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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蔺街六十一号，粤城警察总局七楼，重案科罗家民探长办公室。
罗家民在全息投影前用手指一张张翻阅着资讯中心传来的资料——九年前的暨安化工产品过失致死人命案；暨安香山研究所建立；巨石社工科成立以来的各种资料。看着这些，他在心里先拼接着一条条线索，然后勾勒出一幅幅画面。
听见有人敲门，他叫了声：“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苗悦华。她没穿外套，只穿了件衬衣，胸前挂着工作牌。
“东西还给他了？”
“是的，还给他了。”苗悦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谈得怎样？”
“你猜。”
“我猜他约了你吃饭。”
“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我看你眼里都快开出花来了。”
“我是高兴。”
“对，有点兴奋过头。”罗家民撇着嘴说。
“嘿，怎么说话。有好消息，难道不能开心。”
“什么好消息？”
“他们就是在调查暨安化工。但他反复嘱咐我，这事得保密。”
“真没约你吃饭？”
“没有，你怎么了，跟你说正事呢。”
“我说的也是正事。”
“吃没吃饭算什么正事。”
“面对如此年轻漂亮一位警官，不约吃饭，我不信。”
“你为啥不信？”
“如果不是被你迷倒，他不可能告诉你这样的内部消息。”
“头儿，可不该这么说。我要赴饭局，也是赴你的。”
“好，这事办完，我请你。”罗家民满意的说。
“嘻嘻，早该请的。”
“好了，看来这家伙还是那副德行。说吧，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们是在得到那位记者的帮助下，才对暨安化工展开了调查。”
“嗯，夏寅秋。”
“你知道？”
“别管我知不知道，说吧，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别的也没什么，就是介绍了那位“真相英雄”的情况。他还暗示，正被我们调查的孟霄欢是夏寅秋在百合百花的线人，是他的信息提供者，现在正跟他在一起。”
“这么说，孟霄欢是被冤枉的？”
“这还不明显？当联情局从我们手里抢过案子那一刻，你就该明白。”
“我可没那么聪明。”
“现在明白了，孟霄欢根本没偷过百合百花的黄金，是被他们诬陷的。而粤州联情局作为巨石的官方同盟，向他们提供了帮助和掩饰，也误导了我们的调查方向。”
“看来，我猜的是对的。我们该重新区分彼此的关系了。”
“你早猜到了？”
“其实我跟他通过电话了。”罗家民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眼睛盯着天花板，两条胳膊担在椅子扶手上，双手指头以相同姿势，相同节奏，不自觉地轻轻捏搓着，“也许你说得对，这过节不是我跟某个人，而是那个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之间的。也该做个了结了。”
“你，跟姓牟的联系过了？好，这才对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他和夏寅秋都针对暨安化工，针对巨石，那就是我们的同盟啊，不管怎样，大家目标一致嘛。”
“你是对的，丫头。不过，咱们也不能继续在这场游戏中蒙头瞎撞了。我认为，真正有问题的未必是巨石，而是寄生在巨石这棵大树上的某个特殊机构。”
“哦？说说看，是哪个机构。”
“社工科，听说过没有？”罗家民身子往前探了探，认真看着苗悦华，“巨石社工科特立独行，在巨石集团内部享有‘小社团’的名号，其实我早就领教过了。粤州的巨石社工科科长薛锷，人称‘老板’，退役前一直在辽阳舰队服役，官至佐将副舰长，也算卓有功勋，这么多年却甘愿在那社工科科长一职上待着，很不单纯呐。暨安化工的情况就更特殊了，当年查那桩命案时我就发现，他们实际上并不受巨石体系管辖，而是另有上峰。”
“哟，看来你还真是知道点什么呢。”
“我刚说的这些机构，他们其实自成一系。”
“那他们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幕后首脑又会是谁？”
“不管他们背后到底什么来头，我想，那应该就是夏寅秋调查的对象。”
“对，他调查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肯定还知道点什么，咱们得跟他聊聊。”
“嗯，至少可以找他核实些情况。”
“那要怎么找？他行踪可诡秘着呢。”
“行踪诡秘？那是因为咱们以前完全不了解他到底要干什么。只要知道他想干什么，自然就能理解他的行为逻辑，对他的行踪，也就不会再感觉诡秘。”
“噢，听起来，你好像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嘿嘿，别废话了，咱们只要跟着那位大记者想要去的方向找，准能找到他。”
“有道理。”苗悦华恍然大悟似的，忽然抿嘴一笑。
*
伏埃国家数据中心半山生活区咖啡厅。
“找我干什么？”包烨昉坐在高凳上，两只手搓着面前的咖啡杯，让它不停地转动，“你知道的，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咱们不该私下里谈。”
“不算工作上的事。”
“噢？”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什么事？”
“我知道你明天要去金陵，去参加内阁咨询会议。”
包烨昉两手继续转着那只空咖啡杯，点了点头。
“帮我带句话。”
“什么话？”
“卫星数据中心存在十分严重的渎职现象，需要立即整顿，刻不容缓。”
“渎职？”
“是的。”
“老焦，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是真实情况。我们那里问题很严重，至于危害性能有多大，”焦云澶斟酌了一下措辞，“这就要看上面对滥用卫星监测行为如何看待了。”
“老焦，你如何认为我包烨昉值得托付此事？”
“咱们是同乡，也可以算是朋友吧？”
“还有呢？”
“这事你能帮得上忙。”
“何以见得？”
“我刚才说了，我们那里渎职行为很严重。”
“什么意思？”
“上月的内阁咨询会你也出席了，”焦云澶往这边靠了靠，跟对方贴得更近些，“会议结束后，总理又在藤光阁南厅私下召见了五个人，其中就有你。”
“你，你怎么知道的？”包烨昉心里一揪，感觉问题十分严重，“难道……”
“如果需要，我们那里什么都能知道。”焦云澶竖起一根手指，朝上点了点，“藤光阁小南门停车场，三辆车，五个人进了圆顶办公室，时间地点清清楚楚。不过，那部分卫星监控资料被我删除了，所以他们并没看到这段影像。”
“谁下令拍的？”
“是一套监控程序。不过很显然，那道程序是有针对性设置的。”
“作为监控室主管，你掌控着最后一道红线。”
“一道令人担惊受怕的红线。”
“但很关键。”
“也许吧。”
“你的选择是对的。”包烨昉停止了转动咖啡杯，两只手交叉而握，只伸出两根并立朝前的食指，“我会尽快把这个情况传递上去。”他说。
*
三天后，金陵内阁总理府，藤光阁。
“这位是伏埃国家卫星数据中心控制室主管焦云澶。”包烨昉向总理介绍道。
“噢，是咱们的千里眼。”总理向焦云澶伸出手，“你好啊。”
“总理好！”握住总理的手，焦云澶激动地摇了两下。
“你来我这里，不会被监控吧？”
“这两天卫星在轨有点小故障，这个扇区暂时停止了数据传送。”
“是吗？哈哈哈。”总理豪放地笑了几声。
“当然，这不过是个借口。”
“看来你很有办法。”
“是因为得到了包烨昉主任的通力支持。”
“很好，看来只要你们两人联起手来，咱们讲话就不用那么小声了。”
“总理阁下见笑了。”
“来吧，咱们坐下谈。别都站着，不好说话。”
南宫布今年七十三岁，在大华联邦共和国总理任上已干了七年，是第二次连任。作为华国乃至当今世界最有权力的人物之一，用他的话说，再没什么工作比当总理更累了。虽然个子不高，但南宫布精力充沛，总能将他那热情洋溢的感染力传递给身边的人。
在椅子上坐下后，焦云澶仍挺直了腰板，将身体倾向总理方向，仿佛就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在将他紧紧牵引着。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受到总理召见。
当助理人员送上茶饮之后，总理开始问他一些问题，问得很仔细。焦云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他的顶头上司，中心主任受联情局副局长要求，长期以来对卫星数据中心监控设备非法使用情况详细向总理作了汇报。
“你确定指令来自联情局副局长本人吗？”总理听完后，安静的问了句。
“确定。因为有一次是他亲自打来电话下达的指令。”
“噢，很显然，你是个明辨是非的人，而且忠于职守。”总理用一根手指勾住下巴，做出正在思考的表情，“还有别的方面向你提出过此类要求吗？”
“没有了。”
“好，那你记住，等会儿就把这个情况如实向联情局局长说。”
“啊，好，好的。”焦云澶显得有点紧张的答应道。
这时，总理抬腕看了看表，正想说什么，就听见敲门声。办公室主任从推开半边的门缝探出身子，向总理点了点头：“庹兴农局长到了，在候见室。”
“让他进来吧。”总理说。
不一会儿，联情局局长庹兴农夹着他从不离身的黑色公文包，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总理并未起身，只是伸手示意庹兴农坐，而包烨昉和焦云澶都站了起来，跟这位华国情报部门头子打招呼。
在总理介绍下，焦云澶跟庹兴农正式握手。他俩是头一次见面。然后，焦云澶便将刚才跟总理汇报的内容，再次向庹兴农复述了一遍。庹兴农听得很认真，一声不吭。直到事情讲完之后才咳了声嗽，清了清嗓子。“你讲这些情况完全属实。”他以一种奇怪的腔调说，然后打开手上的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起身走到总理面前，“至少跟我掌握的一样。”
“你知道这些情况？”
“我也是陆陆续续知道的，一直在核实。这才刚有头绪，正要向您汇报。”
他把那份好几页的文件递到总理手里，然后退回刚才的位置坐下，嘴里接着说：“那里面有份清单，是关于‘猫鼬’小组在粤州执行任务期间，违规使用监控手段的详细记录，针对目标，时间、地点，全都有，请总理先看看吧。”
“他们果然迫不及待啊。”
“其它方面也有，全在那份资料里。法案没通过之前，他们已经针对非军事目标，大肆违法使用监控手段。这也可以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他们通过法案的目的并不单纯。”
“这情况需要向议会说明。”总理弹了弹手中的报告。
“是的，但您必须尽早下定决心，总理阁下。”庹兴农欠了欠身说。
“没错，是要下决心了。今天让你们来，就是讨论这个决心。这决心可不由我下，而是在座诸位。”南宫布环顾一圈，接着说，“诸位应该知道，个人隐私法修正案通过的真正意义，并不在于针对个人的监控行为从此合法，没那么简单。那是他们想要的所谓变革。而这个挂着推动信息革命幌子的法案背后有更为宏伟的目标，那就是复制人合法化。”
总理一字一句的说，语速很慢，但铿锵有力，就像在做一则庄严的宣示。
“你们认为，我们准备好了吗？这个世界准备好了吗？”
“他们的理由，好像是说希诺人已经在这么做了。”对此有所耳闻的焦云澶说。
“那不过是个借口，是炮制出来的理由。我可以给你们整整一本书厚的解密文件，让你们知道在这个领域，谁才是真正的先行者。”庹兴农先是看了看总理，然后才对另外两位表情紧张的科技界人士说，“要论复制人技术，当世无出其右，就是巨石会社。”
“当然了，还有咱们的大数据优势。”总理这时忽然转头看着包烨昉，“你们的电子复制人不也很厉害？我认为就这样挺好，能守住那道红线才是科技，否则就是疯狂。”
“这个，总理阁下，我有句话想说。”焦云澶忽然紧张的说。
“嗯，你说。”
“关于信息数据积累，巨石好像也在私下进行。”
“你有发现，是吗？”
“我们能看见很多东西。”
“对，什么也瞒不过你们的眼睛。这很好。”总理把头偏向联情局局长那边，“好，现在跟大家说说你们的计划。我想就连我也还一知半解呢。”
“好的。”庹兴农点了点头，从公文包里抽出另一份文件，递给总理，“我们对那个机构早已制定应对预案，并已做好充分准备。如果总理同意，可以马上启动收网程序。”
“代号‘八足公’？”总理看着手里的资料。
“是的，总理阁下。这也是一个人的代号。”
“就是你们说的那名特工？”
“对，就是他。”
“你们的秘密武器？”
“啊，是的，是的。”庹兴农有些拘谨的答道。
“好，好，”总理轻轻点了点头，“那就，预祝他成功。”