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托付

　　齐谨青跑出好远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地松开攥着的苏落的小手。少年难得的有些脸红，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穿着的破了洞的旧草鞋，还有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个补丁的旧衣衫。他的脚趾微微弯曲，扣着脚上的草鞋，两条浓密的眉毛紧皱着。他微微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华美衣衫，竟让齐谨青有那么一丝自惭形秽。他赶忙挪动脚步，与少女离着稍微远那么一点，歉意道：“对不起，一时情急......”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苏落就一甩胳膊头都不带回的就径直走开。齐谨青赶忙快步追了上去，就低着头跟在苏落身后，也不敢离着太近，生怕再惹她生气。
　　回到家已是中午，苏落刚进屋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齐谨青则是照常打理着厨房的一亩三分地。书上说“君子远庖厨。”他倒不这么觉得，一是他本身也当不得什么君子，另外则是看着自己亲近的人大口吃着自己做的饭菜，那种成就感满足感，每天给弟弟做饭看着弟弟一天天长大，真是不知道用什么言语能够形容。
　　只是现在一想到弟弟，他便有些犯难。自己已经是踏足仙途，留在村子里又要天天忧心，秦舞阳会不会哪天又找上门来。离开已经是必然的，只是弟弟和陶朱该怎么安置？都交给元先生么？他又有些头疼。
　　他低着头捣鼓着锅里的饭菜，一个小脑袋凑了过来，是苏落。苏落小鼻子皱着，狠狠地闻了闻那扑面而来的香气，吞了吞口水，她说道，
　　“齐谨青，你真是个天生的好厨子。”
　　齐谨青回过头看向她，却是眼前一亮。现在的苏落换了一身衣服，身穿一件灰白色粗布上衣，穿着一条朴素的长裤，一头长发给梳成了双马尾，头上的发饰也早已摘下，就连脚上穿的凤鞋也换成了寻常人家的布鞋。这身打扮穿在她身上，少了平日里的几分精致，倒是有了一种村里邻家少女的感觉。
　　苏落察觉到他直勾勾的目光，撇了撇嘴角，小声骂了一句，“这是多久没见过女人了。”说着她抬起手捏了捏齐谨青的脸蛋，“喂，别发呆了，菜快糊了。给本姑娘吃糊了的饭菜是大罪。”她用小手比划着，“这么大的罪，你受得起不？”
　　夏日炎炎，书上的知了叫个不停，聒噪得很。一般下午时分，人们都会歇个午觉，天气炎热，街道上鲜有人走动。苏落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看着齐谨青在小院子里耍猴一般地练着拳招，一拳一掌打得倒是有板有眼。只是稍微热身齐谨青的衣衫就已经湿透。
　　“苏姑娘你不修炼么？”齐谨青一边打着拳一边问道。
　　苏落懒洋洋地抬起手遮蔽一下刺目的阳光，她眯起眼睛，打着哈欠，意态慵懒道：“叫苏苏。”
　　齐谨青无奈地收起拳架，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说道：“苏苏，你不用修炼的么？”
　　“老话说得好，勤能补拙，”苏落顿了顿，得意洋洋地扬起小下巴对着齐谨青，“那是因为你拙才要补，本姑娘那可是千年难遇的修炼奇才，不需要修炼。”
　　“这么懒，难怪才刚刚开窍境。”齐谨青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拉开拳架开始练拳。
　　而那边刚刚想转身进屋睡午觉的苏落却是一个踉跄，恨不得一飞剑就戳过去，给这个王八蛋戳成个筛子。
　　苏落一直对自己境界不高这件事耿耿于怀，眼前这个家伙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之前说道：“下午去接你弟弟的时候叫我起床，我跟你一起去。”
　　“有时候我挺好奇的，苏姑娘你好像挺喜欢小孩子的，”齐谨青一边打着拳一边问，“是年纪大的女孩都会这样么？”
　　那边苏落又是一个踉跄。按说苏落这般年纪，十三四岁也不算太大，只是比起齐谨青却是是大姐姐，可偏偏在齐谨青这边全无当姐姐的感觉。
　　今天私塾这边还是和往常一样一下课就被来接孩子的家长们围得里三圈外三圈，水泄不通。齐谨青也像往常一样站在人群的最外面，不同的是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姑娘。苏落穿着中午换上的朴素衣衫没有换，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眼角都打出了泪花。
　　人群渐渐散去，露出两个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是齐谨岚和陶朱。自从柳炎焱被说书先生带走，陶朱就开始跟着齐谨岚混，齐谨岚带着她上学，有时候放学回家都不用哥哥来接了，他俩就能打打闹闹地跑回去。齐谨岚看到哥哥还有身边那个漂亮姐姐。齐谨岚对这个姐姐的感觉不差，就是觉得这个姐姐太凶了，刚见面的时候盯着齐谨岚的眼神，就好像上古的洪荒猛兽，好像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他在心里比较过，要说哪个女人把哥哥从自己这里夺过去，来当自己的嫂子，还是隔壁家的周姝姐姐更好。长得好看人还那么温柔。
　　齐谨青一手拍一个，拍着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陶朱比起刚来的时候活泼多了，苏落给她编了两根小辫子，看上去就像个瓷娃娃一样，分外讨喜。她身上穿着姝姝姐送的衣服，针线细腻，看得出是精心缝制的，这种手艺齐谨青见过，应该是姝姝姐亲手缝的。这个邻家大姐姐，在齐谨青的印象里就像妈妈一样，五岁之后妈妈去世，姝姝姐就经常给齐谨青送衣服。新年本来应该是妈妈缝衣服给兄弟俩，但是妈妈去世的早，都是姝姝姐缝的衣服，让兄弟俩新年都能穿上新衣服。齐谨青舍不得穿，就都放在柜子里，等弟弟长大了正好能穿。
　　对于姝姝姐，或许更多的是一种对长姐的那种依恋。
　　齐谨青让弟弟和陶朱在外面等自己一会儿，他一个人走进书舍。元先生正端坐在书案旁，冲着他微微笑着点点头，像是在等齐谨青一样。
　　元先生的书案上摆着今天讲授的一本儒家经典，是《四书章句集注》。这本儒家经典已经成为了山下各家王朝钦定的教科书和科举考试标准。
　　元先生将书案上的那本旧书递给齐谨青，他笑着问道：“决定了？”
　　齐谨青点了点头，接过书籍，翻了翻。书上几乎每一页都被元先生用端正的楷书标满了注解，密密麻麻，要是刊印出来恐怕又是一本厚厚的书籍。
　　“小岚和陶朱两个孩子你不用担心，”元先生拍了拍他身边的一把椅子，示意齐谨青坐下说。
　　“陶朱这个小姑娘我很喜欢，既然给她改了名字，我就会管她，”他笑着说，“只是我现在实在是不方便带她远游，之后会有老友拜访我，我再让他带走就是。不会亏待小姑娘的。”
　　他端起书案上的一只大白瓷杯，干裂的嘴唇抿了口水，他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先生实在是有些口渴。”
　　“至于小岚......”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门口有一个女孩倒退而入，她面前站着的却是一个圆滚滚的身影。
　　“你看，这不是说来就来了。”元先生眯眼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