下头，看着紧张兮兮小声安抚着他的少女，看着那张曾他发誓要一世守护的俏脸，心中一柔，展颜一笑。
　　在这短短几天，男人已能确定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什么黄粱一梦。可他依然没有什么实感，除了对李秀儿的身子有些馋，别的什么有得没得，也并不是很在意。
　　那种感觉，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周遭的一切。管他赘婿也好，绿帽也罢，都像是事不关己的事。
　　可这个名为雪儿的丫鬟，让宁歌在心神巨震之后，第一次有了莫名的真实感。明知道对方不可能是那个人，但就是这张让他心头柔软的脸庞，让他想倾尽一切再次去守护，哪怕他现在仍是一无所有。
　　尽量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慈祥，宁歌柔声说道：“丫头，你多大了？”
　　这样温柔干净的声线，让雪儿的俏脸又红了几分，盘着可爱包包头的小姑娘低头顺眉的说道：“姑爷，我年初就已及笄，过完年就要十六了。”
　　宁歌心头微颤，眯着眼睛问道：“丫头你不会是二月间的吧？”
　　雪儿有些惊奇的睁大了眼，看着宁歌说：“哎？姑爷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二月初七的。我娘生我那年初春下了好大一场雪，就把我起名叫做雪儿。”说罢，雪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里带着几分温柔撇了宁歌一眼，就又连忙红着脸低下了头。
　　……巧，也不带这么个巧法！
　　宁歌长叹口气，纠结了片刻，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来，摸了下雪儿那很是可爱的发髻。
　　少女娇弱的身体猛得一颤，吹弹欲破的小脸更是像宁歌身上的嫁衣一样红。
　　“姑，姑爷……我，那个，我先服侍你更衣。”
　　宁歌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雪儿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说话？”小丫头又瞪大了眼，而后点了点头，挽起袖子露出白莲藕一样的胳膊，笑道：“那成，姑爷你先等下，我去打盆热水，给你泡泡脚。”
　　宁歌一把拉住端着木盆要去打水的少女，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哪里又是什么富贵少爷。雪儿，以后咱俩就要在一起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你把我当做朋友就好。不用姑爷来姑爷去的，你家小姐何曾把我当什么姑爷？她现在说不准正和那男人在做什么破事儿，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别出去，没得污了耳朵。”
　　听到宁歌的话，雪儿连连摇头：“姑爷，你误会小姐了。她，她是很喜欢柳公子。柳公子呢，也很欣赏小姐，不过，不过他们二人一直相待如宾，从未做过任何逾理之事。”
　　“相待如宾？”宁歌忍不住笑了起来：“雪儿你怎么不说他们举案齐眉呢？就算往日里他们能发于情，止于礼。可今日可不比往日，今儿可是你家小姐的大好日子，雪儿你信不信，他俩现在就是干柴烈火，肯定在行那苟且之事。”
　　“你，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呢？柳公子他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小姐就是喜他品性高洁。又怎会，怎会如你说的那般。何况，何况……”雪儿说着说着抬头偷偷撇了宁歌一眼，声音也小了许多。
　　宁歌哂笑道：“何况什么？”
　　“那个，我说了你不许生气啊。”
　　“不会。生谁的气，我也不会生你的气。”宁歌的目光越发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那，那我家小姐当初选上你，就是因为看你人老实，没想到，没想到你说起话来一点儿也不老实呀……”
　　老实？原来是因为这个？宁歌没由来的满头怒火，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不就是因为没了心气之后想踏踏实实做个老实人？
　　老实人，就活该被欺负？
　　宁歌心头大怒，面色一寒，直愣愣的推开房门，站在阁楼的中堂，仰头看着二楼纸窗上那近乎要贴在一起的影子，愤怒发声：
　　“老实人怎么了？老实人扒你家祖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