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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清晰。石建国感到脖子一阵酸痛，努力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双手还戴着手铐。瞧了瞧空无一人的房间，石建国努力回想着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这时，门打开了，两名身穿制服的治安员走了进来。
“你醒了？”一个治安员问道
“这是..派出所？”石建国呆呆的问道
“是啊”治安员答道
“为什么会我在这？我刚才干嘛来着”石建国努力回想，表情一阵抽搐。
“这个要问你自己了”治安员说道
“不是，无缘无故的你们抓我干嘛？”石建国晃了晃手上的手铐。
“我们接到电话举报，有疑似精神问题的可疑人士在医院出现。”治安员答道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石建国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怒道“怎么说话呢，举报的人才是精神病吧，无缘无故的抓我干什么？你们没病吧？凭什么说我是精神病？”
“小刘，你去拿一下报警人的笔录给他看”治安员被骂，也不生气，反而是看着石建国有些怜悯，另一名治安员应声走了出去。
“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石建国皱眉沉思。
治安员说道“你先别想太多了，等会先看看笔录。按说你也不是什么犯罪嫌疑人，不应该拷你，但你的行为有一定危险性，所以你先忍耐一下吧，我们叫了专业人员来给你做评估。”
石建国像是没听见，仍在使劲回想。
出去拿笔录的小刘回来了，手上有一个文件夹。
“看看吧”小刘把文件夹打开，放在石建国面前桌子上，“这是报案人的笔录”
石建国压着怒气，看向面前的文件夹，里面放着一张对话记录。
时间：2020年10月31日11时20分。
地点：市中心医院住院区
询问人：XX记录人：XX单位：XX派出所
被询问人（报警人）：武桂芳性别：女年龄：71岁
看到这，石建国不由想起了圆圆临床的老太太，看来就是她报的警，石建国一阵冷笑。
问：我们是XX派出所的治安员，现依法向你询问有关问题。是你报的警吗？我们接到的举报是住院部来了一名精神异常的男人。
答：是我让我女儿报的警
问：对方有什么举动吗，你为什么判定对方精神异常？
答：是这样，我在这里住院已经一个多月了，隔壁床之前一直住着个小女孩，是白血病。这个精神异常的男人就是小女孩的爸爸。
前些日子，听说小女孩做手术，结果出了问题，没多久就不在了。这孩子平时很乖的，也讨人喜欢，见我的时候都是一口一个奶奶叫，病房里其他患者也喜欢她。
孩子去了以后，也没见有家里人来收拾遗物。直到今天，孩子的爸爸突然来病房，对着空床自言自语，就好像跟小女孩说话一样，那个空床就是之前小女孩的病床。当时那情形，大白天的，我都觉得瘆得慌。估计是接受不了女儿走了的事实，精神出问题了。正好我女儿今天陪床，我就赶紧让她喊医生。不过医生没来，只说尽快让保安过来。我不放心，就让女儿报了警，结果还是你们先来的，到现在也没见到医院保安。
问：那个男人后来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答：就刚才，他对着空床对话，听那意思好像是说要带着女儿去游乐园，我也不敢去看呐，都是听见的。
问：还有什么补充吗
答：没了，尽快抓到他吧。也是个可怜人。签字：武桂芳
石建国愣愣的看完笔录，不发一言。小刘见状走过去把笔录翻页，说道“这个是李大夫的笔录，你也看一下”
问：武桂芳女士说他的女儿到过你这里，告知了病房内的情况，有个去世的病人家属去了病房，并且疑似精神异常，有这回事吗？
答：有，我就是去世病人的主治大夫。病人是上周做的手术，术后出现了排异反应和严重感染，抢救无效后离世了。刚才武桂芳家属来办公室告诉我的时候，去世病人的家属也进来了。
问：他来你办公室做什么？
答：他向我询问女儿的手术情况，好像术后的这段记忆消失掉了，以为自己女儿还在人世。我当时害怕的很，就找了份以前的体检报告单给他，告知他女儿一切正常，这才把他打发走。他走了以后我就马上喊了保安，不过还是你们先到了。
问：有别的补充吗？
答：没了。签字：李铭
石建国看完两页笔录便低下头，愣愣的不说话，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看不到眼睛，但嘴角却似笑非笑带着点弧度，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队”小刘喊着另一个治安员，声音有点发颤。
王队没搭理他，对着石建国说道“石建国，你有没想起点什么，所里联系了你的家属，他们一会就到。我个人建议你去三院治疗一下，这样也不是个事，有病还是得治病..”
石建国维持着姿势不动，也不说话。好一会，他突然抬起头，哈哈大笑着说道“别扯淡了，你们是串通好玩我的吧，谁找来的，连笔录都编好了，准备的倒是齐全。我问你，你们说我女儿已经不在了，那今天我跟谁去游乐园玩了一下午？鬼吗？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石建国！”王队一巴掌拍在桌上说道“你冷静点！再这样我们就直接送你去三院。”
“还想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够狠的啊，你明白告诉我，我得罪谁了？究竟谁在整我？”石建国像是认定了这两个治安员有猫腻。
王队见这样也不是个事，于是便说道“小刘，你去跟外面说一声，让他们放一下带回来的监控视频。”说完，拿出个遥控器打开了审讯室墙壁上的显示屏。
没等多久，屏幕上便出现了画面，石建国也抬起头，安静的看向屏幕，心里却想着，“我看你们能耍什么花样。”
视频内，显示的是整条走廊。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来来往往的在走廊上穿梭。大约几十秒后，石建国从走廊尽头的电梯出来，提着一个塑料袋子进了病房。几分钟后，武桂芳的女儿从病房内走出来，神态慌张的进了李大夫的办公室。又过了几分钟，石建国也走出病房，同样进了李大夫办公室。
到这里，监控录像证明了笔录上的部分内容确实属实。
接下来，女人小跑着从李大夫的办公室出来，拿着电话去了楼道。过了两三分钟，石建国也走出来，返回了病房。
画面一阵快进。
突然，视频中才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只见视频内的石建国开心的笑着走出病房，右手举在半空，好像牵着什么。
王队用遥控器按下暂停，画面便定格住，然后指着屏幕对石建国说道“你好好看看，从这里往后，你就没有回过医院了，你女儿在哪里？”
石建国脑子里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进入病房告诉圆圆下午要带她去游乐园，小姑娘欢呼雀跃。换好衣服之后，他就牵着女儿走出病房。看着定格的画面，石建国不停摇头，心里却一点点下沉。
“换饭店的监控”王队说道，看向石建国“我们到了医院以后没找到你，于是就一路查着监控追踪，跟你相关的视频都取来了，我全部放给你看一遍。”
画面切换，饭店门前的马路边上，停了一辆出租车。石建国从后门下了车，接着，他双手伸出，像是从车内把什么东西抱了出来。
王队再次暂定，指着画面问道“这个我理解不了，你是在做什么？难道说是抱着你女儿从车里下来了？”画面继续播放，见识过拿着钱准备付车费，司机却发动车子直接离开了，车后门都没关上。
石建国回想着当时的情形，确实如王队所说，他自己下了车，又把圆圆抱了出来。当他准备付钱的时候，司机就像见鬼一样，车钱都没收就离开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车上的时候，他一直在跟圆圆聊天，司机总是时不时扭头或是通过后视镜查看。假设他看不到圆圆的话，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也不对啊，后来我们一家三口去游乐园也是坐的出租？”石建国思索着，然后灵光一闪“对了，去游乐园的时候，他们母女两个在睡觉，全程没有说话！”石建国有些相信治安员的话了，内心开始恐惧，下意识的抠着手指，连指甲划破皮肤流出血也不自知。
“再然后是游乐园的监控”王队说着，画面再次切换。
大门处，石建国拿着三张票排队检票。身后空空如也，他却不时转回头说话，后面排队的游客见状远远躲开。
画面快进，场景不停转换，石建国整个下午就这样一个人玩了十几个项目，全程都在跟空气有说有笑，周围的游客凡是注意到的都远远避开。直到最后从摩天轮下来，石建国对着卡通雕像说话，然后去了商店，出来被抓，整个过程就这样播放了一遍。
石建国回想着，一家三口从摩天轮上下来，圆圆说饿了。于是他去商店买吃的，转头发现母女在向他挥手告别。当时心里还有种感觉，以后再也见不到妻女了。
心沉到谷底，那种感觉又出现了。石建国不停地摇头，一时间难以接受。嘴上不停念道“你们骗我，骗我...”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两个治安员所说的话了。
良久，石建国红着眼睛问道，“你们说我女儿已经死了，那我妻子呢？为什么我在视频中也没看到她？”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们有联系你的家属，按照你手机上的电话本拨打，你妻子的电话并没有打通。”
“哦”了一声，石建国便低下头不再说话。王队和小刘对视，两人都有种不妙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酝酿。
石建国表面平静，内心却在不停回想，他知道自己确实有重要的记忆遗漏了。结合刚刚看过的视频，石建国在脑海中一直推演并搜寻有关妻女的线索。
关于翠翠，石建国现在始终想不起她在哪里，但感觉应该是在某个地方办什么事情，看来这段丢失的记忆把母女俩全给弄丢了。
关于女儿，石建国也并没有完全相信治安员的话，视频只能证明游乐园的一切是他的幻想，但并不能证明女儿已经不在了，除非让他看到关键证据或是女儿的遗体。
“遗体！”石建国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两个字时脑子里突然蹦出了李大夫的身影。虽然没有具体记忆，但他能肯定，李大夫知道些什么，他要去找李大夫。
石建国正要说话，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位治安员带着三个医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三人全都带着口罩，身穿白大褂，只是为首的一人个头比后面两人小了足足一圈，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孩子带着两个大人，颇有喜感。
为首的医生说道“您好，我是三院的刘广志，这两位是我们院的护工。刚才是您给我们院打的电话吧”
“对对，你们可来了。”王队笑着跟医生握手，然后指向石建国说道“这位就是我们怀疑精神出现异常的对象”
医生点头，一边拿出工具，一边对王队说道“在外面我们只能进行大致的检测，不过跟实际情况不会有太大的出入。如果分数不及格，我们就会带回医院，你们负责通知家属。”
“行，没问题”王队可能也是急于甩脱石建国这个麻烦，便满口答应
接下来，便是一系列的测试和仪器检测。
其实石建国本身没什么大问题，充其量也就是今天出现了幻觉，并且丧失了部分记忆。现在他打定主意要出去找李大夫，便隐瞒了关于幻觉方面的想法。这样一来，刘医生忙忙叨叨的测试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石建国一切正常，并不存在精神问题。
王队闻言是目瞪口呆，半晌才说道“要不，咱再测一遍？他之前就在这里，自己交代的，幻想跟妻女在游乐园玩了一下午。我们对比视频发现全程只有他自己。”
“王队长，我那是跟您开个小玩笑，我这人打小就爱自言自语，这个不算犯法吧。另外，我做了什么伤害人的事了吗，还是有什么危害性的举动？”石建国问道
王队一时间无言以对，求助是的看向刘医生。刘医生则是收起检测工具说道“我可以对我的检测结果负责，他确实没有精神问题”。刘医生语气淡淡的，白跑了一趟，他还是有些恼火的。
气氛凝固了几分钟，王队终于丧气的对小刘说道“把他手铐打开吧”
于是，石建国就这样大模大样的离开了派出所。看看手机，已经是将近九点了。虽然知道李大夫很大可能已经下班走了，但石建国此时也不想回家，所以还是决定去医院碰碰运气。
另一边，李铭李大夫今天着实被石建国吓到了，早早便回了家休息。结果到了晚上又被院长一个电话喊了回去。
李铭回医院后，先是去了院长办公室，发现院长不在。打过电话才知道，院长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于是他便以最快速度跑回了自己办公室。
巧的是，李铭前脚进办公室，后脚石建国也到了，刚好看到了李大夫走进办公室的一幕。石建国急忙跟过去，正要敲门，听到里面有谈话声，便停在了门口。
“院长，您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医院？”李铭一进办公室就笑着向院长问好
“坐”院长有些疲惫的靠着椅背，指指桌前的椅子“刚从汪老那回来，我听说今天那小孩父亲来了？精神有些..”
“是啊，我也是被吓了一跳，咱们找了他一周都没找到，今天上午突然就出现在我办公室了。好像完全不记得他女儿手术的事情，一个劲向我询问他女儿的身体状况”李铭说着，好像又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打了个哆嗦。
“没认错把，确定是那女孩的父亲？”
“是的院长，确定是他”李铭说道
“人现在在哪”院长问
“他上午找我以前，先去病房转了一圈，刚好让病人家属给认出来了。人家给报了警，应该已经抓回派出所了吧”李铭幸灾乐祸的说道“这正好，省的牵连到我们身上”
“啪”院长一巴掌扇在李铭脸上，怒道“你是不是赚钱赚傻了？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失忆，又没做伤害别人的事，治安员即便是抓了又能关多久？有没有脑子”
李铭捂着脸不敢出声，只能一个劲点头。
“以后这种事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院长看着李铭来气，继续教训道“还有，自己能不能有点判断力，什么病能拖，什么病不能拖。吃相不要那么难看！”院长使劲的拍着桌子
“是是，您说的是，主要我这不也是想着给咱院增加创收嘛”李铭讪笑
“屁的创收，拖了一年，能多几个钱？咱们医院差那仨花俩枣的？到最后出了事还不是医院给你们擦屁股！”院长不屑道，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嘴里的仨花俩枣，是多少老百姓半辈子的积蓄。
门外的石建国此时已经双手攥拳，青筋暴起。
院长骂了一通，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以后做事别那么死心眼，灵活点。毕竟咱们是医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治疗费用少了，可以从手术费上找补，只要把病治好了，谁还计较这些。那个谁，本山大爷有个小品不是说过，薅羊毛不能可着一只羊薅，薅的跟葛优是的谁看不出来。”
见到院长开起了玩笑，也没太把事情放在心上的样子，李铭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您说的是，我以后一定谨记您的话。”
领导骂你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搭理你。话说的越难听，就越证明把你当自己人。
“行了，旁的也不说了。这个事我还得赶快告诉汪老”院长说道，“你跟派出所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一会等我回来你跟我去一趟”
“他都失忆了，我们还有必要找他吗？”李铭问道。
“猪脑子，你能保证他一辈子失忆？”
“还是院长您考虑的周到”
……
院长开门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门外并没有石建国的身影。当院长进了电梯后，石建国刚好从步梯内出来，手里拎着一只破碎的玻璃瓶。径直推门进去，石建国一眼就瞧见了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李铭。
从两人对话中，石建国已经得知了些事情。此刻看见李铭，眼睛都充了血，趁着后者愣神的功夫，冲过去就把李铭压在了墙上，半截玻璃瓶顶在了后者脖子上。
李铭吓得大喊大叫，拼命扭动。在挨了几个巴掌后终于哆嗦着闭了嘴。他看清了来人是谁！
石建国握着瓶子的手一直在发抖，并且在李铭的脖子上不断比划着，眼里满是暴虐和疯狂。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老实回答，我今天就放了你”石建国狞笑着说道
李铭拼命点头。
“第一个问题，我女儿治疗的这一年，是不是你们故意拖延导致的”石建国阴森森的问道
“没那回事，我们都是按照病情..”话没说完
只听“噗嗤”一声，石建国手里的碎玻璃瓶便扎进了李铭脖子上的皮肤，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领。见到血，石建国一下变得兴奋起来，腾出一只手在李明脖子上沾了沾，放进自己嘴里，满脸的享受。
李铭被眼前一幕惊呆了，此时的石建国已经完全疯掉了。他顾不得发出惨叫，一个劲的求饶道“别伤害我！别伤害我！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都是医院领导指示的，我就是个小医生，没那么大胆子也没那么大权力..”
“谁指使的无所谓，承认就行。”石建国说道“第二个问题，我女儿..是真的死了吗？”
“咕咚”李铭咽了咽口水，思索着怎么回答才能不进一步刺激这个疯子“你女儿确实是..手术出现了意外，我们也不想这样的，您应该清楚，任何手术都会有一定风险..”
“为什么我没有一点印象了”石建国打断道
“可..可能是当时你昏倒的关系吧，人类在受到剧烈刺激的时候会有几率自动遗忘一些事情来保护大脑..”李铭小心说道，左手偷偷伸进口袋，用指纹解锁。然后凭着记忆点开电话簿，然后一通乱点。智能手机就是如此，因为没有按键的关系，他也不清楚到底拨没拨出去。
“我女儿现在在哪”石建国问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李铭答道，其实他知道，只是不敢说。
“最后一个问题，手术为什么会出意外？”石建国露出惨笑“想好了再回答”
李铭绞尽脑汁的想着拖延时间的办法，忽然眼珠一转说道“有手术记录，就在我柜子里，我拿给您看？”
见石建国点头，李铭忙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串钥匙。接着又拿着钥匙走到铁皮柜前面，李铭开始墨迹。
“这把不是..这把也不是，奇怪了是哪把钥匙来着？”李铭光找钥匙找了三分钟，偷瞄看到石建国开始不耐烦了，忙打开柜子蹲下身翻找。
5分钟，10分钟...终于，石建国开口了，他已经看出来李铭是在拖延时间了，于是冷冷说了一句，“我最后给你一分钟，找不到的话就捅了你”
李铭听到后，身上汗毛都立了起来，心里一个劲嘀咕“这怎么办，这怎么办！会不会电话压根就没拨出去，还是说拨过去了被挂断了。我要是把记录给他，看完之后我也就没用了，他会不会..”
“时间到”石建国说着，走了过来。
李铭也顾不得多想了，瞬间站起身，把一个文件夹递给石建国“找..找到了，这个就是”
石建国翻开文件仔细查看，文件是以文字形式详细记录了手术过程及结果。
李铭见到石建国这会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便轻轻的往门边挪动。当把手按在门把上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要脱离魔掌了，下一刻，门外传来一股巨力，“碰”的一声，把李铭撞飞，倒在了石建国的脚边。
石建国斜瞥了一眼，理所当然的把一只脚踩在李铭身上。接着，门外冲进来五个保安。石建国随手扔了文件，这玩意看不出任何问题。
“放下武器，不要伤害李主任，你不掉的！”领头的保安看样子得有一米八往上，身材高大壮实，他是医院的保安队长，叫李根生。
李铭看着这个李根生，真是欲哭无泪，他此时真恨不得冲上去跟这几个保安大战三百回合。
但是接下来，石建国的举报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干脆的扔掉了瓶子，就这么双手抱胸的站着。李铭先愣了一会，然后捂着脖子逃也是的跑了出去，躲在几名保安身后，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们一起上，打死他，这人是个疯子，快打死他！”
李根生没回答，而是看向李铭身后。李铭这才发现，院长正站在那里，感情他刚才拨号拨到了院长那里。
“带他到我办公室吧，客气点，这可是我的客人”院长笑着说道，一派从容自若。石建国也笑了，他等的就是院长。
办公室内，院长挥退几名保安。微笑打量石建国，后者也淡定的坐在了沙发上，仔细打量院长。
院长开上去50来岁，带着副金丝眼镜。穿着一套看起来很昂贵的西装，皮鞋锃光瓦亮。由于是坐着，西装外套此刻敞开，露出发福的肚子，带有“H”标志的皮带被高高顶起。脸庞上干干净净，白面无须，只是眼镜下面眯着一双三角眼，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院长笑着伸出手自我介绍道“石先生是吧？您好，我是中心医院的院长，我姓马”
石建国靠在沙发背上，笑眯眯看着，没有伸手，也没有出声，就只是安静看着。
马院长也不生气，从一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说道“是这样，自您女儿手术出了意外后，我们就一直在找您。我知道，您肯定会有一些疑问，所以第一时间就找来了华夏最权威的专家，把您女儿从第一次的诊断，检查，一直到术前，所有的单据和诊断依据，用药情况，全部记录在册，逐一验证。最终证明，我们医院的处理是合规合理的。这是单页，您过目”马院长说着，把文件递了过去
石建国接过单页查看“兹有XX医院王主任，XXX医院赵主任及卫生院等工作人员联合对石圆圆患者治疗过程进行核查，每阶段的治疗诊断，用药及治疗方案皆具备科学依据，数据详实，理由充分，不存在违规操作。综上所述，该患者治疗过程不存在故意拖延等问题，每阶段单据，药品清单，及诊断书等资料完整齐全，如有疑问可随时复查。”最后，两名专家签上姓名。
“石先生，您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我在此也是代表医院对您表达歉意。但是实话实说，每台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几率。对您的遭遇，我表示同情，但我们的每一步治疗都是有根有据的，我相信我们的医生是尽职尽责的。这样吧”马院长扶了扶眼镜，“我们院X委会也开会研讨过了，医院也不是一点责任没有，如果我们的制度能够再完善一些，对于有困难的患者再多一些帮助，也许结果会有所不同。因此，医院决定对您做出适当的经济赔偿”马院长起身对着石建国深深鞠躬。
石建国还了单页，看着李铭说道“怎么跟我听到的有点区别呢”
“您听到的是什么？”马院长微笑问道
“我刚才在门外，听见有人说的是什么薅羊毛，擦屁股之类的话。而且，关于拖延这个问题，您恐怕不清楚，他已经承认了”石建国冷笑指向李铭。
“您应该是听错了”马院长的笑容僵在脸上，狠狠瞪了眼李铭。“既然这样，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石先生，二十万，这件事就此打住，可好？”
“意思是二十万买我女儿的命？”石建国问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二十万是医院给您的安抚费，毕竟我们没有任何违规操作，只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给您的一些赔偿，又谈何买命？”
“少了点吧，你们打点关系应该都不止这么多吧”石建国冷笑
“30万，这是我们的底线了，做人不要太贪心，我劝你见好就收。孩子没了，再生一个就是了，你还不是一样要过日子，这些钱可以让你生活的不错”马院长眯起眼，“而且，给你是可怜你，不给你，你又能怎么样？”
“要是我不知足呢？”
“无所谓，那你尽管去告吧。而且你今天拿着碎酒瓶进李大夫办公室，可是被监控清清楚楚拍下来了。”
石建国耸耸肩，看着院长说道“我要知道真相”
马院长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石建国突然笑了，笑的很开心。他慢慢把脸凑近，盯着石建国说道“真相？行啊，我告诉你。知道你女儿的手术为什么会失败吗，因为保守治疗延误了病情。为什么会延误病情呢，因为多拖一天我们就多收一天的医药费。那又怎么样，我告诉你了，你能干嘛？”
看着双眼喷火的石建国，马院长心情大好，继续说道“给你钱，只是我可怜你，希望你不要有什么误会。如果你不知好歹，我踩死你不比踩死只蚂蚁困难多少”
“对了，我来的时候在一个视频里截了图。”马院长说着拿出手机，打开一张图片放在石建国面前“看看这是谁”
石建国闻言看去，照片上，像是手术室内。医生护士都出去了，只剩下病床上孤零零的躺着一个小女孩，一个男人趴在床边，抓着女孩的手痛哭，旁边仪器上的心电图则是一条直线。
“咔咔咔”石建国仿佛听到心里发出了碎裂声，脑海犹如响起一记炸雷，接着一幕幕画面在脑海浮现。
手术室内石建国和圆圆并排躺着。石建国侧过头笑着对圆圆说“圆圆别害怕，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嗯，爸爸陪着我，我不害怕的。”圆圆对石建国甜甜笑着。
经过数小时的手术，石建国被推回病房，圆圆则被送去独立病房观察。石建国醒来的时候，只觉身上一阵虚弱，连手都抬不起来。
边上有医生，看到石建国投来的目光，似是明白了他的心思，俯下身说道“放心吧，手术很成功。只是你现在身子太虚，要安心修养几天，你女儿那里我们会24小时观察。”
石建国松了口气，画面飞速略过。
第一天，一切正常。
第二天，一切正常。
第三天，石建国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在他的要求下，护士给他送来一副轮椅，并推着他去看女儿。
到了病房门口，护士扶着石建国站起身，透过门上的窗口往里看。此刻圆圆正安静的躺在床上，身上连接着一堆仪器，石建国也看不懂，只是看了看唯一知道的心电图在正常跳动，这才松了口气，连连对医生道谢。他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个红包，本应该是手术前送给医生的，许是当时人多吧，李明大夫也没有收，此刻见四下无人，便偷偷塞进李大夫的口袋，陪着笑脸说道“我这个状况暂时也照顾不了圆圆，还请您多费心。”
刘大夫也没拒绝，拍了拍口袋就推着石建国回了病房，临走前嘱咐他好好休息。
半夜里，石建国正在熟睡，突然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爸爸。。”
石建国惊醒，看着床边的女儿一下坐起身，慌忙问道“圆圆，你怎么来了，你好了？能自己下地了？”
“爸爸，我是来跟你告别的，你以后要好好的呀”
“告别？告什么别？你要去哪里？”
圆圆也不回答，就这样甜甜的笑着看向石建国。
“圆圆，笑得那么开心呢，你身后是谁啊？”石建国心跳加速，感到不对劲，在圆圆身后出现一个人影。
“圆圆？怎么不回答爸爸，圆圆，圆圆？”石建国连续问着，圆圆只笑不答。身后的黑影靠近，一只手搭在圆圆肩膀上，圆圆笑着随人影后退，任凭石建国呼唤也不回答，就这么缓缓消失在了门口，石建国自始至终也没看到黑影的模样。
石建国大口喘着粗气，右眼狂跳，半晌才醒悟刚才的所见是个梦。喘匀了气，石建国撑着身子慢慢坐起，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他，促使他一定要去看看女儿的状况。看到边上放着轮椅，石建国费力的挪动身体坐上去，不安的划着轮椅向圆圆所在病房走去。
走廊上空无一人，很安静。石建国慢慢滑动轮椅向前走着，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只有轮椅划过地面的摩擦，以及越来越大的心跳声，最后两种声音交织着犹如重鼓敲击在耳边。
终于，眼前出现了圆圆所在的病房，重锤声蓦然消失，但没等石建国缓口气，突兀的嘈杂声立刻代替重鼓声响彻整个楼道，病房门口，一道道人影进进出出，看起来很是忙碌。
“出事了吗？”石建国脑子一片空白，依稀听倒他们在说着什么。
“出现排异反应。。”
“并发感染。。”
“病人休克了。。”
“需要电击，快把病人转移到手术室”
接着，石建国便看到一众医生护士推着病床疯狂跑开，没人顾得上理会坐在轮椅上的他。机械的推着轮椅挪到了手术室，石建国只见大门紧闭，门上的红灯亮起，红色的灯光刺的他睁不开眼。
石建国就这么面对着大门，一言不发，嘴唇已经被牙咬出了血。
也不知过多久，红灯终于灭了。李铭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石建国，眼神微微躲闪，随即叹了口气说道“病人身体底子不太好，处于长期的营养不了，这次因为病情恶化的关系，手术本身就有些勉强。术后出现排异反应和并发感染也属正常，这是最坏的情况，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你。。进去见见孩子最后一面吧。”
石建国脸色白的吓人，还是点点头，李大夫上前要去推他被他摆手拒绝，自己划着轮椅进了手术室。
大大的病房内，台子上方的手术灯依旧亮着，犹如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在小小的身体上。小小的人躺在手术台，还空出了一大截。她那么小，那么瘦，灯光冷冷的照着她，像是一出悲剧的可怜主角。
圆圆就这样静静地闭着眼，呼吸微弱。石建国挪动过去，颤抖着伸出手，大手握住了小手。
“嘶...好凉，圆圆现在一定很冷吧。”石建国想着，把圆圆的小手塞进怀里。
“爸爸这里暖和，手放在这是不是不冷了？”石建国笑着对圆圆说道。
圆圆似乎没力气回答，努力挤出个笑容点点头。
旁边站着的女护士看不下去了，捂着嘴跑了出去。其他医生护士见状，也跟着默默走出手术室。
良久，圆圆的小手突然动了一下，侧过头看向石建国。
“爸爸，圆圆乖不乖，我到现在都没有哭哦”圆圆一字一字的说道，苍白的小脸努力笑着。
“圆圆最乖了”石建国也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大颗大颗滴落。
“爸爸”圆圆抽出小手，去抹石建国的眼泪
“嗯”
“你不要哭，我已经好了，现在身上一点都不疼”
“爸爸没哭，爸爸是见到圆圆病好了高兴”石建国咧着嘴大笑，显得特别开心。
“爸爸，我刚才梦到去病房看你了”
沉默。
“我还梦到妈妈了，梦里还是妈妈带着我找到你的病房，让我跟你告别的。爸爸，好多天没见到妈妈了，你不是说她回老家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圆圆乖乖养病，病好了妈妈就回来了”石建国哽咽着说道，语气中满是悲凉。
“爸爸，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要求？”圆圆眨眨眼
“好，爸爸答应”
“我好像要走了，有人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圆圆说着看向门口。
石建国看向门口，什么也没有。
“你看不到的，我也看不到，但是那里有声音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我好像真的要走了，去一个地方。等我走了以后，我把我的眼睛给你吧，医生说，移植了眼膜，眼睛就能看见了。刚才医生伯伯还问我愿不愿意捐献眼膜给别的有需要的小朋友。我跟他说只能捐一个，另一个要给我爸爸，医生伯伯答应了”圆圆甜甜的笑着，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小狐狸。
石建国听着女儿的话，心里发酸，眼泪控制不住的滴落，地上已经湿了一片。
“这样你以后看东西就不会只看见一半了，嘿嘿。以后..圆圆来做爸爸的眼睛，好吗”说完这句话，圆圆突然剧烈喘气，紧张的看着石建国。
石建国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流着泪点头。
“爸爸。。我好像看见妈妈了。。她说让我跟她走，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注意保暖，不要感冒哦...”说完，圆圆笑着闭上了眼，小小的身体停止喘息，一动不动。
石建国还在咧着嘴笑，对着女儿拼命点头，点着点着，眼泪变成了鲜血，一滴一滴落下。这一刻，他的内心坍塌了。
大喜有泪，大悲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眼睛不再流血，石建国失神的摸了摸圆圆变冷的小脸，仿佛突然有了力气。缓缓从轮椅上站起，抱过圆圆，父女二人出了手术室大门，走的虽然慢，但是很稳。
外面的医生护士见到石建国抱着圆圆出来，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虚弱的需要轮椅代步的人，怎么突然就自己站起来了，还能抱着人行走。众人看着脸上挂着两道血痕微笑的石建国，心里一阵发寒，没人敢上前劝阻。
不，有一个人除外。李铭大夫犹豫着走到石建国面前，说道“石先生，事已至此，还请节哀顺变”
石建国也不回话，冷冷地看着他。
咽了咽口水，李铭还是撞着胆子说道“是这样，咱们医院现在有位病人，在等着更换眼膜。你看你们家这个情况，给圆圆治病家里欠了不少债吧，这个病人不缺钱的，只要你同意..”李铭瞅了瞅石建国脸色，见到后者没什么反应，便咬牙说道“病人说了，愿意给五万块的酬谢”其实病人说的是给十万块，他少说了五万。
石建国懒得搭理他，抱着女儿就要走。
李铭急了，忙拉住石建国说道“别走啊，有话好商量。你看死者已矣，活人还是要继续生活的，对吧。我做主了，给你七万”
“八万，不能再多了！”李铭说道
“滚”石建国冷冷吐出个字。
“我说你别这么死心眼好不好，”李铭也有些火气，他觉得石建国太贪了。他都已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了，对方竟然还不买账。“而且你女儿刚才自己都同意捐献眼膜了，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咱们手术室有监控的！”
“小孩子懂什么？你说出这种话，真不怕老天爷劈了你吗”石建国寒声问道
“咱们要相信科学，是不是！说句难听的话，你女儿已经死了，你总要继续生活吧，欠的债怎么办，医院这边手术费也还拖欠着一部分，你说你要怎么还？眼膜而已，人都死了也不会有痛苦，对不对？废物利用多好的事情”李铭循序善诱的说道
“碰”石建国终于被激怒，一拳砸在李铭的脸上。
李铭倒在地上，气愤的看着石建国，他不明白自己一片好心，为什么这个傻子不领情反而打他。气极反笑，李铭使个眼色，边上走来两名医生一左一右按住石建国肩膀。他附在后者耳边悄悄说了句话，石建国顿时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珠怒凸。李铭从他手中接过圆圆的身体，然后，石建国喷出一口鲜血，紧闭双眼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石建国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他无意识的换上自己衣服，回到了住处，接着便忘记了医院发生的一切。于是便有了今天石建国来到病房，声称带着女儿去游乐场的一幕。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石建国看着眼前的马院长，受照片的刺激，丧失的那些记忆都回来了，也想起了当时在手术室前，李铭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钱能治病，也能要命。你以为你女儿的手术为什么会失败？”
石建国木然的看着马院长，双眼没有一丝神采“为什么是我女儿？”
马院长一愣，问道“什么？”
“医院那么多病人，为什么是我女儿？”
“哈哈哈哈，原来你知道啊，听说你记不起之前的事情了，我还有点遗憾。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好心告诉你吧，怪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近期内大型手术的只有你女儿。相比小手术，大手术出问题的几率肯定更大一些”马院长毫无顾忌的说道。”
“最后一个问题，我女儿的尸体在哪里？”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扔在太平间了吧，回头我帮你问问”马院长笑眯眯说道，“该说的我也都说了，我要是你，就乖乖的拿着钱赶紧给自己闺女办后事，小小的人儿躺在冰柜里，我这心呐，一想起来都疼，这人上了年纪就是看不得这些事。行了，答不答应吧，给我句痛快话。”
石建国点点头，心里万念俱灰。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就只想找到女儿，好好安葬。至于报仇什么的，一切等处理好女儿后事再说。
马院长见到石建国点头，乐呵呵说道“对嘛，你又没什么损失，拿着钱赶紧出去才是正道。不过”马院长说着收敛起笑容，阴森的说道“如果你事后还找麻烦，就不要怪我了。毕竟人是很脆弱的，保不齐哪天你上街溜达，就会被车撞死，你说是不是？”
石建国还是点头，不带一丝表情。
马院长伸手拍拍石建国的脸，往桌上扔了张三十万的支票。石建国把支票装进口袋，起身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门外，保安队长李根生带着石建国去了医院的太平间。
晚上十点，石建国终于在太平间见到了女儿。李根生查着编号，拉开了一个抽屉，露出一具小小的身体，正是圆圆。小姑娘此时身上结满了白霜，大大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空洞，显得小脸有些狰狞。世上之事，最残忍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看着女儿脸上的黑洞，石建国不清楚自己现在是种什么心情。愤怒？暴虐？绝望？好像都不对，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够形容他现在的心境。没有孩子，尤其是没有女儿的男人，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女儿对于一个父亲的意义。女儿是什么？是扛下一切的信念，是精神世界的支柱，也是撑起最柔软心底的天。
石建国自小被父母遗弃，从老支书身上体会到了来自家人的关爱，但这种感情归根到底还是跟父母有所不同，有位心理学家说过，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归根到底，石建国心底是有伤的，而且很重。当女儿出生时，他觉得这就是老天给自己最好的药。如今，药没了，天也塌了，原本就带着伤痛的内心此刻终于被彻底踩踏，揉碎，成为一团烂泥。
他就这样安静的抱着女儿坐在地上，不发一言，把身上唯一的衬衣脱下，包裹住女儿的身体，然后紧紧贴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他怕圆圆冷。
空气安静的可怕，李根生看到此时石建国的状态，也不由心里发毛。趁着石建国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李根生偷偷溜走了。石建国其实看到了，只是没去理会罢了。
待到女儿身上的冰霜消退，石建国这才拨打了西郊殡仪馆的电话。接下来的事情按部就班，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到了之后，石建国抱着女儿上车，一起去了殡仪馆。女儿被工作人员推走梳洗打扮，并且安上了义眼。完成之后，石建国看去，觉得圆圆只是睡着一般，神态安详，老父亲总算有了一丝心安。最终，石建国亲手推着女儿进去，把她送进了火化炉。
一切结束，石建国小心翼翼地把女儿的骨灰放进存放处，对着上面的照片说道“圆圆要乖哦，爸爸去办点事，你耐心等一会，爸爸去去就回”
临走前，石建国吩咐工作人员连夜赶制墓碑，扔下那张三十万的支票便离开了。
殡仪馆位于西郊，离市区大约20多公里，这里只有一班公交。此时已是十一点多，早已错过了末班车。石建国正想着该如何回市里，突然发觉背后阴风阵阵。细细想来，似乎从他恢复记忆时起，这股阴风便一直跟着，只是之前一直若有若无的，这时却格外明显。石建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画面，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同了，黑漆漆的郊外，远处似乎若隐若现的冒出一些影子。如果此时有面镜子，石建国就会发现，原本泛着灰色的左眼此刻已经彻底变黑，只是中间的瞳孔泛着一抹猩红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