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太老的老太监

　　楚刀记得他和老太监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一家生意极好的酒楼内，当时人满为患，连一间客房也没空下，他只能在楼下大堂内与各色人物同桌共食，好不热闹。
　　兴许是有人刻意而为，又或许是天意如此，使得楚刀的对面，坐着眼前这位老太监。
　　其实老太监并不老，而且还很年轻，只是他一身雪白，白须白发白衣服，气质阴柔，皮肤更是细腻的足以羞煞闺中少女，尤其是他那时不时翘起的兰花指，让楚刀情不自禁的就觉得这家伙肯定是久居宫内不见太阳的老太监。
　　尽管当时楚刀带着面具，装扮成了屠夫模样，但老太监眼神毒辣，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还唯恐天下不乱道：“呦，这不是名列刺杀榜第十的楚刀吗，带着面具就敢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了，真当我们这些个武夫是瞎子不成？”
　　因为这酒楼并不是建在城内人多处，而是特地选在了两条官道交接地，所以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江湖人。
　　老太监这一句话下来，整个酒楼顿时鸦雀无声，一道道如狼似虎的目光恨不得将楚刀生吞活剥，就连站在柜台后的账房先生，都停下了手中算盘，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向楚刀方向。
　　当时楚刀笑容尴尬，愣在原地，趁着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赶忙施展最拿手的惊鸿步，逃之夭夭。
　　但从此以后，他就被这个老太监盯上了。
　　老太监会的极多，毒术，暗器，剑法，刀法……样样精通，尤其是那手防不胜防的幻术，不知让多少人深陷其中，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像前段时间看到楚刀行凶的李二熊，就是老太监的拿手好戏，这家伙绝对是一把栽赃陷害的好手。
　　楚刀看着姗姗来迟的老太监，头一次生出感激涕零之情，他双肘撑地，支起上半身，怂恿道：“那道士身怀炼尸秘术，你要是能够拿到，绝对如虎添翼，往后这江湖就能横着走了！”
　　老太监双眼微眯，冷笑着抖了个剑花，而后剑尖直指楚刀，他尖着嗓子道：“炼尸太脏，我做不来，不过把你变成尸体，倒是很合我意。”
　　楚刀努努嘴，眼睛瞥向血池，提醒道：“无法山人怎么说也是位小宗师，你还想虎口夺食？”
　　老太监身上杀意盎然，好像在提醒楚刀他说的并不是假话。
　　本来他是想好生吊着这小子的，毕竟武道之路漫长孤寂，时间久了难免会乏味，将他当成一个狩猎的乐子也好，可前段时间这家伙居然与玉高寒合伙做局，摆了自己一道，这就让老太监相当不爽，但玉高寒毕竟是朝廷命官，就算自己有本事杀也没命去逃，那捕鱼阁可不是好惹的，所以这两份怒火得宣泄到一个人的身上。
　　无法山人从血池中一跃而出，他挥手震散满身尸血，盯住老太监，脸色阴沉道：“你也想与我争夺这甲上之体？”
　　老太监捂住鼻子，挡住无法山人身上浓重恶臭味，皱眉道：“滚远点。”
　　无法山人无动于衷，他眼神如狼，重复道：“你也想与我争夺这甲上之体？”
　　他突然身形暴起，一个箭步冲向老太监，同时再度怒吼道：“你也想与我争夺这甲上之体？”
　　无法山人在陈年尸血的刺激下，彻底陷入了疯狂。
　　老太监没想到此人失去了神智，一时之间摸不准他的手段，不敢盲目触其锋芒，只能且战且退，以守为主。
　　楚刀则是趁着两虎相争，暗中聚气疗伤。
　　道人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根长鞭，长鞭被尸血浸泡，每一次挥出都会在空中下起牛毛细雨，而这些血雨，更加重了道人的戾气，一招一式，皆是全力而为。
　　老太监虽然暂处劣势，可仍是从容不迫，他深知双方交战，不在一时得失，在最后胜败。
　　简单试探十几招，摸清对方底细后，老太监骤然止住后退步伐，他左手起掌，聚气为罡，轻松震退了道人一记凌厉抽鞭，同时弃剑不用，一拳砸中道人胸膛，只见道人身上以中拳之处为中心，竟是荡起了阵阵涟漪，他那身猩红的道袍亦是猎猎作响。
　　道人被这一拳震退数步后，老太监神色凝重，心念微动，那柄先前弃而不用的长剑不知何时飞到了空中，剑尖朝下，剑柄在上，犹如离弦之箭刺向道人头颅。
　　道人抬起头，竟是咧嘴而笑，他荡起长鞭，以鞭尾握住剑柄，甩了一个浑圆大圈，重新将这柄长剑，送还给了老太监，而且去势更猛，速度更快。
　　老太监面色微变，两人之间距离过近，长剑离鞭的那一刻就已然掠到胸前，而且方才自己那一拳击中道人之时，竟有一股寒气顺着胳膊直逼心脉，让他整个人的动作不得不短暂凝滞。
　　老太监在心中暗忖道：“这道士虽然癫狂，但却不傻，他故意卖了个破绽给我，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刻。”
　　老太监被一剑穿胸而过后，长剑犹不止住，而是将其往后带了十几步，生生钉在了树干之上。
　　道人似乎犹不满意，他大步向前，攥紧拳头，誓要将这个碍事家伙的头颅打爆，可骤然之间，道人如临大敌，他顾不得真气逆行的风险，脚跟蹬地，急速后撤。
　　长剑分明已经将那家伙钉死在了树干上，为何自己眼前又瞬间多了个持剑的家伙？
　　尽管道人凭借直觉提前收手退步，可老太监的长剑依旧贯穿了他的腹部，那件山河道袍的山根处，好似被开了个洞，鲜血如泉水，潺潺流出。
　　道人赶忙捂住伤口，面色痛苦，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等重伤同时也让他恢复了几分神智。
　　老太监竖起兰花指，掩嘴而笑，“我承认那具武尸确实厉害，就算以我的手段也不敢说稳胜于他，可你就不同了，肉体凡胎一个，还是小宗师，岂能逃脱了我的毒术与幻术？”
　　他倒着拎起长剑，让上面的血滴顺着剑身纹路流到地上。
　　“我这剑上的毒啊，不是一般人能解的，劝你别白费心思了，好生等死吧。”
　　一旁的楚刀有些心惊胆跳，这无法山人不应该如此不济事啊？怎么在老太监手下连一炷香的时间的撑不了？
　　道人闻言狞笑着抬起头，指了指老太监脚下，气息不定道：“贫道身为浑清宫弟子，除了学得一手炼丹术外，在别项上也颇有心得，你不妨猜猜是什么。”
　　老太监敛起笑意，不再心生轻视之意，虽然这道人中了自己的剧毒，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道人问道：“不猜？”
　　“那我就给你提个醒，比如我凭什么能够困住武尸？”
　　老太监心头大动，急忙后撤，但道人显然更快一步，只见他忍住伤势，一脚踏地，怒喝一声：“起阵！”
　　方圆五丈之内，因楚刀与山尸的厮杀而一片狼藉的地面上，竟瞬间泛起了血红纹路，布成了一道复杂符阵。
　　无法山人步罡踏斗，左手拎住右手长袖，右手虚空点划，须臾之间，道人长呵一声，“请黑杀大将入符胆！”
　　这符胆乃是符阵命脉所在，一张符能不能生效，能发挥多大的效用，往往就在于坐镇符胆的这尊神明有多少能耐。
　　当然，有些人气力不济，就算请下了三清祖师下凡，也只是徒有其表，无法克敌。
　　若论符阵之首，当属那位金门羽客谭紫霄，此人之于符阵，当比贺三刀之于刀道，第一狂徒之于剑道，都是毫无争议的，处于各自武道上最顶尖的存在，只是这三位都是上一代江湖的往事了，即便再风光无限，也只能留给世人缅怀。
　　但现如今的江湖，也不差，枪法之中有柳天独领风骚，炼体一脉中赫连微云当仁不让，更有佛道兼修的问几玄，无所不晓无所不精的为己盟盟主顾千秋，哪一个都是响当当的高手，更难得的是，这一代江湖之中，出了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女子剑仙，此人非但未曾让失去了第一狂徒的剑道没落，甚至还击败了那位寒枪山庄的二庄主，让桀骜不驯的柳天主动甘拜下风。
　　眼下无法山人所施展的这道符阵，名为锁气符，顾名思义，就是封锁真气之意，再加上道人请下的这位黑杀大将地位非凡，不仅让阵内真气点滴不剩，就连阵内武夫的真气，也要被暂时凝滞，重回常人之姿。
　　那尊黑杀大将降世之后，化为“锁”字，融入符阵之内，一时之间，风息云散，没来得及逃出符阵的老太监好似被冻住了手脚，以一个动弹不得的姿势被禁锢其中。
　　道人重新握住那根血鞭，神情凶狠，从符阵之外狠狠抽去，你不是招数多吗？没了真气做支撑，你就只能是个花架子罢了，本来是将这招留给武尸的，以防他失去控制害了自己，没想到竟用在了你身上。
　　无法山人心中戾气横生，手腕所用劲道也是愈发强大，老太监的衣袍上逐渐显现出缕缕血丝。
　　见此情景，无法山人肆意嘲笑道：“没想到你这衣服还是个宝贝，竟能撑住我这么多下鞭打，只是这鞭上力道可不是一件衣服就能承受得住的，我倒要看看你能撑住多久。”
　　老太监的脸色本是苍白，在如此鞭挞下，反而泛起了一丝血红，犹如雪中梅花，有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妖艳。
　　在接连不断的疼痛之下，老太监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这让无法山人更加畅快，他叫嚣道：“跪下求饶，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求饶？”沉默许久的老太监抹去嘴角血迹，终于开口道：“留到你在地底说吧！”
　　本该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太监忽然身形暴起，眨眼之间便从符阵之中闪到了道人的身前。
　　道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近在眼前的老太监，嘴里不断呢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只见老太监面无表情的剑手中长剑从道人胸膛处抽出，而后上撩一剑，斩去了道人拿鞭的右臂。
　　道人痛的撕心裂肺，他在慌乱之中试图用左手捂住喷涌而出的鲜血，老太监又是一剑，将道人左臂齐肩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