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威逼

　　一间雅致而又干净得如芙蓉出水般的房间内，细细的微风吹动着锦绣的澜纹窗帘，白玉制成的圆桌旁此刻正坐着一位紫衣妇人，品着上好的龙井茶，闭着眼睛，姣好的面容保养得极好，仿佛弹指可破般，说是一代佳人也并不为过。
　　此刻她一副怡然自得，很是享受的样子，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拍打圆桌，好似是在等什么人。
　　桌上香炉内燃着淡淡的薰香，也不知道是什么名贵的香，清幽迷蒙，传播甚远，屋内芳香四溢，令人很是舒适。
　　彼时，一红袖妇人匆忙入内，脸上焦急之色尽显，自是没有心思享受这幽幽暗香。
　　还不等紫衣妇人反应，红袖妇人便开门见山：“夫人这‘高山女巫,有事相商’几字的意思婢子着实不知，还望夫人明示！”
　　“瞧姐姐急得！”紫衣妇人闻言倒是不慌不忙，指着桌旁的空位，“来，姐姐先坐下来喝杯茶，我们慢慢聊！”紫衣妇人将两只杯子倒满了沉韵的茶，示意她自便。
　　“我不渴！”红袖夫人坐了下来，盯着紫衣妇人，眼中坚决。
　　“看来姐姐还是信不过妹妹啊，这可真是伤了妹妹的心！”紫衣妇人一副很是悲痛的样子，随后很是无奈的语气，“看来妹妹只能独享这好茶了！”说着饶有趣味地尝起了自己泡的龙井，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夫人还是说说正事吧！”红袖妇人正色道。
　　紫衣妇人吹了吹杯中的龙井，还是不急不躁：“不急，先让姐姐看一样东西，保证让姐姐大吃一惊哦！说不定还能大吃两惊呢！”
　　说着，紫衣妇人从怀中慢慢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件古朴玉质的吉祥吊坠，末端还系有精致的红丝穗荟，上面也不知镶嵌了什么，竟散发着淡淡光芒！即便不识货的人一瞧那也知此物价值不菲，紫衣妇人在空中扬了扬，穗丝在风中跃动着，如仙女散花般，甚是动人好看：“怎么样，姐姐，是不是很熟悉？”
　　叶家中庭的走廊上，少男少女肩并肩走着，乖巧温婉的少女耷拉着脑袋，一脸不可思议：“照叶虹哥哥这么说，难道如姨是去想控制何夫人？”
　　“我可没这么说！”叶虹摊了摊手，赶紧辩解，“我们都只是猜测，其实可能性很多啊，譬如如姨带着这沉仙散仅仅是为了防身，或者为了带去给何夫人用；再或者，本就没什么目的，只是我们想多了也都是存在的！”
　　“那倒也是，香儿没想叶虹哥哥那么多！”翠香有些讪讪。
　　“如姨和何夫人平常关系如何？”
　　“如姨就是平常照顾大小姐日常起居的啊！至于关系，平常她们几乎是没什么往来，类似于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种！除非是有事情交代，基本上相交甚少。”翠香如实答道。
　　叶虹缓缓点了点头，终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末了指了指旁边的岔道：“香儿，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好啊好啊！”翠香赶紧跟上，悠悠地走在叶虹身旁，感觉一切都很美好。
　　暗香涌动的房间内，红袖妇人见过这吉祥吊坠后眼神和表情变得十分丰富：起先疑惑，而后转为惊讶，再是恐惧，最后转变为愤怒之意，握紧了手中之拳，嘴里一字一句迸出：“你...你把我女儿婷婷怎么了？”
　　“瞧姐姐说得，做妹妹的还能把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怎么样不成！再说了，姐姐的女儿那便也是我的外甥女，我便也是她的姨娘，那肯定对她是悉心照顾，有求必应呐！姐姐尽管放心，妹妹我可是待她亲生女儿一样呢！”紫衣妇人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然而话中却带着折磨人的味道，“我跟她说，姨娘我最近大赚了一笔，想给你换个更好看也更贵重的吉祥物！开不开心？然后她便放心地把这个东西换给我了！”
　　“你...你...”红袖妇人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兀自卡在那,片刻终于顺了：“你把她关到哪里去了？”
　　“放心，好着呢，妹妹我可是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好呢！”紫衣妇人的嘴角扬成了微妙的弧度，戏谑而胸有成竹，“这会儿，估计小甥女应该吃着美味佳肴，喝着琼浆玉酿，别提多开心了！可能都把姐姐这个做娘亲的忘了！”
　　闻言，红袖妇人的脸色更是铁青，心中波澜起伏，如今看来眼前之人是蓄谋已久，她还是疏忽大意了，不过她明明已经把女儿藏到绝对隐蔽的地方了，怎么会到了她手里？莫非...红袖妇人心中闪过一丝极其不好的预感，强忍着怒意，铮铮看着眼前的紫衣妇人：“虞然呢，怎么不敢出来见我？”
　　“妹妹正想让你们二人相见呢！”紫衣妇人打了个响指，饶有趣味地道，“故人相见，那场面想必是感动的呢！”
　　随着紫衣妇人响指声，桌后的屏风缓缓转动，露出一个身材纤细的书生模样男子，便是红袖妇人口中的虞然了，只见他慢慢走出来，先向紫衣妇人微微拱手，“见过何夫人！”
　　而后又转向红袖妇人，只是眼神中有些许愧疚，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但语气依旧沉稳：“见过女巫大人！”
　　“虞然...你...你”红袖妇人闻言从椅子上直接跳了起来，神情激动，焦急，可恨，愤怒，果然她料想的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情报都是虞然提供给眼前这个女人的。
　　红袖妇人右手指着叫虞然的男人：“你竟然背叛高山！为什么？”红袖妇人嘶吼着，连手指也在微微颤抖，“高山族待你不薄！”
　　一旁的紫衣妇人见状连忙劝道：“姐姐息怒，姐姐属下之人只是比较识时务！”
　　虞然面对质问也是自知理亏，稍微低下了头，声音也小了下去：“如夫人所言，小人也是为了自保，这才...”他顿住了后面的话，而后缓缓抬起了头，辩解道，“高山确实待小人不薄，但是小人也得有命才能承受和报答吧，人皆有畏死之心，小人之命也是命，大人女儿之命也是命，小人就一定要舍身取义？恕小人难以做到...”
　　“强词夺理，一派胡言，贪生怕死便是贪生怕死，哪来这么多借口！”红袖妇人打断他的话，怒意不减，“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早知如此，之前真应该把你扔进山林喂狼！也不至出现这样的事了！”
　　“呵，果然！”虞然泛起了冷笑，语气有些讽刺，“在你们这些身份地位尊崇的人看来，属下之人命根本不值钱，甚至天生便应为你们牺牲！为你们卖命！”虞然的声音愈来愈大，到最后成了吼叫：“凭什么，你们就必须高高在上，我们就像蝼蚁一般任你们践踏？给我们食物和住所就是所谓的待我们不薄？便觉得是我们天大的恩人？可曾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只是他也未曾明白，如果不是当初如姨给他提供食物和住所，他又怎么能活到今天，又哪来的以后？
　　“好！很好！原来你一直对我们不满！一直心怀怨恨！我竟然今天才发现！”红袖妇人一字一句从口中迸出，每一个字都念得很重，“如今，你可-满意了？”说着便欲上前，要狠狠教训这叛徒。
　　只是她身体刚稍有动作，便被一只白皙的玉手拦住了胸口，正是紫衣妇人：“姐姐别这么冲动，你们以后可是要和睦相处的，别伤了和气！”而后又给虞然使了使眼色，“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夫人！”说着便走出了房间。
　　房间便又只剩何夫人和红袖妇人了，何夫人不慌不忙坐了下来，心情丝毫不受影响，把凉掉的茶倒掉，缓缓举壶，那双涂抹了淡红色指甲油的芊芊玉手显得格外亮眼，又加满新茶，笑意盈盈地招呼着红袖妇人：“来，姐姐喝杯茶消消火！”
　　这次红袖妇人没有拒绝，默然接过茶杯，神情也已恢复正常：“说吧，夫人想要我做什么才肯放了我女儿！”
　　“姐姐这么说当真是折煞妹妹了！妹妹只是替姐姐照看一阵子女儿，到时自然会让她回到姐姐身边，毕竟姐姐才是婷婷的母亲，血缘之亲胜过我这个名义上的姨娘！”紫衣妇人灵动的双眸中跳动着狡黠，品了品手中的香茶，“其实我想要姐姐做的事情很简单，就看姐姐配不配合了！”
　　红袖妇人则用绢绢衣袖遮脸，微微停顿了片刻，方才一饮而尽，冷哼一声“夫人说笑了，直说无妨，难道我还能有选择的余地不成？”
　　紫衣妇人柳眉舒展，眼中尽是笑意：“就喜欢姐姐这么痛快的人！姐姐对婷婷可真好，妹妹都替婷婷感到幸福！”紫衣妇人作出一副很甜蜜的样子，仿佛真的是她女儿般，须臾，眼神变得凌厉，“妹妹想让姐姐帮忙查清一个月前来叶家教大小姐剑术的剑客谢方豪来历，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常举动随时向妹妹汇报！如何，没让姐姐为难吧！”
　　“还有呢？”这并不算难，既然用她女儿相要挟，何夫人要她做的显然不止这些，红袖妇人干脆直接问了下去。
　　“如妹妹所料不错，姐姐潜入叶家的目的和妹妹应该一致，所以妹妹想和姐姐联手，帮姐姐尽早达成心愿！”何夫人依旧露出招牌式微笑，“不过姐姐和姐姐手下的人得听从妹妹的安排，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联手？说的好听，明明就是单方面地吞并，红袖妇人心中盘算着，全部听从这女人的安排，这如何能忍？好歹她也是堂堂岭南高山族女巫，岂能一直屈居人下？大不了鱼死网破，再说了，她还有沉仙散在手，或可一试！
　　何夫人见她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到最后甚至表情有些狠戾，但也并不恼怒，似乎早已料到如此一般：“姐姐似乎有些不太愿意？”
　　“你别欺人太甚！”红袖妇人咬着牙，半威胁半恐吓，握紧了左手的红袖。
　　“怎么，想用沉仙散了？”何夫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反而夸赞道，“高山女巫出手就是不凡，连岭南巫族的禁药都能弄到手！不过妹妹仔细闻闻这满屋的奇香，可都是克制沉仙散药效的！”
　　闻言，红袖妇人猛地一拍桌子，咬牙道：“虞然这该死的家伙，连这也...”
　　“那姐姐似乎没有拒绝的...”
　　还没等何夫人说完，红袖妇人已然出手，只见她手做兰花状，岭南古老的咒语自其口中悠悠吟唱，仿佛得到了某种力量似的，她的身体出现一种诡异的红芒，那红芒急速旋转着，颜色不断加深，仿佛是在凝聚着什么，而后红袖妇人的身体与红芒似乎已经融为一体般，已经分辨不出人的体型了，紧接着只听轻微一声“蹦”，红芒连同红袖妇人的身体如同火药炸裂一般，化身无数红烟，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诡异至极。
　　房间内瞬间红尘漫漫，只剩紫衣妇人一个显眼的身影。彼时，怪异的事情出现了，屋内的红烟开始化作漫天红袖妇人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房间内，却不见其真人，房间不时有红色身影在闪烁，若影若现，速度极快，仿佛房间每个角落都有她的身影般，又仿佛她已经与红烟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般随时都有向屋内人出手的可能。不过细细分辨的话，满屋烟尘中，有一丝特别的红隐匿在其中某处，飘忽不定似是伺机待发一般。
　　紫衣妇人见其一言不合便动手，停下了之前要说的话，须臾之间，红袖妇人的高山术法便已然施展，女巫出手就是不凡。紫衣妇人的眼中露出赞许的神情，只是脸上依旧平淡，没有丝毫的畏惧：“姐姐还是这般冲动，耐不住性子啊！姐姐这般是想怎样？难不成想杀了妹妹不成？”
　　在何夫人说话的时候红袖妇人便已放肆狂笑，笑声从房间内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整个屋内，延绵不绝，令人不寒而栗，幽灵般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狠意也从中缓缓传来：“非也，我只是想提醒夫人莫要把人逼急了，否则我这招‘烟云魅影'也该够夫人好受的了！”
　　何夫人闻言非但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其实妹妹询问姐姐意见只不过是给姐姐一个台阶下，不过姐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难道姐姐以为自己真的有拒绝的能力？”何夫人说的时候，身形便避开几个冲过来的红影，化身一袭紫光如闪电般在红烟中穿过，看其方向，便是直奔那丝若有若无的红。
　　与此同时，见其动身，房间内的所有的红烟身影仿佛受到指令般齐齐奔向那紫影，四面八方将其围得水泄不通，速度之快，似乎要洞穿一切般。霎时，无数红影呈席卷之势冲向紫影，而紫影也是在其中左避右躲，竟生生冲到了那丝红色身前。
　　一刹，就那么一刹，仿佛拨云见日般，屋内烟尘便缓缓消散，一紫一红两个身影渐渐在屋内的角落显现。
　　只见紫衣妇人一手掐着红袖妇人的脖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姐姐这招烟云魅影的确厉害，可惜，终究身法还是差了些！现在妹妹给姐姐两条路，一，顺从妹妹，往后一切听我吩咐，这样你们母女还能有团聚的机会，妹妹也不会亏待你们；二，和你的女儿、属下等一起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间！姐姐是聪明人，这种选择题应该知道如何选择吧！”说着松开了红袖妇人的脖子。
　　红袖妇人咳嗽了几下，神情便恢复了正常，只是内心早已泛起惊涛骇浪，甚至无法相信刚才的一切，这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
　　想不到的是平日里貌似弱不禁风，连烛台都拿不稳的何夫人居然是隐藏多年的高手，平日里从不见她展现过有一丝一毫的身手或术法，与常人无异，叶家之人对其印象一向是比较羸弱和温和的。
　　未曾想，此刻何氏居然表现出闻所未闻的迅捷身法，一招击败了她，这如何不令人震惊！甚至，连老爷都瞒过了，这份隐忍和心智，已超过她颇多不止。
　　想通了这些，红袖妇人也不再挣扎，似乎已经认命:“夫人如此相邀，婢子安敢不从，往后但凭夫人吩咐就是！”
　　何氏见其终于开窍，心情也舒爽了很多：“这才像话嘛，姐姐终于是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好了，姐姐先回去监视谢方豪，顺便打探下他的来历，有什么异动随时禀告我！”
　　“是，夫人！”说完便转身欲走。
　　“等等！”何夫人见她顿住了脚步继续道，“对了，忘了告诉姐姐，为了表示姐姐的忠诚，刚才的茶里妹妹放了蛇魅之蛊，还望姐姐不要介意！”
　　闻言，红袖妇人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叫出:“你......你不是也喝了？”
　　“姐姐似乎忘了一件事，妹妹的指甲可是修得很美的！”何夫人提醒道。
　　原来是将蛊虫藏在了指甲之中，真是防不胜防，不过女儿婷婷还在何氏手上，她也不是何氏的对手，又能如何，停顿了片刻的脚步重新踏起，终究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