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深藏不露

　　天空中一声春雷炸响，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雨势不大，塞北多是戈壁荒漠，常年干燥。一年之中下雨的日子屈指可数，对涯城来说春雨贵如油这几个字才是真正的没有夸张。
　　王重一路疾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衣衫。他小时候最喜欢下雨天，因为他的家乡是个山里的小镇，每当下雨，山道泥泞。所有人都无法出行，大人们就会摆开流水席，男人们围坐在一起喝酒侃大山，女人们在一旁做着针线聊着家长里短。而孩子们也可以不用帮家里干活，从东家打到西家，再由西家又打回东家，尽情的玩耍。
　　那时候的下雨天，他总喜欢拉着曲绝夕偷偷跑到镇里大悲寺外的放生池边上，趁着没人来上香，寺里僧人也在禅房念经，两个人支起竹竿钓鱼。放生池内的鱼儿傻得很，有饵就咬，一会儿就能钓一大堆，然后两个小家伙再找个没人的树底下，生一堆篝火，用家里带来的盐巴稍稍腌一腌，烤出来那叫一个香啊。
　　此时天色已暗，王重离开刘记酒馆后并没有直接回县衙，而是直接上了瘦狗岭，在他前面十几丈，河东四雄健步如飞。王重远远若即若离吊着他们的尾巴，让他们没有一丝察觉。
　　唐狮来涯城本是刑部内部密发的消息，并没有公开发榜通缉昭告天下，河东四雄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个问题让王重对他们产生了疑问，所以故意让他们离开，再一路尾随，想看看他们有什么秘密。
　　当王重跟着河东四雄走到半山腰一处空旷的平台时，看到出现了两个人，赶紧俯身卧在半人多高的草丛中。前面一个跟他年纪相仿，不但俊美儒雅，更有着普通人难以模仿的贵气。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莽袍，头上戴着一顶紫金冠。常言道，五爪为龙，四爪为莽，蟒袍虽然不是龙袍，但也只有皇亲国戚才可以穿，普通人哪怕你官居一品，要是敢用，那也是诛九族的僭越大罪！另一个是个蒙面黑衣人，身材举止王重一眼就认出是那个假冒的唐狮。
　　河东四雄见到那黑衣人，脸上也有些愕然，但不敢发作，走到那贵公子身前，拱手施了个大礼道：“参见小候爷！”
　　那贵公子看到他们的表情淡淡一笑道：“四位不必介怀了，你们都是我府上的门客，无分彼此，今天的事我也都知道了，大家日后还要合作，不要伤了和气。”
　　河东四雄见他这么说，哪敢反驳，连连点头。
　　贵公子没再理会他们，望着他们身后道：“我有个朋友来了！”
　　王重心中一惊，正以为自己的行踪暴露了，却听到一阵风声从他藏身的草丛上掠过，这人的轻功非常高明，脚底点过的草叶丝毫没有一根折断。王重透过草丛间的缝隙，看到了一个老熟人，上官清！想不到平时看着只会出谋划策，舞文弄墨的小师爷居然有一身好功底。
　　山上的温度比山下还要低上许多，上官清身上已经湿透了，他哈着白气搓着手来到那贵公子面前笑道：“你挑的好地方！快冻死我了，这回你不送几坛好酒给我，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了！”
　　贵公子也对上官清微微一笑，接着上去就是一拳锤在他胸膛上道：“他娘的，你小子现在连人话都不会说了，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就敲我的竹杠，你不会是跟着上官鸿久了，也想整治整治我这种达官显贵，好为民请命吧！”此时，河东四雄见到他居然也会说粗话，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上官清也笑了，调侃道：“堂堂的世袭天命候世子，居然粗言秽语，老候爷如果知道了，肯定罚你回去重抄十遍太祖实录。”
　　“哈哈哈，那你就错了，老爷子现在每天比我骂的可狠多了，要抄书也是他先抄！”原来这贵公子居然是当今一品天命候轩辕成德的长子轩辕杰。
　　上官清面色有些凝重的道：“老候爷年事已高，总是暴怒对身体不好啊。”
　　“我也经常劝他，他一辈子就是这暴脾气，想改也难了。”
　　上官清看看一旁的河东四雄和那个黑衣蒙面人道：“怎么，你们没能截下雷子彬和施雪晴？”
　　河东四雄悻悻的瞪着黑衣蒙面人，袁伯达道：“要不是他带人来坏事，我们早就得手了！”
　　黑衣蒙面人不满的道：“就凭你们几个，要不是我来的及时，你们要敢出手，早就被那个王重一网就擒了，你们还以为我是要抢你们的功劳吗？”
　　“王重也去了刘记酒馆？我安排的人明明看到他去了雅筑，居然跟丢了？”上官清面色有些阴沉道。
　　“他一早就守在那了，比我们到的还早。之后，没等我们动手，这位老兄就来了，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袁伯达道。他们见了王重的身手，心中知道黑衣蒙面人所言不虚，但在轩辕小侯爷面前，怎么肯自掉身价，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的。
　　轩辕杰道：“这个王重是什么人，对我们的计划影响大吗？”
　　“他是本县的捕头，来涯城的时间不算短，帮上官鸿破过不少大案，但他的底细一直没法查清楚，以我跟他打交道这些年的了解，这个人不可小觑。或许会是变数也不一定。”
　　“小小的涯城还有这等人物，难道不能收为己用吗？”轩辕杰问上官清。
　　“不那么容易，他平时除了爱喝酒外，就是偶尔会去雅筑找一个叫曲绝夕的妓女。其他时间深居简出，按理说，有他这么好身手的人是绝不甘蜗居在涯城这种小地方平淡度日的，所以我一直觉得他不是可以招揽的人。风险太大！”
　　“既然这样，阿清，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不希望有一点意外。”轩辕杰对上官清的称呼中透着亲昵，两人之间的关系绝不一般。当他说到不希望有一点意外时，语气忽然冰冷决绝。
　　上官清点点头道：“放心，你交待的事情，我从来不会让它出现任何意外！”他已经明白轩辕杰的意思，知道在轩辕杰看来，一切意外都是要被铲除的。
　　听了这话轩辕杰拉住他的手用力一握道：“这些年委屈你了，让你监视沙崇这么多年，沙崇的事情马上就要解决了，你很快就可以回归天命候府了。”
　　上官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轩辕杰俊美的脸庞，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楞了一下道：“你说的是真的？”
　　轩辕杰哈哈大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你不要忘了，我可是喝你娘的奶长大的，你母亲是我的乳娘，你就等同是我的亲兄弟。我还有许多大事要等你一起干呢！”
　　上官清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眼睛里闪出耀眼的光芒，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飞黄腾达不可限量。他本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但从小就被安排投靠在上官鸿身边来到涯城监视沙五爷，在这里的每一天，其实对他来说，都度日如年，但他也是一个极能忍耐的人，所以他才可以深藏不露的熬过这么多年，有时候他都觉得天命候府是不是已经放弃他这颗棋子了。但现在，他终于看到了曙光，心中畅快无比。
　　轩辕杰又和上官清闲聊了几句，上官清告辞先回县衙继续打探消息，轩辕杰也带着河东四雄和黑衣蒙面人下山而去。
　　等轩辕杰上官清一干人等各自散去，王重从草丛里站起来，脑子里有太多的不解和迷惑，这些人似乎针对沙五爷有什么庞大的计划，但暂时他还一无所知，而且最关键的是轩辕杰堂堂一个世袭小侯爷，位高权重，为什么要派人监视沙五爷这么一个土豪呢？这让王重百思不得其解。他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灌了一大口，辛辣的土烧从喉咙一直烧到他的胃里，让他的精神亢奋起来。王重决定，不管会发生什么，自己绝不能袖手旁观。他不是一个怕事的人，更不是一个不作为的人，在他心里，身为捕头，只有法理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