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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刚蒙蒙亮李二狗和陈黑子赵孟等人就已经守在了任平生的屋外，所有人眼珠子发红，显然一夜都没休息。
片刻后，一身短打装扮的任平生出现在众人面前。
“赵孟，说一下昨日战损情况。”
只见赵孟双手用力地在脸颊上搓一搓后应道：“战死一百三十五人，轻伤六十人，重伤失去再战之力的也有三十二人，。”
任平生闻言，微点颔首，伤亡倒是比他预期的还要少一些，看来这些新兵身体素质都还算不错，当然，也跟昨日胡人只是尝试性的攻城有关。
“猛火油和檑木这些守城器具损耗就较大了”
赵孟沉声道：“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库存了。”
任平生闻言，眉头微蹙道：“有派人回收吗？”
“有的”
赵孟应道：“昨晚连夜安排将能回收的都回收上来了，但是确实储备的量本就不多。”
“不多？”
陈黑子插话道：“黑铁城作为都护府监控漠北的第一个关隘，应该会有大量的物资储备才是。怎么会不多？”
任平生并没有介意陈黑子的唐突，同样皱着眉头看向赵孟，他们初到黑铁城很多情况自然没有赵孟了解。
“那是以前”
赵孟看了眼任平生，犹豫片刻才苦笑道：“准确的来说，是五天前忽然少了一半了。”
任平生闻言，问道：“哦？那是为何？”
赵孟摇了摇头应道：“卑下也不是很了解，前几日薛大人忽然下令将库里的大部分的物资运往庆功城，所以数量才会与造册的相差甚远。”
赵孟口中的庆功城乃是距离黑铁城不到两百里之外的另一座城池，规模比黑铁城大一些。
“薛大人？”
任平生眉头再次一紧，心中了然，不由得说了句：“那就难怪了。”
赵孟口中的薛大人不仅是赵孟的上司，也是任平生的顶头上司，乃是黑铁城的镇将，而任平生不过这位薛大人麾下的一名校尉。
“是的”赵孟回道。
“即便如此，黑铁城与庆功城互不隶属，薛大人莫名将黑铁城的物资运往庆功城就没有人反对吗？”
“谁敢反对”
赵孟摇了摇头，神色如常：“薛大人毕竟是黑铁城的一把手，他的决策我们作为下属的岂敢横加干预。”
“再说...”
赵孟补充道：“当时薛大人也与城中诸位大人言明，这些物资是庆功城的李将军点名要的，其他人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李将军？”
任平生初到安北都护府，不管黑铁城还是说其它军镇的官面人物压根认识不了几个，所以一时间也没搞清楚赵孟口中的李将军是何方神圣，赵孟则不同，他出生在黑铁城，往前追溯几代就已经从关内迁徙到黑铁城，也可以称之为地头蛇，远的不说，黑铁城周边的一些将领即便不了解也会有所耳闻。
“就是李辉煌，李将军。”赵孟连忙补充道。
“原来是他”任平生闻言，心中恍然，这个人他倒是有所耳闻。
这里简单的说明一下，大宣王朝开国初期，为了防止胡族南下在边境设置了多个“镇”，根据规模和重视程度划分了上中下三个级别，分别为下镇、中镇、上镇，以镇将守之，设有佐吏班底，统辖一镇之军民，严格意义上来说，黑铁城也是属于边镇之一，隶属安北都护府，只不过规模较小属于下镇，而上文所说的庆功城则属于上镇，两者还是有所差距，按大宣王朝的官员品级划分，上镇将为正六品下，而下镇将为从七品下，两镇虽无很明确的隶属关系，但是那也是相对而言，毕竟品级放在那里，双方控制的兵马数量和地盘也都很明确，而任平生对李辉煌有所耳闻，主要还是此人在安北都护府确实也小有名气，或者说大有来头。
说来这李辉煌也算是传奇人物了，原本是为胡人牧马的奴隶，十多年前漠北诸部的一次大型叛乱，时任安北副都护的李元逍率军挺进漠北遭遇伏击死伤惨重，连李元逍都身受重伤，后来在亲卫死命保护下才逃过一劫，误打误撞钻进了李辉煌所在的牧区，李辉煌那会儿也不过二十出头，凭一身天生神力和对漠北的熟悉，竟是奇迹地帮李元逍逃离了漠北回到了黑铁城，而自那之后，李元逍对外就宣扬收了一名义子，并为其改名改姓一直带在身边，此人就是赵孟口中的李辉煌。
往后十几年，李元逍的官越大越大，而如今更是了不起，官至朔方节度使、灵州大都督、安北大都护，位高权重，可谓一方诸侯。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作为李元逍的义子，李辉煌绝对算得上整个安北都护府最不能惹的人之一，虽然论官职也不过是一方镇将，然则有李元逍作为后台，李辉煌的未来不可限量。
更何况，坊间也早有传闻，这李辉煌到安北都护府任职也不过是为了接任安北大都护作准备，毕竟安北大都护的职位目前还是由李元逍兼任着，交给信任的义子，也确实也顺理成章。
这也能理解本没有任何归属关系的黑铁城镇将薛义城胆敢非常规操作将战略物资运往庆功城的原因所在了。
想此，任平生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在沉默了片刻后，这才沉吟道：“过去的我不管也管不了，如今胡人随时会再次发起进攻，薛镇将不在的期间，这黑铁城还是得靠我们自守。”
众人微点颔首，眼下既然到这地步了，再说放不放弃已经意义不大，更何况两脚终归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眼下也只有死守黑铁城还有一线生机。
“我记得黑铁城有几个商队长期驻留，规模还不小。”
任平生眸子平淡，再次看向沉默的赵孟。
“是的”
赵孟点了点头：“不过战事一起，这些怕死的玩意儿已经都龟缩起来了，看样子有撤走的迹象。”
“走？”
任平生眸子光芒微敛：“怕是由不得他们。”
“但是...”
赵孟犹豫了下：“这些商队来头都不小。”
任平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眼下都到这地步了，没有比什么守住黑铁城重要，再者说，光脚不怕穿鞋的，眼下他们就是那群光脚的，该担心受怕的不一定只有他们。
“走吧，去南街瞧瞧。”
任平生拍了拍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脏东西的肩膀，转身道。
赵孟见状，嘴唇下一丝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出口，以他的为人，如果可以并不想去得罪那些商队，谁都知道能在边境开拓出一条条稳定商路的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不是手眼通天，就是背景惊人，放在其它时候，赵孟绝对不会去蹚这趟浑水，然而以眼下黑铁城面临的情况，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黑铁城并不大，左右也就两条街而已，以东南划分。
那些商队主要聚集在南街，与东街的镇务府遥遥相望，几个大院毗邻相望，任平生与赵孟几人远远望去，虽已入夜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影憧憧，进进出出，好生热闹。
灯火通明处，十几个岁数不一容貌各异的老少中青齐坐一堂，围在一名满头银丝的锦衣老者身旁，面露焦急之色。
这十几人便是控制着黑铁城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经济命脉的各家商会代表，有那么几家甚至在整个安北都护府都赫赫有名，毫不夸张的说随便揪出一人，起码都能值万金，其中以聚首的银发老者王洛玄地位最为崇高。
安北都护府的诸多军镇和戊堡并不轻商，相反倒是很愿意跟这些市侩的商人们打交道，在相对贫瘠的边陲，若是没有这些商队，一些想要的和不想要的，都出不了手也进不了口袋，所以大家倒是保持着一种各取所需的平衡状态，甚至有不少的边军会给商队雇佣赚点辛苦钱。
“眼下胡人已经攻城，今天虽暂时退去，难保明日卷土重来，我等得早做打算...”
“陈兄所言极是，诸位，是得早做准备了。”
“老朽遣人去打听了下，城里守军不过数百，胡人少说成千上万，怕是守不住的...”
“各位请早做决定呐”
“王先生，您可是咱们几个商队的总代表，眼下由不得咱们犹豫，得有个章程来应对了。”
“诸位稍安勿躁，容老夫说一几句”
已经满头白发的王洛玄玩弄着手中的一枚玉石，语气不紧不慢道：“眼下胡人来犯既成事实，着急忙慌的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真要撤走，这么晚你们能走到哪里去？何不坐下来好生想想怎么把各家这次的损失降到最低。”
王洛玄毕竟在这群人中颇为威望，他既然开了口，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乖乖地坐了回去，希望能一起拿个应对之法出来。
却在这时，院外一名灰袍短打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在王洛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王洛玄微点颔首，低声交代了几句后，那人随即迅速退下。
众人见状，纷纷看向沉默的王洛玄。
“各位，镇府来了个大人，马上就到了。”
王洛玄神色从容道：“怕是来者不善。”
王洛玄话落，人中即有一人略带嘲讽道：“那些兵汉这时候来，难不成是想来买胭脂的吗？”
人群中发出几道笑声，这时流传许久的一个俗话了，这些商队将南方的胭脂运到边陲与草原胡人交易的同时，也确实有不少的一部分被边军买走赠给青楼里的相好。
“先看看他想干嘛”
王洛玄依旧玩弄着玉石，眉角微敛：“这时候已经够乱了，希望别是来添乱的就好。”
很快任平生和赵孟等人便在一名灰袍男子的引领下踏进了院子，众人定睛一看，见一行也就五六个人，顿时心中大安，随即将目光投向了走在前方的年轻校尉身上，带这一丝丝的打量，谈不上敌视但也不至于有什么多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