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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孟和驼背老者的尸体很快就被几个身穿麻衣的男子抬了出去，任平生脸色如常地坐在椅子上，李二狗和赵黑子则垂首立于后方。
王洛玄毕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收敛了心神，看了眼端坐在任平生右侧的那名男子，沉声道：“当时就觉得蹊跷，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面。”
“是吧，薛大人？”
此时堂内那身材魁梧面容枣红的男子即已消失多日的黑铁城镇将薛义城，镇守黑铁城多年，故而堂内众人对其不陌生。
薛义城正直壮年，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国字脸，蓄着络腮胡，一眼看出，就很很有军人的气场。
听闻王洛玄所言，薛义政不置若否，片刻后开口道：“尉迟孝跃勾结胡人，王先生可知晓？”
“有所耳闻”
王洛玄并没有否认：“但是没有证据。”
“唔～”
薛义城并不意外，闻言点了点头，继而说道：“赵孟是漠北金帐王庭的暗桩，隶属控鹰台，属于多年前就埋下的一枚棋子，而尉迟孝跃则是胡人扶持的商间，这些年游走于大宣和草原，为胡人输送了不少工匠和技艺。”
“难怪”
王洛玄闻言，不由得心中感叹。
这里就不得不简单介绍一下漠北的情况，前文有说过，黑铁城位于边陲，一出黑铁城就是辽阔的大漠。一百多年前，初建的大宣王朝正是武功兴旺的时期，彼时大宣太祖皇帝大手一挥，十万锋芒毕露的大宣将领携建国锋芒杀入了大漠，经过了血腥的屠杀，生生地将大漠一分为二，也就是现在的漠北和漠南，继而奠定了太宗、高宗皇帝之后的辽阔疆域和数十年稳定的边疆环境，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塞外的胡人很快如雨后春笋般开始成长起来，最终开始威胁到汉人边疆，其中以回蛊、乌勒、拔噙等部族最为强大，漠北金帐王庭便是由漠北最强大的回蛊部所建立的，经过了十年的吞并和厮杀，连纵横漠北数十年的同拔、诨曳等部都臣服在回蛊部的兵威之下，而强大的回蛊部也在六年前效仿漠南的乌勒部建立了金帐王庭，其部落首领突怏自号“紫金汗王”，与漠南最强大的乌勒部“天赐可汗”阿史那普禅隐隐对峙，可谓大漠最强的两股势力。
大宣王朝建国初期基于战略的需要，分别扶持了漠南的乌勒、拔噙和漠北的回蛊等部，但是随着国力的逐渐削弱，两头驯养的狼已经脱离了铁链开始反咬主人，近两年，主要侵犯大宣边境的胡人以漠北的诸部为主，在突怏的领导下，蒸蒸日上的回蛊部已经不再满足于漠北的人口和牛羊，一边垂涎着漠南的另外一片广阔草地，同是也将目光投向了更加富裕的中原。
而薛义城口中的控鹰台便是突怏成立的一个特务部门，专司情报窃取和收买、刺杀汉人，与漠南阿史那普禅一手建立的的狼牙司可谓凶名赫赫，最让安北都护府头疼。
王洛玄知道控鹰台任平生与薛义城并不觉得意外，此人大有来头，非一般的商人所能比拟，若王洛玄表示一无所知，那才是有问题。
“赵孟是土生土长的黑铁城将领，如果连他都被收买，想来有鬼的应该不止一两个。”任平生淡然道。
“是的，如果不是赵孟露出了马脚，想挖出这条线怕是也不容易。”薛义城看了任平生一眼应道。
“此人身份着实不简单。”
此刻的王洛玄心中充满了疑惑了，开始怀疑任平生的来历，这时候若还将任平生当作一名普通的黑铁城校尉，那他真是瞎了眼，他可是隐隐约约地看出，薛义城这个名义上的黑铁城一把手对任平生这个下属竟然有一种小心翼翼却难以掩饰的的克制。
要知道薛义城虽然只是个边镇的镇将，却也算是有品级的武官，大宣王朝承袭了前朝军制，在西边和北边等边陲重镇设立了镇将一职，属于地方性武官，虽然品级不是特别高，但是职权范围却比其它州郡的常备军武官高得多，就比如，当有敌军入侵时，镇将首当其冲御敌于边境，从而为朝廷组织大规模行军提供情报和赢得时间，与其他军职将领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镇将同时还肩负着管理边境民众、捕盗锄奸，算得上黑铁城的父母官，所以说薛义城虽只是下镇将，往大的说，在安北都护府这一亩三分地，至少也算是封疆大吏之一，虽然位不高却权很重，黑铁城的生杀大权却都在他一人手中。
也正因如此，薛义城面对任平生流露出的那些许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克制，可能其他人还未察觉，但是人老成精的王洛玄岂能不心中揣测。
“值此多事之秋，最好还是顺藤摸瓜挖出其它的内鬼”
任平生丝毫没有作为一个下属的觉悟，淡然道：“让老黑去办吧，他嗅觉比较灵敏，擅长找老鼠。”
薛义城闻言，看了眼垂手而立的陈黑子，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这位兄弟了。”
“薛大人客气了”
得任平生授意，老黑朝薛义城点头致意道，黝黑的脸上看不清其它神色变化。
“王先生”
却听王洛玄沉声道：“请任大人示下”
任平生看了眼薛义城，继而沉吟道：“眼下漠北胡人压境，而在尔等联合商队中竟然发现通敌的胡人细作，在下与薛大人肯定是相信诸位不会做那苟且通敌之事，然则事情已发生，要让我等相信各位的清白，不再付出点努力，怕是难逃干系了。”
薛义城也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道：“此间干系，某将第一时间上报都护府。”
王洛玄与众人闻言，心中一沉，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通胡这个罪名太大了，尽管在场各大商队都有强大的背景支撑，但是如果被冠以通敌之名，他们背后的主子也不得不慎重的考虑一下影响，届时肯不肯出手保他们还很难说，涉及到自己身家小命，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眼下真没有什么多余的选择。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众人不由得将视线投向了王洛玄，作为众多商队在黑铁城的领头羊，这时候王洛玄反倒是心态平和，一则是心中无鬼，二则在他看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与其落个把柄给任平生和薛义城还不如竭力配合卖个好，至于黑铁城能不能守得住，到时候跟他们关系不大了。
至于在场其他人的想法，他心中有数，都是做生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是心中有鬼真的与胡人勾结，出点钱求个平安，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钱嘛，再挣就是，即便回去不好交代，却也好过丢了性命。
想此，王洛玄不再犹豫，沉声道：“老朽已是半截黄土入了土之人。也没几年可活，要说贪生怕死倒是有几分，但是要说通胡真是没有那胆量，想来，在场的诸位干事也是忠君爱国的仁义之士，为表明我等拳拳爱国之心，老朽愿尽所能协助两位大人守黑铁城，要人给人要钱粮给钱粮，望两位大人相信我等。”
“是啊，请两位大人相信我等拳拳爱国之心。”
”王先生所说句句肺腑之言，望两位大人明察。”
王洛玄话落，几位颇有分量的商队负责人也纷纷开口说道。
“诸位，再听老朽一眼”
却听王洛玄再次说道：“至于前番任大人所说的，免一年市税之事。请大人收回允诺，眼下漠北胡人犯边，我等作为汉人子民，怎有颜面收下大人的好意，就此罢了。”
终归姜还是老的辣，没等任平生提出，王洛玄已经主动地将这个还没敲定的条件给取消，一年的市税说来也不少了，堪比黑铁城接近三分之二的军费，对在场的商队来说，虽然可有可无，但是对黑铁城来说已经算是笔很大的支出，甚至都会影响到黑铁城的正常运转。
任平生闻言，嘴角挂上些许笑容，王洛玄等人如此实相那是最好，眼下大敌当前，别看他嘴巴很硬，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与王洛玄等人彻底闹翻，别看这些商队干事要么年老色衰，要么像个人畜无害的富翁模样，但是那都是表面的，能在边境行商并越做越大的商队，没有几把刷子早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那些个护卫各个精神饱满，年轻有力，只要使用得当，也算守城一大助力，毕竟黑铁城兵力不足是实打实的短板。
”那就谢过诸位先生了”
任平生与薛义城对视一眼，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与各个商队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势力结仇并不是件好事，他们或许可以将这些干事都关押起来，然后强制要求商队的护卫协助守城，但是那是最下的下策了，这些人能乖乖地配合黑铁城守城那是最好不过，省得大敌当前给了敌人有机可趁。
“那就麻烦几位先生马上安排盘点下各家的家丁护卫，每家仅留五人看守货物，其余人明日卯时都到东街校场集合。”
“另外关于粮草”
任平生略一沉吟道：“每家暂定100石，明日响午前送到东街校场，自会有人与你们交接。”
话音刚落，在场众位商队干事皆松了一口气，本已做好了被狠狠宰一刀的准备，却没想到，任平生的索取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少一些，家丁护卫暂且不表，至于每家赞助的一百石粮草，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对于这些大型商队来说，也不至于伤到元气，以各个商队的实力，每家再出一百石咬咬牙也是没问题的，当然，给他们更充裕的时间，那更是不止了。
黑铁城目前排得上号的商队，就院里的十二个，每家赞助一百石也就是一千两百石，暂时够黑铁城的守军消耗了。
“还有一点”
任平生似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随之浮上一抹充满杀意的冷笑。
“任某知道各家走商所需都给护卫都配了兵器，值此敏感的时刻，最好还是别徒增麻烦，明日响午跟粮草一起运到校场。”
“否则...”
“以通胡逆反处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薛义城忽然开口道，双眼亦充满着凛冽的煞气。
任平生微点颔首：“各位该怎么做，应该心中都有数了吧。”
王洛玄等人闻言，心中莫名的发寒，继而纷纷点头表示明白，如今人为鱼肉也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见众人无异议，任平生与薛义城等人这才纷纷离去，此间琐事尘埃落定，黑铁城内却随着陈黑子的出现而瞬间暗流涌动，正如任平生所说，陈黑子确实是个捕鼠的好手，几个看似任何交集的人，随着抽丝剥茧，纷纷露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