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年

　　九梨收回视线，身体随着马车的摇晃而晃动着，街边的景物走的有一些快，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九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现在的这种心情，能口中说出的终是陈词滥调，而内心的感受却无法言表。
　　九梨这一刻的心很乱，各种纷繁的感情纠缠在一起，让她的脑子里空无一物，只有胸口的抽痛提醒着她失去了什么。淡金色晚霞洒在她的身上，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街道上的人走的很匆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们心里应该都有期盼的人在等着他们罢？”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止了摇晃，车夫在马车外面说已经到了。
　　九梨轻声应答“好。”低头看见已经变了色的裙摆，轻轻跃到了台阶上。
　　车夫驱着马车绕过大门去了后院，九梨看见江月已经大门侧边低头等她了。九梨基本没在府中走动过，所以九梨是不认路的。江月的裙摆随着身体的晃动摇曳着，晃动的裙角吸引了低着头的九梨的全部心神。
　　江月停了下来，让后面跟着的九梨差一点撞到了她的身上。“到了，我回去复命了。”
　　九梨点点头，江月没有发觉这个时候的九梨状态很奇怪，也许是垂落下来了的头发遮挡了江月的视线，也许是不想与她有太多交集,也许是.....
　　江月消失在了院墙的转角，九梨收回视线提着裙子进了院子。桌子上放着饭菜，应该是刚刚端上来的，还在冒着热气。九梨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九梨看见她的房间已经点好了灯，虽然黑暗没有吞噬她住的小房子，远处却也显出了暮色。九梨看着外面一尘不变的景象，任凭孤独一寸一寸的渗进骨髓，听着血液流淌出寂寞的声音，感受隐隐的疼痛。她视线越过院墙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要入夜了。猫儿总是期盼着贪吃的鱼儿，看不见眼底的泪水，所以不明白自己在水里。”
　　下人来收拾桌子，看着纹丝不动的饭菜忍不住好奇的询问九梨“小姐你不饿吗？”
　　九梨只是不语，良久，“嗯。”
　　“要不要给您留下糕点？等会吃？”
　　“嗯。”两声轻吟似乎耗尽了九梨全身的力气，下人们没有注意到九梨的变化。她的眼神不再明亮，如同蒙了尘的明珠，显出一种病态的柔弱，面无血色，整个人就犹如一堆即将熄灭的灰烬，微弱的放些零星的光。
　　下人合上了院门，现在只剩下九梨了。看着院门渐渐合上，九梨的眼神渐渐变得浑浊。
　　入夜了......黑暗一寸一寸的渗进房间。
　　九梨只是呆呆地盯着房间里唯一的蜡烛，眼中的清明随着蜡烛微弱的火光变得忽明忽暗，烛光在风儿的吹拂下闪烁，九梨的眼神也变得飘忽，灯光明亮的时候九梨眼神中的清明就多一些，蜡烛的光暗一些九梨眼中的清明就少一些。一阵风吹来，蜡烛熄灭了，九黎的眼神最后一丝清明也化为了浑浊。
　　谁也没注意到，在这个院子了里，九梨一个人站到了窗前。
　　第二天......
　　慕府请来了当地有名的大夫，据说是慕家小儿子的媳妇生病了。诊断后只是因为感染了风寒。病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九梨的精神状态自那以后就变得很差，有时候会一个人自顾自得说话，没有哭闹和发疯，只是比较原来更加沉默了。没有人愿意和九梨说话，也没有人在乎九梨的改变，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九梨还活着就够了。
　　九梨生病的那段时间宗管家偶尔会来看她，慕言也来过一次，只是慕言身体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匆匆看过之后就被带回了卧室。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九梨在这个院子中又度过了一年的光景，这一年九梨的九梨越发美丽了，不是那种美盖倒群芳的艳丽。是一种淡淡的，孤独的柔弱，像是开在深谷的幽兰，一个人，静静的，寂寞开放。
　　今天是八月初三，慕言十四岁的生日，幕府的下人们早早的起来为三少爷的宴席忙活着，慕程有三个儿子，老大已经在朝廷做了官，据说已经官居四品。所以常年在外很少归家。但据说这次也会回来。老二就是一个十足的花花公子。虽然天资聪颖却不喜仕途，每天尽干些寻花问柳的事，为此没少挨训，多次训诫无果后慕程也绝了心思任他去了。
　　九梨也早早的起来梳妆了，丫鬟送来了不少首饰和衣服。宗管家则在院子门口候着，半个时辰以后九梨出来了。旁边跟着梳妆的丫鬟，宗老三点点头“言少爷在等你了。”
　　九梨也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宗管家知道近年九梨状态很差，不喜言语，他也不恼，后来他才知道九梨的生父已经亡故了，院子里又冷清，是个人都难免觉得压抑和低落。
　　宗管家在前面走，九梨就在后面随着，就像两年前九梨初来慕府一样。今天的天很蓝，清晨的阳光也并不刺眼，九梨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负责饮食起居的丫鬟也只是看见九梨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的池塘边上说话，很少和她们交流。
　　九梨知道快到了，因为吵闹的声音把她从神游中拉回了现实。九梨第四次见到了慕言，这次慕言的状态更差了，和热闹的情景显得格格不入。九梨知道慕言看见她了。因为很多人都在看她。客人们看见九梨看着慕言纷纷露出了然的神情。
　　“你今天就陪在言少爷身边。”宗管家说道。
　　“嗯。”
　　九梨就退到了慕言身后站着。
　　“最近还好吧？”慕言说道，并让眼神示意下人给九梨搬张椅子。
　　九梨点头谢过说道“还好吧。”说还好的时候却停顿了一下，眼神淡淡的，含着一丝慕言无法理解的情素。
　　“你憔悴了很多啊。”
　　九梨还没接上话，一个走路吊儿郎当的男子打断了九梨的回答。
　　“三弟，恭喜恭喜。”男子语气诙谐，但是却也没让人觉得轻浮。
　　“多谢二哥了。”
　　“这位姑娘是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说着眼睛老往九梨身上瞄。似乎在惊叹还有如此女子。慕双见过的女人很多，不管是名门的小姐还是青楼的风尘女子。都没有九梨身上的那种淡淡的忧郁气质，给人一种与世无争孤芳自赏的感觉。
　　“吾妻。”慕言嘴角微微上扬，刻意将“妻”字咬的很重。
　　慕双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三弟好福气，好福气。”
　　这个时候慕程来了，没个正形的慕双也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再四处张望。慕程狠狠的瞪了慕双一眼，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但是在这个日子也不好发作。
　　“欢迎各位好友，各位亲朋来参加我儿慕言......”
　　慕程在主座上说着各种客套话，九梨只听见了起初的一些话，之后的就没有在听了。
　　自从那天九梨父亲亡故归来那天，九梨的眼睛就出现了变化。原来九梨的眼睛是清亮的，自那以后就变得深邃了起来，瞳孔略微扩散了一些。九梨也是自那以后总是会看见一些虚影，也许是幻觉，也许是错觉，九梨整个人也散发着一丝诡秘的气息，只是没人在意到九梨的这种变化。
　　宴会开始了，因为慕言身体不是很好所以慕言草草的吃了一点东西以后就准备回去了，九梨一个人也觉得尴尬，就陪着慕言一同离开了。
　　“小九，其实......”慕言似乎有话要说，可惜话到了嘴边却成了沉默。
　　九梨抬头望着他，脸色有些恍惚的木然。
　　然后她们就分开了。
　　九梨就去了北边，慕言去了南边。一条走廊的她们似乎走着两条毫不相干的路，各自苦心经营着各自的生活，或凋零，或沉思。
　　九梨听说慕家长子后来也到了，据说英武非凡，只是九梨没有亲眼见到。
　　之后一年。
　　九梨就一直一个人在院子里生活，每天都有丫鬟只有白天来照顾九梨的日常起居。九梨只是木木的，呆呆地配合着，似乎这不是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