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雾

　　“就算是现在，我也仍然在等待他啊！”
　　雾中贵人慢悠悠地讲完了这个故事，家贺和医师坐在她面前，静静地聆听完，长叹了一口气。
　　“婆婆，你现在到底在等待什么？”
　　“根本不需等待什么，这只是一种念想，算是一种……希望吧。”
　　希望吗？
　　“我的等待是没有结果的，因为只要等到我下一次见到奢比尸的时候，他赋予我的不死之力就会在那一瞬间消逝掉。”
　　“也就是说……”
　　“是啊，也就是说，我只能再见得到他一眼，然后就会死。”
　　两人发出唏嘘的感叹。
　　“遗憾啊！”
　　老妇人听了家贺的感叹，却开怀大笑起来，虽然身子骨不再那么硬了，但是她的笑声还仍然爽朗。
　　“不遗憾啊，孩子，他一直存在于这里。”
　　老妇人把双手轻轻按到了自己的心脏的位置。
　　“只要我想见，我就能见到，我永远都不会把他忘掉。”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的话，就算是隔着千山万水，甚至跨越生死，也能见得到那个人。因为，只要你一闭眼，那人的模样便浮现在眼前了。
　　家贺回味着这种情愫和整个故事。
　　医师在旁边却问了另一个问题：“婆婆，那这漫山遍野的雾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记得在我很久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这里是没有雾的。”
　　“雾吗？说起这大雾，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自奢比尸成神开始，冥界鬼国的大事小事，就都归他掌管，神王为了让他能够更好地完成自己的任务，便赐给了他两条青蛇。
　　这两条青蛇并非普普通通的动物，而是能够通灵的神物。奢比尸神需要在人界与鬼界之间来来往往，固然需要一个能掌控所有消息的方法，而这两条青蛇，就能够传递和接收鬼国的信息。于是，奢比尸神就将这两条青蛇挂在耳朵上，一边一条。
　　直到有一天，两条青蛇触犯了神王的法律。
　　那一天，奢比尸神怎么也没想到，耳朵上的两条青蛇，竟然趁着自己熟睡之时悄悄溜走了。两条青蛇来到了凡界人间，吞吃牲畜，害人性命，遭孽深重。此事传到了神王耳朵里，神王大怒，欲派人前往讨伐下了凡的双蛇。可是，派谁去好呢？
　　青蛇本是通灵之物，就算没有强大的神力，也有着摄人魂魄的能力，更何况，两条蛇的主人，奢比尸神强大无比，众神更是碍于奢比尸的面子，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所以无人敢于接受任务。
　　就在神王愁眉苦脸之时，一位身背猎弓的男子出现了。此神名为“天吴”，是掌管水的水神，众神平日里称他为水伯。
　　神王眼看着这位俊俏而强壮的男子，身穿黑衣，一头银白的头发，不卑不亢地走到了神王的座前。
　　天吴的左眼有一道疤痕，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凶狠残忍。
　　“神王，我愿受命前去讨伐青蛇。”
　　青蛇本是火属，它们的双眼无时无刻不在冒着橙红色的火光，而水神天吴掌控水和雾的能力正好压制了青蛇。另外，对于青蛇而言，最可怕的敌人，无疑就是猎人。水伯成神之前，就正是一位熟练的森林猎人，所以，让天吴前去讨伐作乱的青蛇是再好不过了。
　　神王大喜，当日就派遣了水神天吴。
　　果然，天吴没有让诸神失望，不出半天，他便提着那两条遍体鳞伤的青蛇，将它们扔在了奢比尸的面前。看着自己心爱的宠物遭此毒手，奢比尸的心一阵绞痛，缓过神来，再一看眼前的天吴，他高傲的样子让自己的心中燃起一股愤怒的烈火，当场，他便拔刀冲向了天吴。
　　如果说青蛇在天吴面前是两只大一点的虫子，那么此时，奢比尸对他的威胁才真真正正涉及到了性命。
　　两位巫神战得天昏地暗，你来我往，共打了足足一百天，却仍然是不分高低，势均力敌。
　　可就在这场鏖战僵住的时候，奢比尸却突然感到一丝异样，他发现自己的神力正在外泄，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很确信，有什么阴谋正在发生，有某种东西正在盗取自然赋予奢比尸的神力。
　　就在奢比尸神虚弱的时候，天吴击垮了奢比尸。此时，他的身体之中已经钻进了水神天吴操纵着的水雾，这雾一直在他的身体之中乱窜，窜的他头晕目眩，一阵干呕。奢比尸败下阵来，受了伤。如果不是因为奢比尸拥有着不死之力，可能此时他就已经被干掉了。
　　奢比尸看准时机，扑了过来，一把拽掉了天吴腰间挂着的一个葫芦。那葫芦口冒着雾气，不断飘出。奢比尸将葫芦口塞上，这才停下了体内乱窜着的雾。虽然这股雾气停止了窜动，可还是一直存在于奢比尸的体内，慢慢地侵蚀着他的内脏。
　　从那时开始，奢比尸的力量就开始不断地外泄，他知道有人一直在偷取自然的神力，可是无论他怎么调查，也找不出原因。渐渐地，他的地盘也开始雾气缭绕，巫山被人们口口相传，变成了雾山。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阴谋到底是什么，不过我知道，自然已经开始怪罪人们了。因为人们盗用了自然的力量，所以会被惩罚，这种惩罚已经开始出现，也许是地震，或者是洪水，也有可能是疾病。”
　　说到疾病，家贺明白过来，他想起了莲的父亲，那个可怜地躺在床上，渐渐走向衰老，却无法阻止的悲惨男人。原来他所承受着的一切，正是自然降下的诅咒。也许他并没有参与人类窃取自然之力的阴谋，但是却因为是人，所以在遭受着自然惩罚的苦难。也许此时世间还有不计其数的人，也正在受着这种折磨。一个念头在家贺的心中产生，他认为自己应该去断绝人类对自然的这种罪恶行径，如果阴谋一直持续下去，那么最终，人类将会走向覆灭。
　　“婆婆，你知道有关阴谋的消息吗？”
　　“我只是听说过，盗取自然之力的阴谋，有其中一种途径，便是那个叫做青莲花的植物。”
　　“青莲花！”
　　“你知道这个？”
　　家贺低下头看了看鬼刺，那把刀的刀鞘口处还在往外散着血气。
　　“婆婆，我得见你的爱人奢比尸巫神一面。”
　　雾中贵人听了不禁笑了起来，这一笑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绝对有着花容月貌的姿色。
　　“你知道的，孩子，如果我让你见到他的话，我就会死。”
　　“是的，拜托了！我一定要把这个还给他。”
　　看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决心，雾中贵人有点被感动。
　　“也许你是对的，我应该死去了。与其一直在原地苦苦等待着一个不会有结果的结果，不如自己打破这个僵局，自己了结这一切。已经几百年了，我也是时候告别这世间了。”
　　说完，雾中贵人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她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发着光的奇怪标记，越来越亮。那个光斑开始向周围的空气中发出一种波纹，波纹越传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家贺在心里默默地道了一声谢谢。
　　片刻后，老婆婆眼前无边无际的云上，竟出现了一个男人，男人体格强壮高大，他朝着这边走来。雾中贵人也站起了身，遥遥地望着。她渐渐看清楚了男人的样貌，英俊潇洒，正是她朝思暮想着的那个爱人。在那一瞬间，雾中贵人看起来不再像是一位活了几百年，阅历沧桑的老者，而像是当年那个奔向爱人怀抱的少女。
　　她扑了过去。
　　两人都在朝着也自己的一生挚爱奔跑着。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雾中贵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奢比尸看起来很安心，闭着眼睛。两个人就一直抱着，一句话都没说，直到雾中贵人的身体开始变化。
　　她的身上开始散发光芒，而躯体开始变为一团团的桃花瓣，四散纷飞。于是，在云上，留下了一个闭着眼的男人，和无数的飘散着的花瓣。
　　那些花瓣围绕着奢比尸，不愿落下，飘飘洒洒。家贺在一旁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在庭院之中的味道，原来就是桃花的香气。
　　这是爱人彼此相见的最后一面，但是这就够了，雾中贵人感到满足，而奢比尸却陷入了失去爱人的难过中。总要结束的，那就是现在吧。
　　空气中的花瓣渐渐消失了，只留下了一阵芳香和对他的不舍与永远都不会凋零枯萎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