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地有血

　　山前村的小院子之中，书生不知道去到哪里了。
　　不算很小的院子里只有祁云一个人，他全身心的都沉入到了那本叫做《道》的书中。他一页页，一行行，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
　　“盘古集混沌之气而成，非阴非阳，非清非浊，混沌一体。盘古恼其混沌不明开天辟地，混沌之气遂分清浊。
　　清气上升，化而为天，浊气下降，化而为地。
　　清浊既分，则天地始成，而气之演化亦成。先有太气其五，太易、太始、太初、太素、太虚五气，五气流转，相生相克，轮回五次，乃成无极之气。
　　无生有，有生一，一而二，二而三，三而五。便有天地万物生灵。
　　……”
　　祁云并不知道这本书其实正是那书生写得。
　　他乃这世上的大能修士，从儒修入手，一路破界，三十岁上修成大圣人，却又散去一身修为，重返道修，又三十年成就先天大道。皇帝大喜，御笔亲封国公爷。
　　不想此时天地异变，道岚风起，魔宗大举破关，侵入中原。当今皇上聚集四方修士同抗魔宗，儒道两宗历来不合，今番第一次合作，却破天荒的发现了这世界上竟有一个双修之人。两宗的宗主哪能忍受这样的人存在，但是碍于皇室的面子，始终找不到针对他的突破口。
　　恰好在这个时候，作为三军统领的这个小小的书生，突然发现了魔宗的功法竟然与儒修、道修差之千里，却又合在一处。
　　这书生便又做了一个冒天下之不韪的决定，他散去了一身的先天大道修为，竟然开始修习魔宗功法。这一下无疑成了天下公敌。
　　不仅儒道两宗不放过他，连皇室对此也不能再容忍。堂堂国公爷，不得不落荒而逃，直到逃到了这里。
　　这本《道》本是他修炼的心得，融合了三宗功法之后对这世界的感悟。可以说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修炼功法能比得上这本功法，可惜的是，这本功法还不是很完整，不过只有匆匆一卷《养气篇》。
　　祁云只觉得这书中把天地写得分明，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在他心里，天地似乎就是天地，人间似乎只是人间，生而为人，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从来都是老天爷的事，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能看到有一本书在说明这天地到底是怎么生成的。
　　“气”，这是一个神奇的字。
　　然而书中对它的解释，只有“生灵之本”四个字，祁云反复翻着这本书，始终不太明白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想找先生问问，可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先生了。不仅没在院子里，甚至也不在他的房间，不在祁云的家里，也不在这小小的山前村。
　　祁淑倒是在他的桌子上找到一张字条，上边写着：“祁云祁淑，着你二人去往镇中替先生买以下物品，即刻启程，务必明日之前买回来。”
　　下边罗列了快几百件东西，有笔墨纸砚，也有蔬果肉鱼，还有一些药物，甚至有一列专门写了各种布料，每件东西都条缕分明的写上需要多少分量。
　　“先生要这些东西干嘛？”
　　祁云有些不解的看着姐姐。
　　祁淑也一头的雾水，“难道他在为自己接下来离开做准备？可是那些鱼肉什么的，再放个半个月肯定就坏了啊……”
　　祁云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些都不是问题，重点是，咱们没钱……”
　　祁淑掏出一个袋子，里边白花花的有几十两银子，甚至还有几块金子。
　　“哪来的？”
　　祁云不觉两眼放光，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里边的银子。
　　“先生留下的……”
　　“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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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县城的路可不算近，有十几里远，祁云跟祁淑姐弟俩又找了半天先生，瞅着快中午，决定还是先去买东西，要不，可能晚上都赶不回来了。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这么多东西，他们要怎么弄回来。
　　祁云想起柱子家里似乎有辆驴车，就去找柱子借，不巧的是，柱子家的驴生病了，蔫了吧唧的趴在那儿，怎么踹它都不动唤。
　　倒是柱子一听说要去城里，说什么都要跟着。祁云本来想拿姐姐压他，没想到，这胖子一听说祁淑要一起去，两眼一下放光，激动的喊着，“好机会，好机会！”
　　祁云头大的要命，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跟这么一个一直想着当自己姐夫的小屁孩结拜。但，多个人总是多只手的，要让他跟姐姐弄回来这么多东西还真是有点难办。
　　见了祁淑，她也没多说什么，只问怎么耽误了这么久，眼看都中午了。小胖子就知道嘿嘿的傻笑，气得祁云一脚给踹出去几丈远。
　　祁淑还想着跟自己父母说些什么，但是奇怪的是，今天自己的父母居然也不见了踪影。小胖子像是知道什么似的，邀功般的说道，“姐姐，别找了，他们大人好像都去商量事情去了，早上起来就去祖祠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说是老树出问题了。”
　　“老树？”
　　祁淑这才模糊记起来，好像之前母亲跟她说了句什么，她只顾着写字来着，没在意，想必就是这件事吧。
　　她也就没多想，带着两个小娃娃去县城了。
　　一路上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倒是惬意的很，这小胖子像是突然开窍了似的，一路上不住的说着笑话，逗得祁淑咯咯直笑。
　　祁云却有点不自在，心里不住的嘀咕，“这小胖子要真成了我姐夫，那可如何是好啊。”
　　不过，到了县城之后，他很快就找到了解决这种顾虑的方法，但凡买了东西就让柱子搬着。刚开始的时候，柱子还觉得是个表现的好机会，拼命的往自己身上揽东西，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东西堆了一身，他根本就没空说话了。
　　不仅如此，后来因为看着天快黑了，三个人不得不分头去买，但是祁云买的都是那种重的东西，似乎拉着小胖子跟着自己。把个小胖子急得跟什么似的，不住的嘟囔，“你就那么放心让你姐姐自己去买东西啊，万一碰到了坏人怎么办？就算碰不到坏人，被人磕了碰了的怎么办？我去保护着她不好嘛？”
　　“废他娘的什么话！”
　　祁云一脚踹他屁股蛋儿上，他才蔫蔫的住了嘴。
　　等买到一半的时候，三个人实在拿不了这么多东西了。祁淑一算钱数，就算买完了所有的东西，最后还能剩下十几两银子，就想着雇一辆马车回去。
　　问了下价钱，去山前村虽然贵点，但也只要一两多点银子。
　　三个人一合计，就雇了那辆车，让柱子跟马车夫在一块看着东西，祁云和祁淑去买东西。胖子自然老大的不愿意，但是又不想便宜了祁云，又不想让祁淑跟马车夫单独在一块，寻思了半天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那儿跟马车夫唠闲嗑。
　　又过了好一会，天早就黑的看不见人影了，祁云祁淑才陆陆续续的把先生让买的东西买完。城里的更夫都打着哈欠出来打初更了，祁淑赶紧催着车夫出城回家。
　　可晚上根本看不清路，走得慢了不少，本来他们三个走着过去都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样紧赶慢赶的坐着车，居然走了一个半时辰还没到。
　　祁淑也不好意思催促车夫，要不是看着银子多，人家本来就不愿意帮忙的，她还想着等到了地方，让车夫在自己家这一晚上，第二天多给几钱银子。
　　柱子却已经饿得受不了，中午的时候急急忙忙的出门，而且他爹娘都不在家，虽然在城里边多少吃了几个糖葫芦，可那东西吃完了除了嘴里甜点，肚子里边依旧没东西。他蔫了吧唧的靠在车上，也顾不上一路上精心维护的形象了，何况这路上坑坑洼洼的，颠得他屁股疼，心里边老大的不舒服，不满的嚷嚷，“怎么还不到啊？”
　　祁云嘿嘿直笑，神神秘秘的在怀里掏了半天，却是掏出个包子来，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柱子一见，伸手就要去抢，可祁云却三下两下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喊着，“没了没了，就这一个了！”
　　柱子饿的要命，这会子见了吃的，眼神却出奇的好，瞅见他怀里鼓鼓囊囊，摆明了里边还有，不由分说的上去就抢。
　　祁云像个猴子似的，嘶溜躲到了一边，柱子的脑袋砰的磕到了车架子上，心里的委屈更是大的没边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也没个把门的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你个臭不要脸的祁云，你爷爷我帮着你进城买东西，你倒好自己偷偷藏着包子不给你爷爷吃！你还有良心嘛？”
　　祁淑看着小胖子那样子，不住的偷笑，她知道祁云早就买好了路上吃的东西，都在他怀里放着呢。
　　柱子听了祁淑的笑声，哭得更厉害了。
　　祁云还在旁边做着鬼脸笑道，“没有，没有，就不给你吃，哭包！就知道哭！看你以后敢不敢偷看别人洗澡了！”
　　“好了，别逗他了。”
　　祁淑笑道，“瞧把他饿的，都饿瘦了，以后还娶不娶媳妇了？”
　　祁云还是不拿出来，只是笑。
　　柱子一听娶媳妇，顿时想起来祁淑还在这儿坐着呢，赶紧抹了抹眼泪，倔强的说，“我不饿，我一点也不饿，不疼，一点也不疼。”
　　好死不死的，祁云这时候把怀里边藏着的包子还有一小包烧肉，半只烧鸡拿了出来，美滋滋的拿着个鸡腿啃了起来。
　　“你真不饿嘛？”
　　他拿着鸡腿凑到胖子的鼻子前边，小胖子张口就咬，他却一下拿了回来，一阵大笑。
　　柱子哼了一声，赌气背过身去。
　　祁淑先是拿了两个包子给车夫，车夫赶了一路车，确实也饿了，他眼看着路，却也听见后边闹得不可开交，也凑热闹似的拿过包子咬了一口，边嚼边问道，“哇，这包子真是人间美味啊，小胖子你真不饿？”
　　“哇……”
　　柱子再也忍不了了，他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里虽然藏着些小秘密，但心性总是个小娃娃。面子虽然强撑着，肚子早已经前心贴后背了。
　　又看着祁云吧唧吧唧啃完了一个鸡腿，又吃了几个包子，那眼前的食物一个个眼瞧着就没了，心里边那委屈哟，恨不得哭得跟盘古开天辟地似的。
　　祁淑笑着瞧了一会，她也是个孩子心性，也想逗逗这个小胖子，她自然知道这小胖子经常偷看自己洗澡来着。这一会儿过去，觉得惩罚的差不多了，也就拿了个包子递到他面前，问道，“小兔崽子，以后还敢吗？”
　　“啊？”
　　小胖子一时没想明白祁淑说的什么意思，手却飞快的抢过包子，几口就吞了下去，又瞧着那一堆肉，怔怔的出神。
　　祁云却不理他，几口就吃完了，留了根鸡腿，递到姐姐面前。
　　祁淑接了过去，自己不吃，倒是让给了车夫，车夫笑道，“谢谢啦，刚刚那几个包子就够了，这鸡腿就留给那个小胖子。”
　　说着，一鞭子抽下去，那骡子痛的一声长嘶，跑得更快了。
　　祁淑听见他心疼柱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一红，说道，“大叔，我弟弟那边还有吃的呢，这鸡腿是留给你的。”
　　“哦？”车夫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大笑了两声，接过鸡腿，大口啃了起来，“那就却之不恭了。”
　　听了这话，祁云明显一愣，呆在了哪里。
　　柱子看着到手的鸡腿，就那么被车夫几口吃了，嘴瘪了瘪，又要哭。
　　祁淑赶紧了戳了戳祁云，啐道，“快别藏着了，你瞧他那样儿，快拿出来吧。”
　　“啊？”
　　祁云回过神来了，也没心跟柱子闹了，从怀里又掏出几个包子，还有烧肉，烧鸡什么的，没好气的说道，“瞧你那样儿，出息，不就几口吃的吗？”
　　柱子一把抢过去，只顾着往嘴里，哪里还顾上说话，越吃越开心，脸上不觉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好一会才嘟嘟囔囔的说道，“就知道祁云最好了。”
　　“屁话！”祁云白了他一眼，“现在知道我好了。”
　　又走了好一会儿，眼瞅着就快要到了。祁云不觉站起身来，冲着村子那边张望，柱子嘴里还嚼着根鸡骨头，也往村子那边看去，不满的推着祁云，“你挡着我了。”
　　“别闹！”
　　祁云却罕见的正经起来，一把拉起来小胖子，指着村子那边问道，“你看，那边是不是咱们村？”
　　柱子没好气的打了个饱嗝，站起来冲他指的方向看去，却看见那边火光冲天，隐隐还能听到哀嚎之声。
　　祁淑跟车夫也注意到了那边情况不对，急忙拉住骡子，站起来看去，一会子疑惑的回头问道，“你们村这是怎么了？好像被人烧了啊！”
　　“什么！”
　　祁云一声大叫，心中的不安腾腾的往外冒，一步跳下车，就往村子那边跑去。
　　车夫骂一声，“你他娘跑什么啊！”把他拉回来，几鞭子抽下去，骡子疼的紧，没几步跑到了村前。
　　看着眼前的场景，几个人都愣住了。
　　他们三个才不过离开一下午，整个村子就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漫天的火光铺天盖地，照耀着那一地的尸体，还有像小河一样流着的血迹。
　　“爹！”
　　柱子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尸体，那可不就是他爹刘三嘛！他疯了似的跑了过去。
　　祁云跟祁淑也赶紧跳下车，他家就在村头往里数第四户，在村口就能看到那里火焰滔天，半边房子已经烧没了。
　　“爹！娘！”
　　祁云拉着姐姐跑了过去。
　　却忽的看到一抹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倏地出现在柱子旁边，刀光一闪，柱子的头就飞了起来，飞了好长一会才掉下来，正掉在他姐俩面前。
　　漫天的血水如同雨点一般砸在他俩的脸上，天空蓦地炸开了一道闪电。
　　柱子的眼瞪得跟铃铛似的，嘴里还叼着那根鸡骨头，他似乎很是不解，还张嘴问了一句，“我这是怎么了？”
　　“啊——！”
　　祁淑的喊叫声刚一出口。
　　忽然一道人影闪过，抱起他俩人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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